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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科幻 > 如叙 > 长安乐(十二)

金乌穿着厚厚的云衣,璀璨的色泽被云层切割的七零八落。

宋临江踏着破碎的天光漫步在覆盖着白雪的后山里,他已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日了,昨天还遇上了琳琅,这小丫头也是来这里祈福的,却不是与夫人一道,而是同她的两个好姐妹。

一个是前些日子草草见过一面的长乐郡主,一位是宁国公的爱女,那位自幼养在身边,连去余州任职都不忘带上同行的江家小姐。

宋琳琅也是听说了他也在这,算不上巧遇,她是找了缘来寺的师父们问过,特地去看望这位庶兄的,二人闲聊了两句,大半是宋琳琅在说,宋临江很耐心的听着。多是夸她的鹤宜姐如何如何好,时不时还皱着脸大吐苦水,指责江家小姐又如何欺负她了。

姑娘家的话题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这些,宋琳琅又是被母亲娇养长大的,在亲人面前心里藏不住话,一贯喜欢有什么说什么。

兄妹俩聊了会儿天,临近饭点的时候,小姑娘又风风火火地告辞离开,去陪她的鹤宜姐和那位江家小姐吃饭去了。

看上去全然没有留下陪他这个兄长的意思。

雪地上的脚印歪歪扭扭,沿着竹林中的石子路走远,宋临江不甚在意地继续抚琴,琴声悠扬,比之先前却总好像多了些什么。

宋临江也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变得如此斤斤计较起来,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起那天雪地上毫无规章的脚印,像是一道歪歪扭扭又泾渭分明的界限。

可他控制不住,人到底还是贪心的。

......

江凝和陈清晓聊了会儿天,宋琳琅就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如今天色尚早,三人随意吃了点小师父送来的斋饭,就约着出门走走。

陈清晓查了查宋临江的位置,微不可见地往上抬了抬眉梢,望着前头的宋琳琅满意地笑了。

宋琳琅正被江凝逗得怒目圆睁,像只炸了毛的小刺猬,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跑回来晃着陈清晓的胳膊让她主持公道。

对于如何安抚宋琳琅,周鹤宜早就总结出了一套规律,陈清晓只需要套着用就行,一顺一个准,原先还气呼呼的小丫头很快安静下来,又欢快的像只站在暖阳枝头上扑棱翅膀的鸟儿。

她这样的脾性也不知道是随了谁,陈清晓不知第几次感叹到,若不是知道这丫头的的确确是宋将军和宋夫人的亲女儿,她还真怀疑是不是抱错了。

和她两个哥哥一点都不像,和她的父母也全然没有半点相似之处,非要说起来,一家子老狐狸,偏偏出了一个没什么复杂心思的宋琳琅。

想做点什么坏事都不知道遮掩,别人一眼就瞧得出来。

“你别老是逗她玩。”陈清晓小声在江凝耳边说道,“当心逗过头了,我可不哄。”

江凝掩唇轻笑,对着陈清晓眨眨眼,满眼无辜,“我知道分寸,你放心好了。”

陈清晓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前头那个傻乐的姑娘身上,不自觉柔和下来。

“再说了,鹤宜你不觉得小丫头咋咋唬唬的也怪可爱的,多活泼,瞧着就叫人舒服。”

“话是这么说,算了,随你,你自己注意些就是了。”

江凝勾起唇,“当然。”

咋咋唬唬的宋琳琅并不知道身后俩人背着她说了些什么,她是极容易高兴的人,一马当先的走在前头,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瞧什么都觉得新奇,看见什么都觉得喜欢,一会儿晃一晃这根枝头上堆着的雪,一会儿又瞧瞧那边石头上被来此的文人墨客提上的字,自娱自乐,玩得不亦乐乎。

江凝望着一处石碑,不知怎的,突然有些伤怀,叫她忍不住想起尚在余州时做过的那个荒诞不经的梦。

具体内容她已记不清了,只梦醒后的彷徨失措叫她记忆深刻。在那场梦里,她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我在余州时常想起你,给你写信,又觉着书信太慢,恨不得连夜赶回京城,亲眼见见你才好。”

“鹤宜,你会不要我吗?”

江凝握着陈清晓的手,红着眼,手臂连带着手掌都在轻轻颤抖,把陈清晓的手死死包裹在手心里,瞧着委屈极了。

陈清晓试着往外抽了抽,没抽出来,只好叹了口气,安慰道,“我是带你出来玩的,可不是叫你伤春悲秋的,高兴些,暂时不许想旁的事。再说了,我怎会不要你,也不想想我先前是为了谁。你若是辜负了我一番苦心,我才是要怪罪了!”

江凝便又笑开了,“好好好,我不想别的,郡主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次吧!”

陈清晓叉着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念在你是初犯,这次就不怪你了。”

二人说这话,突然见宋琳琅惊呼一声,而后傻乎乎地笑了起来,冲着前头用力地挥手。

“二哥!二哥!好巧,你也在后山散步呢!”

江凝皱起眉头,还未说些什么,便听见前头传来一道含笑的男声,“是挺巧,竟在这儿遇上了。”

宋琳琅笑嘻嘻地凑上前,“二哥,我可想你了!”

“想我?”宋临江摸了摸下巴,“这可有点难看出来,怕不是只嘴上说说罢了,心里早把我这个哥哥给望到九霄云外去了。”

宋琳琅这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哪有,我怎么会忘了二哥呢!我昨天才找了二哥说话呢!”

“哦?若是心里记挂我,怎的就昨日找我,今天我在院子里等了一整天,等的心都凉了,某个人也没说来陪我说说话什么的。”

宋琳琅脸一红,尴尬地对了对手指,转身露出身后的二人,“对了二哥,我是和朋友们一起来的,鹤宜姐,还有江凝,你们之前应该不认识吧?”

“先前确实不认识,但你二哥,我没记错的话,就是去年陛下钦点的探花郎吧?久仰久仰!”

江凝一脸兴味,又对着宋琳琅嗔怪道,“琳琅,这可是你不对了,你二哥也在缘来寺礼佛怎么也不早同我们说啊?要不是今日恰巧遇上,兴许等我们走了都未必见得到一面呢!”

宋琳琅眼珠子转了转,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然后突然瞧见她二哥怀里那团白色的“皮草”动了动,在宋临江怀里翻了个身,露出尖尖的嘴巴来,还小心翼翼地凑到宋琳琅手边嗅了嗅,像是在确认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有没有危险性。

“这是!”宋琳琅瞪大眼,一动不敢动。

宋临江双手放在小家伙的腋下把它托举起来,露出正脸的模样来。

是只漂亮的小白狐狸,瞧着还没长大的样子,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不安分地四下转悠,透出几分灵动,一下子就抓住了宋琳琅的心。

“呀!是只小狐狸!真好看,二哥,你是从哪捡来的呀!”

宋琳琅小心翼翼地朝小狐狸伸出一只手来,眼里满是期许,小白狐狸瞧了瞧面前的人类,又看了看伸到跟前的手,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将自己的白爪子轻轻搭了上去,跟敷衍似的,很快又缩了回来,那双狐狸眼半眯着,分明低人一头,硬生生做出了一副睥睨的姿态。

尽管如此,宋琳琅也高兴的不行,连忙转身招呼着陈清晓和江凝上前来,瞧她跃跃欲试的样子,恨不得当场就把小狐狸从宋临江怀里抢走。

江凝瞥了眼被宋临江抱着的憨态可掬的小狐狸,“奇了怪了,这后山哪来的白狐狸。”

宋临江揉了一把狐狸脑袋,“我也奇怪呢,按理说白狐不该出现在此处才对,想来兴许是哪家的夫人小姐养的小宠,一不留神给跑出来了,我见它叫声凄惨,大概是饿很了,就想着先带回寺里,给它弄些吃的,再找到白狐的主人送回去。”

“宋探花倒是心善。”陈清晓夸赞道。

“郡主谬赞了。”

“鹤宜姐,你要不要也来摸摸这只小狐狸,它身上的毛可暖和,摸着可舒服了!”

宋琳琅不在乎那几个人在打些什么哑谜,又在互相试探些什么,只一心想和她的鹤宜姐分享有趣的事。

陈清晓呼出一口热气,白色的雾被风吹散,她只抬了抬眼皮,宋临江便把小狐狸放到宋琳琅的怀里,识趣地退后了两步。

宋琳琅喜不自胜,抱着小狐狸和陈清晓亲亲热热地说话,小白狐约莫也是有点灵气,知道该讨好谁,一个劲地往陈清晓跟前凑,白白嫩嫩的小爪子主动搭在陈清晓的手背上,娇滴滴地叫了两声,见陈清晓脸上没什么不喜,又把脑袋也搭了上去。

“确是讨人喜欢。”陈清晓眉梢带喜,冲着江凝眨眨眼,“阿凝你看,它多亲我呀!”

江凝低头,手指点了点小白狐狸尖尖的鼻头,“你这小东西是谁家养的,怎么还把人的那套曲意逢迎、踩低捧高给学会了?瞧着就不像个好东西!”

宋临江垂眉,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握紧了些。

陈清晓颇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江凝笑嘻嘻的,“怎么,我又没说错,你看它只知道讨好你,对我就爱搭不理的。”

陈清晓没说话,宋琳琅倒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鹤宜姐性子好,人喜欢,狐狸也喜欢,这再正常不过了,我以为你该反思反思自己才对,别在这里冤枉一只无辜的小狐狸!”

“我冤枉它,你又知道了?”

宋琳琅不甘示弱,“我就是知道了,你说小狐狸不是好东西,我看你才不像好人!”

陈清晓揉了把小狐狸的脑袋,又顺着摸到了它的尾巴根,听着这俩人吵架的内容越发幼稚,一旁的宋临江始终沉默不语,也像是在笑。

“好了,你俩丢不丢人。”陈清晓收回手,“它只是只狐狸,又这么小,总归是无辜的,人吵架,就别牵扯到它头上了。”

“还是先帮它找到主人吧。”

二人这才暂时休战,一个继续挽着友人的胳膊撒娇,一个抱着狐狸跑回去找哥哥。

缘来寺每天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近几日借宿的却只有他们四个,任凭师父们翻遍了香客簿子,也没找出是哪位贵人丢了白狐。

“不过我们这山上却是有狐狸,只很少有人能见到,师父说,白狐乃祥瑞,非有缘者不得见,想来几位施主便是有缘人了。”

宋琳琅揉了把白狐的脑袋,“竟真是山里的狐狸,那我们,是不是该把它放回山里去?”

小白狐原本还懒洋洋地窝在宋临江怀里,乍一听要把它送回去的话,便连忙竖起耳朵,整只狐狸都死死地贴着宋临江,两只前爪搭在人肩上,凄凄惨惨地叫唤了一声,活像是要被人抛弃的模样。

宋琳琅良心一痛,“是我眼花了吗,这狐狸,是不是不想回山里,想跟着我们走?它听的懂人话?哥哥,不如我们养它吧!”

小白狐又软软糯糯地叫唤起来,乖巧伶俐的样子,看的人心都快化了。

江凝屈指在这惯会撒娇讨好的小东西头上弹了弹,“我看你在这儿呆的几年可算是白呆了,佛门净地,怎么没见你如何清净,倒是把如何谄媚逢迎学了个遍,也知道捡高枝攀!只装得一时,这辈子荣华富贵可就不用愁了。”

说着,江凝笑盈盈地望向宋临江,“宋探花,你可得好好教教这小东西,高枝可不是那么好攀的,免得叫它心养大了,哪日没踩稳掉了下来,缺胳膊少腿的倒也不算什么,好歹命保得住。”

“就怕爬得越高,摔得越惨,您说是不是?”

宋临江微笑颔首,给趴在他臂膀上的小白狐顺了顺毛发,“江小姐说的是,但白狐生性便是会爬树的,若是强行约束,压抑了天性,反倒对它的成长没有好处。”

江凝抿了抿唇,有些不大高兴,陈清晓倒听的津津有味,她看向宋临江,笑道,“不知可否把这小家伙给我抱抱?”

小白狐听懂了似的,支起身子便往陈清晓那边扒拉这爪子,见宋临江松手慢了,还在他手臂上拍了拍,双腿一蹬,一个用力便挣脱

出来,跳到陈清晓怀里,讨好地用脑袋蹭着人家的脸颊,掐这嗓子娇滴滴地叫唤起来。

宋临江只笑,“这小家伙巴不得亲近您,倒是忘了这几日都是谁才是它的衣食父母了。”

江凝瞪了白狐一眼,“看吧,我就说这狐狸是个捧高踩低的,鹤宜啊,可别被这种野狐狸骗了!”

“这狐狸怎么你了,非得和它过不去!我看你就是心眼比针眼儿还小,看不得它讨人喜欢,连狐狸的醋都要吃!”

“是啊,我就是小心眼了,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鹤宜都不理我,心里眼里都被那只笨狐狸给迷住了,我就是不服气,就是吃醋,怎么了?”

宋琳琅被这人明目张胆的厚脸皮给震住了,一时无言。

“江小姐实在耿直飒爽,让人钦佩。”

江凝抬了抬下巴,也不反驳。

“鹤宜姐也想养它吗?要是鹤宜姐要养的话,想必小白狐也是极愿意同你回家的。”

“我便不养了,养在你家,偶尔带出来让我看看就好。”

小白狐的归宿就这么定下了,将军府自此就多了一只小白狐狸,宋琳琅托着下巴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给这只小白狐狸取名为宋雪团,小名小白。

江凝在一旁帮着出谋划策了半天,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被气笑了,差点撸起袖子和宋琳琅打起来,认为宋琳琅就是在浪费她宝贵的时间。

陈清晓只好又哄着,“狐狸是琳琅要养,取什么名自然也是她自个儿喜欢的最好。”

江凝委屈极了,“我取得那些,哪个不比什么雪团小白好听,她居然一个瞧不上!”

“好啦好啦,咱们不生气了。”

陈清晓觉得,自己这几天劝的架比这辈子的加起来都多。

宋临江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有趣极了,他望着那位长乐郡主温柔的侧脸,却丝毫看不出她的心思,便是看着再冷静,心中也难免多了几分忐忑。

此番过后,陈清晓和江凝与宋临江也算认识了,四人一狐一起吃了顿午饭,陈清晓借口消食要四处走走,江凝则道自己困了,要回房休憩。

江凝和宋临江的初见倒和剧情大差不差,除了多出来的宋琳琅的戏份,旁的都能够对上了。

宋临江的刻意接近引起了江凝的注意,他们二人算是同道中人,同样野心勃勃,也同样会抓住一切机会往高处爬,哪怕不择手段些也是不打紧的。

因而宋临江带着白狐甫一出现,江凝就猜到了这人打着什么主意,是冲着谁来的。尽管表面上是在冷嘲热讽,指桑骂槐,但江凝其实并不讨厌宋临江的做法。

与其说是在嘲讽,不如说是在试探。

目前来看,江凝对于初次试探的结果是满意的。

江凝回过头来同陈清晓交换过眼神,彼此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宋琳琅没注意到两位姐姐之间的眉来眼去,她这回没再缠着要与陈清晓一起,而是抱着小狐狸欢欢喜喜地去了后厨去讨要零食给宋小白吃。

面板上的第二颗星星定了下来,紧接着第三颗星星便迫不及待地闪烁光芒。

【陪同江凝入宫,分享女主初入朝堂的喜悦】

陈清晓没急着关掉面板,而是盯着这行字出了会儿神,方才眨眨眼,将面板收了起来。

“施主,可要进去上一柱香?”

陈清晓回过神来,才发觉不知何时走到了大雄宝殿门前,里头的释迦摩尼像慈悲庄严,时时刻刻注视着门前络绎不绝如蝼蚁般的人。

小和尚手里拿着一株立香,手腕上菩提子串成的佛珠裸露在外头,衬托的那段手腕越发白皙起来。

陈清晓瞧着面前的香,沉默许久,才笑着接过。小和尚陪她走进供奉着三世佛的大殿,佛香袅袅,烟云弥散,二人的眉眼都被浸了一道佛香,显现出某种一致的宁静安详。

三只立香被插进香炉里,抖动间烟灰落了满袖,陈清晓不甚在意地抬手掸了掸,烟灰被掸落,袖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凑近了还能闻到微不可查的檀香。

他们没在殿内呆上太久,很快便把位置让给了后来的人。

陈清晓拢着锦裘呼了口热气,头顶光秃秃的菩提枝轻轻摇曳着,藏匿一抹着微小的,春日的嫩绿。

云销雨霁,又是春光明媚处,陈清晓忽然侧过脑袋看着身侧站着稍显拘谨的小和尚,倏尔笑靥如花。

“小和尚,你会算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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