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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惊梦萦绕 > 第八章(2)

(第八章续)

华相公,华成福的幺儿,二十岁出头,生的牛高马大,身材魁梧。一双杏儿眼,两弯柳叶眉,高高的鼻梁耸立在他鸭蛋形的脸庞上,众人都说他长得像娘。俗话说,儿子像娘,福分无量。这时的他,头戴一顶镶着硕大红宝石的瓜皮帽,身着大红“福”字的翻边蓝底皮袄和蓝色棉布裤,脚蹬蓝色棉布鞋。全身上下,英俊潇洒,华贵优雅,朝气博发。

姚家荣急忙走过来:“小妹今儿坐了这么远的轿,头有点晕,歇一会儿就会好。”紧接着说:“赶快把你的女傧相都叫过来,帮小妹换上新娘装吧。”

女傧相闻声即来,在姚小妹身边围成一圈,为昏迷中的姚小妹脱去外衣,换上新娘装,又为她的脸化妆,在她的头上插上头饰,披上大红头巾。化妆毕,姚家荣叫家丁们把姚小妹抬进大花轿。一切准备就绪,他才跟华相公说:“天色已晚,走吧。”他和田晶坐进自己的便轿,华相公飞身上马,拍马而行。众人抬轿的抬轿,吹唢呐的吹唢呐,走路的走路,拥下山岗。

不大工夫,华相公娶亲的队伍就拥进了华家大院。偌大的院子,周围由砖瓦围墙围着。院内,大小楼房数栋,栋栋楼房由拱廊相连。古树林立,花坛点缀。院内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气氛。娶亲的队伍一进院子,锣鼓齐鸣,鞭炮轰响。

堂屋里的那对大红蜡烛飘洒着喜庆的烛光。华成福和胡蝶分坐在蜡烛两旁,等候新郎新娘前来举行婚礼。

胡蝶,华成福的堂客,论年岁,比华成福小了三四岁,论身量,比华成福要厚实。她头上的长发挽成圆而扁的发髻,用金丝网罩在脑后,几只挂珠钗分插发髻左右,斜襟短衫的衫边上绣着金色蝴蝶,裤边绣着红色月季花,一双杏儿眼,两弯柳叶眉,鸭蛋脸儿颇为圆润。

堂屋门外,华相公跃身下马,满心欢喜地走到花轿边。两个女傧相架着姚小妹走进堂屋,华相公牵着红丝带跟在旁边。新郎新娘来到神龛前,族长开始司仪。

族长,姓华名礼堂,人生得高挑,但身体单薄且略显佝偻,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如同蜘蛛网,脑袋上幸存的几缕发丝长且细,一顶大礼帽将半秃的脑袋遮挡得严严实实,眉毛粗且长,眼珠深陷,鼻沟深邃,脸庞瘪塌,下唇留着一撮山羊胡须,身穿黑色长棉袍。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年岁已高老于世故的人。

华礼堂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华相公对着神龛磕拜,两女傧相架着姚小妹磕拜。

“二拜高堂。”华礼堂声音不减地喊道。

华相公向他爹娘磕拜,两女傧相又架着姚小妹磕拜。

“三,夫妻对拜。”华礼堂用滑稽的声调喊道。

“不!”姚小妹苏醒过来,张耳一听,睁眼一看,她全明白了自己正在干什么。她不顾一切,使出吃奶的力气叫喊着。

华礼堂不知其所以然,只得惊慌地喊出下一句:“四,引、引入洞房。”

两个女傧相赶紧按住姚小妹,不让她叫喊,把她拖进了洞房,把她摔倒在床上。

姚小妹在床上哭天喊地,欲要冲出那个洞房。华相公示意那两个女傧相将她按住。她扭不过她们,只有在床上哭叫翻滚。亥时时分,她累得精疲力竭,不再动弹。华相公走出洞房,到外面欢送客人。

堂屋里,姚家荣夫妇和华相公的爹娘正襟危坐。华成福喜笑颜开:“这下可好了,我们亲上加亲了。”

“是啊,我们今后就不用叫表哥表弟了。我们就叫亲家。”姚家荣笑眯眯地像个笑面佛。

“是啊,”田晶万般无奈,“我们把女儿嫁到你这里,希望你们今后好好待她。”

“那是当然。”胡蝶喜上眉梢,“但是,在司仪的时候,小妹喊着‘不’啊‘不’的,是不是她不愿意?”

姚家荣心想,今儿正好三人对六面,自己是时候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亲家了:“是这样的,她有点留念以前的一个同学,这次跟相公结婚的时间有点仓促,所以,她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不管她嘞,时间一长,她就习惯了。”

田晶冷漠地坐在旁边不说话。她想,她这个时候又能说点什么话呢?

“噢,原来是这样。对,你说得对。时间一长,她就习惯了。”胡蝶这才明白。

姚家荣又说:“我这女儿到了你们这里,你们以后就不要叫她姚小妹了,就叫她姚淑贞,免得日后生事。”

胡蝶口里喃喃念道:“姚淑贞。”又转脸对华相公说:“儿啊,记好了。你以后就叫她淑贞。”

“记好了,娘。”

这时,华成福的管家走过来报告:“福爷,夜饭准备好了,请到餐厅吃夜饭。”

这管家,姓华名子良,中年年纪,身体结实得如头牛,脸色黑里透着红,白眼珠儿白得格外耀眼,寒冬腊月,仍然穿着单裤薄衫,他那又宽又厚的胸脯把他的灰色对襟衫箍得绷紧,跟主子华成福多年,忠实而憨厚,能干又能言。

华成福回话:“好。”又对姚家荣和田晶说,“亲家,走吧,我们吃夜饭去。”

姚家荣和田晶从座椅上站起来:“好。”

华成福又关切地说:“叫淑贞也去吃点饭吧。”

姚家荣赶忙拦阻:“其实,我们都在路上吃过了。淑贞不会饿的,不必叫她了。”

“那好。我们走吧。”华成福表示理解。

华子良领着众人走向餐厅,

餐厅里,灯火通明;餐桌上,美味佳肴。华成福的儿子儿媳们早已在桌旁等候。姚家荣和田晶走进餐厅时,他们彬彬有礼地站起来打招呼:“幺幺好,幺婶好。”他们一下子还不习惯改口喊亲爹和亲娘。

华成福听了不高兴:“这些孩子怎么搞的?不晓得喊亲爹亲娘啊?”

那些儿子儿媳们立即改口:“亲爹好,亲娘好。”

华成福招呼众人入座,丫鬟走上来给众人斟酒。

丫鬟,姓肖名自丽。十五岁的少女,宛如鲜花盛开,美丽的圆脸蛋儿,端庄的身姿,朴实的性格。她温柔,沉着,落落大方;能吃苦耐劳;年岁不大,做事却像成年女子那样麻利果断。她那双圆眼睛很明媚,微翘的睫毛抬起来时,亮晶晶,低下去时,静幽幽。她高高的鼻梁,宽阔的嘴巴。听人说,她幼年时爹早亡,娘被土匪抢走不知去向,后来,跟着她伯伯和伯母长大。到了十来岁,她来到华家做丫鬟。她面相颇像华成福,华成福甚是喜欢她。

华成福首先举起酒杯:“来,让我们共同举杯,为姚家客人的到来干杯。”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净。众人应声效法,纷纷说道:“干杯。”也都喝光杯中酒。此后,各取所爱,痛饮畅吃。

众人吃得正香,华家大媳妇举起酒杯:“今儿是小弟的大喜日子,我敬小弟一杯。”说完,她喝光杯中酒,将空杯倒拿在手里,等着华相公喝酒。

华家大媳妇,姓宗名什善,身材高挑匀称,皮肤嫩白细腻,举止娴静大方,衣着华丽高雅,浑身上下流光溢彩;特别是她那双眼睛,粗大明亮,隐含着诱人的神光,头上那对长辫子有如风筝迎风飘扬。她笑起来宛如一朵花,静下来像个观音菩萨。坐着时,双腿自如地合拢,走路时,像男人那样潇洒。跟华大公结婚十年,也不曾生得一男半女。

华相公高兴地将杯中酒一口吞下:“多谢大嫂。”

肖自丽又走来为华相公斟满酒。这时,华家二媳妇凑热闹:“恭喜小弟,恭喜小弟娶了个好堂客。来,干。”她也是先喝光杯中酒,再等着华相公喝酒。

华家二媳妇,姓王名尔丽,西瓜子脸儿,秀气有加;明亮的眼睛,没几人能媲美;扁扁的嘴巴,爱说是与非;一对短辫子,总披在后背;别人穿着棉衣棉袄,她却穿着貂皮;她时而豪爽时而生疑;她倾爱自己的男人华二公,却又时不时地有意无意地伤他的脸皮;很可惜,结婚多年了,从来也没见到过她的肚皮凸起。

华相公盛情难却,不得不将杯中酒喝光。还没来得及吃点菜压压肚中酒,他就听得华成福在喊:“相公,还不赶快向岳父岳母大人敬酒。”他匆忙举起酒杯看着姚家荣:“多谢岳父大人。”他立即喝下那杯中酒。肖自丽又为他斟满酒。他转身面对田晶:“多谢岳母大人。”又将酒杯喝了个底朝天。

接下来,华大公和华二公也凑起热闹来,举杯为华相公祝酒。祝福他结婚幸福,早生贵子。

华大公,华成福的大儿子,身材像华成福那样瘦削,但精干有劲,椭圆的脸庞,高挺的鼻梁,宽阔的嘴巴,那样子有点像他爹。不光样子像爹,因为是长子,他遵循民间那说法,长子当爹娘,仿效他爹处世料事。

华二公,华成福的二儿子,他生得三分像爹七分像娘,鸭蛋形脸上,鼻梁高挺,嘴巴宽阔,一双杏儿眼,两弯柳叶眉,身体健壮,个头高大,金色细格棉袄穿在身,更显他那般英俊。他性情耿直,乐于该出手时就出手,该助人时就助人。

华相公又连连喝了几杯,他那脸红得像鸡冠,红得像朝阳。他觉得,脸上麻木,眼睛昏花,坐立不稳,口齿不清,一个劲地念叨:“喝……喝,你们……也喝,大家……大家都喝,喝。”

华成福目睹华相公喝了那么多酒,他想,今儿是华相公结婚的日子,这不比平时,不能让华相公因喝多了酒而耽误了圆房。想到这里,他便开口说:“相儿,不要再喝了。你的新娘子还在洞房等你嘞。”

“是啊,淑贞还等着嘞。”姚家荣催促起来。

亲家公都那样说了,胡蝶转过脸去对站在旁边的华子良吩咐:“管家,快扶相公去洞房。”

华子良连连说道:“好,好。在下这就扶他去。”

宗什善酒兴未尽,心想,今儿,一定得乘华相公的大喜之日,好好灌他几杯。主意一定,她便对华子良说:“慢点,管家。那娘子待在洞房就像鸟儿呆在笼子里,她还能插翅飞了?她今儿大喜,照理说,她应该和我们共进晚餐,可是,她却没有来。我们要罚她一杯。这杯酒该罚到谁身上呢?是该罚亲爹还是该罚小弟?”

姚家荣已是酒醉饭饱,连忙摆手:“我已把女儿交给相公了,今儿是他的娘子没来,当然该罚他。”

那宗什善立即端起酒杯,举到华相公面前,要和他碰杯。

岳父开了口,大嫂举了杯,华相公不得不端起酒杯碰杯,然后,索性一仰脖子,干了杯中酒,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座椅上。

王尔丽看见,宗什善得到亲爹的亲昵,又得到华相公的赏脸,心里感到,宗什善真是风光,而自己怎能少了这份风光呢?没等华相公坐稳,她也提起酒杯,将酒杯举到华相公面前:“我也要罚她一杯,她不在,那也该罚小弟了。”

华相公不敢怠慢,但又不得不摆手:“二嫂,饶了小弟吧。小弟领情了。小弟实在喝不下去了。你这杯酒就留到以后罚淑贞自己喝吧。”

那王尔丽哪肯依他。她认为,华相公今儿不喝她这杯酒就是不给她面子,这举起的酒杯怎能不明不白地放下来呢?她假装发火:“以后是以后,今儿是今儿。今儿你不喝这杯酒,我让你今夜洞房不得安宁。”

这带着火药味的话令华相公心中一颤:“二嫂开恩,二嫂开恩。小弟喝了就是。”他说着,便摇摇晃晃地端起酒杯和王尔丽碰杯,然后,又将酒杯喝了个底朝天。随即,他对华子良口齿不清地说,“管家,快,快走吧。”

“好,走吧。”华子良这才扶着华相公朝洞房走去。

“小弟等不及了。”宗什善冷嘲热讽。

“是啊,他都急得抓了。”王尔丽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众人跟着笑得前仰后合。

华大公首先止住笑:“他圆他的房,我们喝我们的酒。来,大家都喝。”《七律诗﹒喝酒》

酒杯碰碰叮当响,酒香袅娜飘四方;

今儿喝来今儿醉,谁会酒醉乱飘扬?

刚才,华相公走出洞房陪家人吃夜饭之后,洞房里只剩下姚小妹和两个女傧相。

姚小妹两次三番地想要冲出洞房,次次都被那两个女傧相挡了回来。她怎么也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被强迫着嫁给了自己不愿嫁的人,她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使出吃奶的劲朝门口冲去。这次,那两个女傧相没能挡住她,结果,她冲到了门口。当她夺门而逃时,正巧与蹒跚而归的华相公撞了个满怀。要不是有华子良扶着他,那他一定会被她撞得人仰马翻。不过,他还是被撞得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他想抱住点什么不让自己倒下地,双手顺势一抱,抱住了向他冲过来的姚小妹。他定了定神,睁了睁眼,看清抱在自己手里的人竟是她,真是喜出望外:“表……表……表妹,不是……不是……是娘……娘子。娘子等……等不及了。我来……来了。”他断断续续说着酒话,把姚小妹推往洞房里面。

姚小妹极力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

华相公把姚小妹抱得更紧更牢,生怕她远走高飞。

华子良向那两个女傧相使了个眼色,她们心知肚明,立即不声不响地走出了洞房,随手用门上挂着的那把大铜锁将门锁了个牢牢实实。

华相公酒性大发,抱住姚小妹,哪肯放手,走起路来踉踉跄跄。

姚小妹拼命挣扎,把华相公弄得一会儿向前走,一会儿往后退。时间一长,他手臂乏力,姚小妹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冲到门边使劲拉门,可是,那门就是拉不开。她不顾一切再次使劲拉门,门还是拉不开。她这才知道,门被反锁了。她绝望地哭喊道:“开门,开门,我不待在这里。”她的哀号声在大院内无情地回荡,她的身子无力地坠下了地。

华相公冲到门边,伸出双手又去抱姚小妹。

她哪肯让他再次抱住,便迅速起身向旁边跳开去,终因躲闪不及,她身上的新娘装被华相公牢牢抓住,只听得哧哧哧几声闷响,那新娘装上的布扣被全部拉开,新娘装也从姚小妹身上脱落下来,她身上只剩下了内衣。她拼命跑向对面的窗子,想从窗子里跳出去。

见势不妙,华相公慌忙一个箭步向姚小妹扑去,嘴里喃喃地说着:“娘子,让我亲亲你。”并使劲用嘴亲她。

“不!不!”姚小妹叫喊着,挣扎着。可是,她怎么也挣脱不开。她实在无法可想,无力可用,便变换了口气:“表哥,你听我说。”

“好,我……我听你说。”华相公听到姚小妹改变了口气,以为她改变了主意,同意嫁给他了。

“你饶了我吧。这婚事是我爹做的主,我不同意。你放我走吧。”

“婚事历……历来是爹娘做主,那……那有什么稀奇?”华相公硬把姚小妹抱起,将她按倒在床上。

“我不同意!”姚小妹用双手狠命地捶打着华相公。

“我就知道,你们……你们女人,嘴里说……不同意,心里却是……一百个同意。”华相公撕扯姚小妹的内衣。

“不!我要嫁的人是树人。”

“我才……不管什么……树……树人,草……草人。我只晓得我……我是你……你的男……男人。”

姚小妹被华相公死死地压在床上,动弹不得,痛苦地哭喊着:“天啦,救命啦!”

夜空中,北风呼啸,寒冷刺骨。黑暗里,一朵鲜花,插进了牛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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