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瑄抿唇,显然在沉思。
“小崔大人要勉励百姓植桑养蚕,依儿拙见,还是得叫百姓看到切实的好处,抑或能降低些成本。”
切实的好处,降低初期投入……想通之后,崔瑄霍然起身,有些复杂地看她一眼,而后正经颔首道:“女郎所言振聋发聩,劝课农桑,任重道远,是某想当然了。”
崔瑄这样身份,这样认真态度,值得沈朝盈回以更大的尊重。
沈朝盈福身,轻声道:“小崔大人勤劳百为,备知民瘼,以百姓之心为心,是儿等之幸。”
崔瑄从沈记出来,没等第二天救直接回了县衙,对两位主簿道:“去坊间寻几位擅养蚕娘子来,另再购一批桑苗。”
张主簿惊讶,小崔大人一去三四天没回长安县,适才回来,不是说百姓积极性不高么?
崔瑄点头,正色道:“百姓是因蚕虫贵重娇嫩而却步,我们头两年挑其中家境贫寒人家,给其蚕种、授以养蚕之法,届时其余人家看到这些人脱贫致富,便不会再踌躇了。”
张主簿张大了嘴:“那,那买蚕桑的钱银……”
崔瑄想也没想:“自是县衙出。”
“这两日贴出告示去,愿学的人家限后日宵禁前来登记,前十户每户分五棵桑苗,以后的每户分两棵。”
当然也不能让他们太随意,得激励一番,
“桑苗成长期间,任何问题都可来请教县衙……若两年之后蚕养得好,另有奖赏,若因没有认真养而养不活,便将长成的桑树收回来……去吧,写好告示我再过目。”
崔瑄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足可见心情舒畅。
张主簿:“……”
让他算算,这已是小崔大人第几次下值后又心血来潮地跑回来吩咐一通了?
——
送走崔瑄,有些怵他的阿霁可算找着机会进来了。
举着一把嫩桑叶子给她看:“小娘子,这回可对了?”
“嗯,就是这个……你们从哪薅来这么多?”她们院后的基本都秃了吧?
阿霁红着脸小声道:“阿翘爬墙揪隔壁柳娘子家的……”
沈朝盈:“……”
她们店左手边是涂娘子食肆,右边是一间糕饼铺,卖的各色花糕点心,年后新开的,生意不算差。
但是或许是看着沈朝盈算半个同行,天然的不爽,又或许是眼馋沈记生意比她们好,却碍于自家花糕生意多少被沈朝盈给带动了而阴阳怪气,
总之,那家店老板娘柳娘子看沈朝盈她们就跟棍子上的木刺一样,时不时扎你一下。
阿翘莫不是伺机“报复”了一把?再看阿霁,虽不好意思,但眼神里隐隐有期待,莫不是在等着她夸她们俩?
沈朝盈觉得小姑娘真是有趣得紧,便是那分明不喜却不敢明着得罪自个儿的柳娘子,也有趣得紧。
沈朝盈点头:“日后就扯她们家的,她们家树大。”
反正那柳娘子也没少借着说话的由头来她们店里蹭吃蹭喝。
这一晚柳娘子又来了,恰巧碰上邱书吏来买酒酿圆子充饥,对方也算是熟客了,沈朝盈便客套了几句“郎君在忙也得吃暮食啊,公务是做不完的,身子才是自个儿的”。
柳娘子一听不得了,可算被她嗅着沈小娘子八卦味儿了。
沈朝盈在心里打趣这位莫不是发现了桑叶事才来的?面上不显,笑问:“柳娘子来了,随处坐吧。只是店里快打烊了,没什么好招待的。”
柳娘子没失望,还当着邱书吏的面就朝她挤眉弄眼起来,打趣道:“这位郎君何等眼熟到如此,怕不是日日来这儿的?”
看眼顿时脸红的邱书吏,沈朝盈笑道:“便是熟客哪有日日的?”
柳娘子玩味:“没有日日,也十有七八。”
沈朝盈便不复她所望地认真想了想,而后歉然:“我倒是没空琢磨这个。”
“……”柳娘子觉得自己忽然被噎了,却又没有证据。
她有些恼了,玩笑便更不知分寸起来:“却无需我琢磨,是你这买卖越发好了。我与阿涂店里何曾有年轻郎君连着几日不落地来?”
这“买卖”说的到底是什么买卖,可就难听了。
“砰”地一声,邱书吏匆匆放下碗,戴上帽子遮住红透了的耳根,压根不敢看二人,讷讷道:“沈娘子,某吃好了,便先告辞了。”
而后便飞也似地逃了,活像身后有鬼在追。
柳娘子“嗤”地笑了,还没再说什么,就见一向脸上挂着客气笑的沈小娘子沉下脸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柳娘子一愣。
不过也就那一瞬的功夫,沈朝盈又淡淡一笑:“这大好春光,又是万物繁衍之季,柳娘子不妨去曲江边上散散心,没准也能遇着日日吃花糕的郎君呢。”
……
柳娘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儿,被她讽得起身就走。
沈朝盈转头吩咐阿翘阿霁:“日后莫再让她进店里,一步也不行。”影响她生意!
阿翘畅快道:“早等小娘子这话了,要再让我看着她偷觑咱们,我拿晾衣杆子戳瞎她眼睛!”
阿霁用力点头,半天也憋出一句:“回头我把东墙给垫高些!”
沈朝盈这回大力夸了她俩。
第29章 折桂广寒糕
疏星隐没, 残月坠西。
寅时末,天边黎明微弱,皇城大门缓缓打开, 龙辇在前,凤辇紧随其后,后妃及文武百官的马车争随仗出,宦官宫女随行, 浩浩荡荡。
等沈朝盈醒来的时候, 天光已然大亮了,周边邻居议论着昨夜御驾出城的阵仗吵醒谁家小儿, 恶哭不止,好不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