常青还愣着：“所以？”
“所以，你想跟我试试吗？”江夏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紧紧盯着常青的表情。
常青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酸辣粉，透明的粉丝浸泡在红色的汤汁中，上面点缀着葱花、香菜、花生，实惠又开胃。
但是它与这个拥有实木桌台、昂贵吊灯和打着领带服务员的包厢实在格格不入。
在高级饭店包厢里出现酸辣粉简直有如自己进入名利场一样荒谬。
常青知道她和江夏的底色更相似，其实她们更合适。常青确信，如果是和江夏在一起，自己就能摆脱被理想主义者裹挟，不再莫名其妙踏上追逐梦想的不归路。
而且说实话，常青抬头偷偷瞄了一眼江夏，她温柔漂亮。或许，常青不无卑劣地想着，自己可以依靠她来度过即将到来的感情创伤。
想到这里，常青不禁被自己的无耻震惊，明明在五分钟之前，她们的关系还纯洁得一尘不染，有如幼儿时期小熊猫的可爱一样毫无杂质。
怎么此时此刻，自己居然在认真思索和她进入一段感情的可能性，竟然真的变成了以好色眼神打量所有人的猥琐成年人吗？一直以来辛苦塑造的高大人格轰然倒塌，蠕动扭曲有如下阴湿水道的蛆虫。
常青的神色几番变幻，还没开口，就被抢先反问：“动心了？”
“嗯。”常青一边自我唾弃，一边诚实地点头，与她四目相对时，低头移开视线。
毕竟要说出以下不知廉耻的卑鄙之语，即便是常青这样经常面对镜头面不改色胡说八道的厚脸皮，依然感到无地自容：“很动心。但是夏夏，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一直那你当朋友，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可刚刚听到你的提议，依然很心动。”
虽然今天的自己的道德水平有如山体滑坡，但是曾经还拥有挺立人格的自己不该为此蒙羞。一个年长的、更有经验和权势的人在暗处悄悄觊觎刚入圈子的纯洁新人，这种无耻程度实在不是自己这种卑鄙新手可以企及的。
“我知道。”江夏笑出来。
“那就好。”常青也笑，松了口气，然后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夏夏，我也有个喜欢的人，知道求而不得、不被回应是什么感受。这种滋味实在没必要让你也体会。你一定、必定会遇到更好的人，到时候，我们再来一起玩密室逃脱。”
“不是‘笨蛋的自我认知’吗？”
“都好。”
江夏笑笑，甚至还有心情安慰她：“常青姐，要开心。”
……
分开后，常青独自坐在黑暗的车里，像密谋着毁灭世界的反派，默默看着车窗前街道人来人往。
忽然知道江夏喜欢自己，那时候没注意到的细节也纷至沓来。
记得有一次常青和江夏参加一个访谈节目，主持人问江夏为什么这么努力，彼时的她刚拍完综艺又拍戏，忙得脚不沾地，全年无休。
当时江夏回答：“因为我想保护的人太倔强，或许我再强大一点，她才能依赖我一点。”
当时江妈妈就坐在台下，常青还羡慕地看了对方一眼。
现在想起来，这段话大概、或许、可能也有说给自己的部分。
因为不想成为自以为是的自恋傻瓜，所以拼命自我提醒的常青猛然发觉，自己好像变得太迟钝了一些，成为了另外一种不解风情让人难过的木讷笨蛋。可谓煞费苦心地开辟了艺人病的新赛道。
灯火辉煌的城市犹如一张色彩鲜艳的油画，以绚丽逼人的姿态在常青面前展开，而她独自处于尚未涂色的黑白部分。
车内充斥着寂寞的线条，常青挺直的脊背被压垮，趴在方向盘上，刚刚吃下去的那一点点酸味涌上鼻子和眼睛——她又失去了一个朋友，一个会固执地每年送她生日礼物、在每次见面时紧紧拥抱的朋友。
……
无论前方有怎样一个充满暖阳和鲜花的春天，常青都认为，这个冬天真是漫长到不值得进入。
在被迫斩断一半闪闪发光的友情之线后，常青认真总结，终于发现绝交的关键点在于她们那天见面了。
她就不明白了，在真实生活中大家和朋友走散的方式难道不是逐渐不联系吗？多么温和又礼貌，为什么自己友情的终结的偏要拦腰折断、鲜血淋漓，简直有违人道主义。
总之，从那天起，常青保持深居简出，谢绝一切“出来吃饭”、“过来探班”、“到公司上班”等无理要求，只保持和心理医生的固定面谈，每天在房间里观看悲情影视剧锻炼坚不可摧的意志，让各种各样的离别泪水洒满酒店房间的各个角落。
所以，等到陈永林再见到常青，已经是二十多天后的演唱会现场了。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确实不想来。”常青戴着帽子和口罩，全副武装，声音发闷。
“那你还是来了？”
“我是个信守承诺的好人，实在活该。”
即便是在1月份的冬天，在室内戴着帽子和口罩也实在憋闷。常青现在口罩下面已经开始有点发热，可见两个半小时之后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她不想被拍到。
在红城演艺中心开唱已经足够上热搜了，实在没必要带着“前队友羡慕到场”、“常青泪洒观众席”之类的tag，今天即便在这儿憋死，她也决心不为这种热搜词条贡献任何热度。
常青很早就入场坐下了，她观察周围，前后排座位距离很合理，座椅很舒服，安保人员很多。环境很好，比之当年她们去商演，观众自带塑料凳，一言不合打起架来比台上都热闹的情况好了不知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