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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科幻 > 如叙 > 长安乐(十六)

之后两日,司烟都会上门来找她下棋,想要“一雪前耻”,但每回都是棋差一招,到头来东西白送出去不少,却没个往回拿的。

等到了第三日,照例和司烟下了会儿棋,刚练完枪法的林霜韵也难得没在结束后立即回去,而是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过来跟她们聚上一聚。孙芜杨的离开对她好似没什么影响,这丫头依旧一幅不知愁的模样,笑起来正如春光明媚,云销雨霁了。

刘昼停了脚步,忽然踌躇,身后撑伞的小太监见此也停了下来,瞧瞧打量了一眼不远处的亭子,一眼就瞧见了里头下棋的长乐郡主,自以为对主子的心思了然于胸,思索过头还是出声提醒。

“三殿下,皇后娘娘吩咐过,这些东西得奴才看着您亲自交到郡主手中才行。”

刘昼这才回过神来,在小太监的注视下红了脸,却不全是恼怒,亭子里的人显然已注意到了他们,周鹤宜那丫头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望过来,叫他下意识心里一颤,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去了一半。

退意油然而生。

“三表哥,怎么不过来?”

陈清晓笑脸盈盈,刘昼却只想到小的时候这个看着乖乖巧巧的跟瓷娃娃似的小丫头,教训起人来时是怎样的不留情面。

“来,来了。”刘昼抬脚往前走,恨不得这路再长些,但余光瞥见一旁的姑娘捂着偷笑,忽然觉得,周鹤宜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表妹,这两位姑娘是?”

陈清晓先招呼刘昼远远坐下,才向两个好友介绍起来,“这位是三皇子,你们应该见过的。”

“表哥,这位是司太师家的三姑娘,司烟,那一位是林中书的小女儿,林霜韵。”

三人各自见了礼,陈清晓才懒懒捻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三表哥今日怎的来了,可是舅妈那边有什么吩咐?”

刘昼摸了摸鼻尖,掏出一个小木盒子递了过去,“表妹真是料事如神,这是母后让我带来的。”

“是给我的?”

“自然,我未曾打开看过,也不知里头是些什么。”

陈清晓接过盒子,微微颔首,“我知道了,劳烦表哥特意来跑这一趟了,可惜眼下手边也没什么东西好招待表哥,还请表哥不要见怪。”

“无妨无妨,只有下回你见了母后,在她老人家跟前帮我多说两句好话就是,最好让母后少催我看些书。”

“好话到是可以说,但舅妈让你看书这事,我可就爱莫能助了。”

刘昼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显得无精打采的,“无妨,表妹能帮我说话,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陈清晓应下了,等和司烟下完一局棋,偏过头同林霜韵说话时,才发觉刘昼还没走,顿时诧异。

“表哥还在呢?”

刘昼有些不好意思,“左右无事,来你这坐坐,不行吗?”

“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表哥以往见了我就跑,如今这样,我还怪不习惯的。”

这话倒是不假,小时候的刘昼是个讨人厌的,身为皇后所出的嫡子,身边少不了吹捧他的人,加上小孩子本就心性未定,被周围的人捧得高了,难免得意忘形,目中无人起来。

偏偏周鹤宜小时候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最看不惯那些仗势欺人的家伙,好学戏文里的义士打抱不平。但她确实没有亲手揍过刘昼,她只不过是在刘昼欺负别人的时候“无意”凑了上去,让刘昼“不小心”“失手”“误伤”了她,然后哭哭啼啼地到了皇帝和皇后跟前告状,说表哥欺负她罢了。

最后的下场可以想见,皇帝皇后瞧见周鹤宜的模样心疼坏了,很是教育了三皇子一顿,给他安排了几个夫子整日教导他读书,顺带着把他身边那群“狐朋狗友”都挨个收拾了。最后的效果十分显著,刘昼收敛了不少,从那以后,再也没人说过三皇子仗势欺人。

尽管刘昼试图厚着脸皮留下来,和林霜韵说说话,套套近乎,但最终还是被陈清晓找理由打发了,还要多亏江凝差小锦送来的衣服,说是送来叫她等到陪同进宫那日穿的。

司烟和林霜韵见状也没多留,各自借口有事离开了。

陈清晓则被春芸和絮儿拉着去试新衣服,布料延续周鹤宜穿衣一贯明媚的习惯,选的是亮橙色,此外还有一整套白玉芙蓉头面,如此一来,先前从司烟那里赢过来的茉莉珍珠耳环就不合适了。

“衣服是小姐亲自选的面料和样式,找了京城手最巧的绣娘做的,这套头面则是小姐收拾东西时找到的,小姐说一看到这套头面就觉得适合郡主,又恰巧和衣服相配,是故一道送来,免得郡主届时还要头疼要搭配些什么首饰了。”

絮儿在替陈清晓梳妆,小锦泽在一边细说着这些物件的来历,絮儿听了直笑,“确实巧,这芙蓉头面戴上确实好看,就是可惜了郡主心心念念从司小姐那里赢来的茉莉珍珠耳环了,合适的衣裳都找好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个机会穿出去呢!”

这话一出,几人都忍不住笑了。春芸抱着花瓶从旁边路过,屈指在絮儿额头弹了一弹,笑骂道,“就你贫嘴,整日的话多,也就郡主好脾气惯着你,要是换了个别的严苛的主子,少说得让你掉一层皮,长长记性!”

絮儿笑着躲开,冲春芸做了个鬼脸,“是是是,就我话多,谁让我命好,跟了个主子是人美心善的郡主娘娘呢!”

陈清晓也笑,“你们俩这是变着法子讨好我呢,告诉你们,我可不吃这一套,是不会因为几句好话就给你们涨月钱的!”

“小锦姐姐你看看,这年头连句实话都说不的了,我说两句好话,郡主娘娘便要恼我。我才不是在乎那点月钱呢,我就要说,就要说!”

换好了衣服,在镜子前转了一圈,三个小丫头夸奖的话张口就来,说的一套一套的,竟也不重复。

“麻烦小锦姐姐跑这一趟了,还要劳你告诉阿凝,衣服很合身,叫她不用操心我这边,安心准备自己的事就好。”陈清晓换下新衣服,“还有,今日我有些事要办,等处理好了,就去府上拜访。”

小锦得令走了,絮儿去送人,除了照例给的大荷包,又额外添了个翡翠镯子,绿的出水,瞧着便值不少银子。

“一点心意,小锦姐姐可千万别嫌弃。”

小锦脸上都笑开了花,欢欢喜喜地走了。

春芸接手替陈清晓重新梳起妆来。她素来话少,也不多问,跟着陈清晓上了马车也不四处乱看,就低着头绣起花来。

陈清晓托着下巴,仍是望着外头。此行的目的地是严司徒府上,去见一见许久未谋面的严六。

原本按照周鹤宜的性子应当早就找上门去了。毕竟她这人向来是个热心肠,自打认识这俩兄弟后,就没少为他们的事操心过,也时常会分别同二人谈心,经年累月的推心置腹虽没能彻底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但至少能让他们见面时不必剑拔弩张。

如果是周鹤宜,算了,陈清晓决定不去想那些所谓的“如果”,如今占着这个身份的人是她,而她只是个被雇佣的工作人员,需要思考的只有如何让故事顺着剧情的走向发展,学会少操闲心是各行各业的员工都该铭记在心的准则。

公主府的马车一路向严府去,此行大概要没什么收获,但总得去这么一趟,表明自己的态度,也是麻烦。

......

近日严司徒及其夫人不在家中,接待她的是周鹤宜的老熟人严秋,曾经在京中出了名的混不吝,说要收心读书,当真便收了心,再不跟着那些狐朋狗友在外面鬼混,整日不是闷头读书,就是结交一些读书人,一道聚会探讨学问。

他的确在认真活着,想要让自己变好。

陈清晓到时,严秋才放下书卷,快步出门去,亲自把人恭恭敬敬地带进了府中,吩咐下人拿来家里最好的茶叶、点心出来。那模样,殷勤得有些不像他了。

“郡主要来怎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也叫我提早做些准备,不至于拿这点东西出来,叫您受委屈了。”

“无妨,我来本就是临时起意,来看看严六,”说着,陈清晓笑道,“严六人呢,都过去这么久了,也总该从屋里出来了吧。”

“郡主来只是为了严六?分明我们也许久没见,怎么如此厚此薄彼、区别对待。”严秋委屈地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也不怕我伤心。”

“好了,别油嘴滑舌的,严秋,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只是郡主来的不巧,若是早些来兴许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陈清晓没被这人可以误导性的话语给吓住,她只是平静地喝了口茶,语气毫无波澜,“哦?他出什么事了?”

“您也不配合一下,郡主,我可记得您之前可不是这么无趣的人,才多久不见,也学会敷衍人了?”

“呀,竟叫你发觉了!”

“郡主真是越发爱说笑了,但这般无情,着实让人难过。”

陈清晓笑而不语,并不接他的茬,于是严秋也渐渐严肃起来,不再如之前那般嬉皮笑脸。

“郡主不信归不信,但您今日还真见不到他,严六早在两个月前就离开严府了。”

“离开?为什么?”

“不过人各有志,他不愿再留在家里看我脸色,想要出去闯荡,我和父亲自然不会拦着他,由他去便是。”

“只是如此?”陈清晓自是不信,“既如此,他走前竟也不同我说一声,倒是叫人伤心。”

“嗐,严六也是个男人,怎么好事事都躲在郡主后头叫您为他操心,他自个儿心里怕也过不去,许是想做出一番成就了再回来,也好报答郡主多年的关照吧。”

听着倒算合理,但陈清晓依旧不信,她只静静地看着严秋,笑而不语。

“郡主别这般看着我,是,我过去却是和他不对付,如今也不喜欢他。但秋也并非什么不识好歹之人,郡主先前诸多劝导,我也并非是听不见去。我知晓错不在严六,但想要我与他兄友弟恭,这辈子都不能了,况且就算我乐意,凭着我对他做的那些事,他也不会待见我这个仇人。”严秋语气平静,“但您大可放心,不为了我自己,就是为了烟儿,我也不会当真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叫亲者痛,仇者快。”

这话说的漂亮,也确实真切,仿佛他真就是这般想的。

他也确实这般想的。\t

陈清晓懒得和他纠缠,直接问道,“真不在?”

“真不在,要是不信,我可以带您去他住的院子去看。”

瞧着严秋信誓旦旦的模样,陈清晓有些狐疑不决,到底还是做不出在别人家大肆搜查的事,只领着人去严六住的小院里看了看,似乎是有段时间没住人了,桌椅上一摸便是一手的灰。

不管心里信没信,至少面上点到为止,陈清晓没再多留,带着人打道回府。

严秋望着远去的马车,原本扬起的唇角耷拉下来,那对舒展开来的眉头也随之皱起,他的目光追随着马车远去,右手拇指摩挲着食指指节,若有所思。

今天这关算是过了。但他本也不用怎么心虚,毕竟今日所言全无虚假,每一句都是真的不能再真。自那会禁足过后,在他的刻意针对引导之下,严六的确一气之下自己离开了严府,没有任何人逼他,甚至他们的好父亲还着急地劝人留下,无奈他自己执意要走,任凭谁留都没用,数十双眼睛看着他踏出严府的大门。

但至于去了哪,何时回来,能不能回来,这就与他无关了。

因而他并不操心郡主的问话,只是疑惑郡主的态度。

似乎有些太冷淡了。

冷淡得都有些不像她。

这般念头只在脑子里过了过,便被他甩到九霄云外去,兴许是近来实在又太多事要做,老头子越发耐不住性子,给他找了不少麻烦,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若是让人知晓他在背后随意编排郡主,那可惨了。

......

回程的路上,陈清晓倚着马车车厢合眼休憩,春芸见案上香炉里的熏香见了底,便从一旁的暗格里翻出几根新的点上,把旧的掐了。

整个过程不曾发出半点声响,外头的车夫也得了吩咐,只悠闲地赶着马,不走大街,只走一些僻静的巷道过,许是马车行得稳当,也许是当真累了,竟不觉有什么摇晃,倒真昏昏沉沉地眯了过去。

“吁——吁——”

忽的一阵剧烈的摇晃,饶是春芸眼疾手快将陈清晓往怀中一搂,马车骤然停下带来的剧烈颠簸仍是让人产生了一股无法抑制的晕眩。

陈清晓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似的,叫她有些恶心。

“怎么回事?”等不适感过去,陈清晓捂着额,柳眉微蹙,“春芸,你去看看。”

春芸得了令,安置好陈清晓后方才掀开帘子朝外望去,怒喝道,“怎么回事,如此粗心,都把郡主给颠着了!”

车夫连忙躬身请罪,“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只这事也不能全赖小的,这马车在路上走的好好的,突然从半道上冲出一个人来,闭着眼就往咱们的马车上撞,跟不要命似的,我怕真把他踩着了出什么事,这才勒紧马绳将将停住,不是故意惊扰贵人的!请郡主恕罪!”

春芸还待说什么,身后的车帘子再度被掀开,陈清晓脸色不太好看,她瞧着马车前倒地不起的少年,一头乱发跟胡乱生长的野草似的结在一起,上头还混杂着脏兮兮的泥土和已经结块的血渍,将他的整张脸遮得死死的。

那人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勉强能够蔽体,那些裸露在外的地方包裹着泥土、沙石和杂草,脏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这副姿态走在外头,就是城隍庙里的乞丐都要比他多上几分体面。

陈清晓眯着眼盯着地上的人看了一会儿,又环视四周,并未发觉有什么异常。

【宿主,这个人是严六】

严六,陈清晓愣了愣,便听见春芸道。

“郡主,这个人如何处理?”

陈清晓的眉头皱的更死了,“先把人扶上车,送去医馆瞧瞧。”

车夫惶恐,春芸也不大赞同,支支吾吾地劝道,“郡主,这人身上这么脏,且又是个男儿,非亲非故的,怎能同您共乘一辆马车,若是传出去,外头还不知道要怎样的编排。”

“传出去怎么了?人命关天,不过几句闲话,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陈清晓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制止了二人继续劝她的意图,“好了,我是郡主,听我的,把人抬上来,有什么事也先送去医馆再说!”

无法,只能先将人搀扶着送上了马车,陈清晓本想搭把手,这回却被春芸强硬的拒绝了,说什么也不肯让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弄脏了自家郡主的手。

“郡主,我知道您向来好心,但让他同乘便已是无奈之举,余下的叫我们来便好,不然倒显得我们这些人太没用了些。”

陈清晓听话了,乖乖地抱着膝盖所在车厢的角落里,瞧着春芸他们忙上忙下的,非常自觉的不去给他们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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