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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惊梦萦绕 > 第十二章(3)

(第十二章续)

刘之福奔去一看,果不其然,那鸡窝凌乱不堪,不见一块大洋。他泪流满面,悲愤不已。郭仙偶哭天喊地,悲痛欲绝。他任随她哭骂,没有去劝她。他晓得,这时候劝也是劝不住的。要是去硬劝,只会使她更加痛不欲生。

哭了一会骂了一通,郭仙偶还是不解恨,便冲出大门,对着田野高声大骂:“哪个砍脑壳的不得好死的?缺德鬼呀!跑到我屋里偷东西,瞎了眼了!要我的命哪?遭雷打的!”

刘之福觉得,郭仙偶大声哭骂一通后,火气会有所减轻,这才走出去劝导:“堂客,别骂了,钱去了骂也骂不回来。旧话说,退财免灾,退财免灾。进屋里去收拾收拾吧。”

虽然郭仙偶止住了哭骂,但心里仍受不了那失财的痛苦。那些大洋是他们两夫妇平时省吃俭用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她原计划,等多积攒些钱后,除开生活用费,还从刘树人那里把那块田早点买过来。可是,这些血汗钱却不翼而飞了,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呢?那块田哪天能买过来呢?她越想越悲越想越恨。当她想到刘之福刚才的劝说时,心里腾起对他的怨恨,指着他吼叫:“就是你这个混蛋,要怪就怪你这个混蛋。要不是你贪杯惹酒喝得烂醉如泥,我们早点赶回来,那我们的钱还能偷得去吗?”

还好,他没有还嘴,自认倒霉。他心想,说实在的,如若他不多喝那几杯酒,他今儿就不会有这倒霉的事,又一想,那几杯酒是小舅子们硬要他喝的,他当时是为了顾及他们的面子,也是为丈人老生日助兴才喝醉了。他现在恶心难受不说,还退财遭骂,真是窝囊透顶。他不好发脾气,只得把这窝囊气憋在肚子里,忍气吞声进屋去收拾东西。

她惊奇地发现,他今儿判若两人,便再也没有做声。她想,要是平时她骂他一句,那他非气得暴跳如雷不可,不会饶过她。今儿,他却如此反常,可见他心里不是内疚就是疼痛,他才会这样忍气吞声。算了,听他的,进屋去收拾东西吧。她坦然走进屋,忙乎起来。收拾过去收拾过来,她突然发现,衣柜下面有个桐油灯,拿起一看,这是刘树人家里的桐油灯。她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刘树人家里的桐油灯怎么会跑到她家来呢?难道说这偷钱的人是刘树人?她不敢往下想,把桐油灯拿给刘之福看。

他一看,马上确认这桐油灯就是刘树人家里的,不解地问:“你拿树人家的桐油灯干什么?”

“我就不明白,他家的桐油灯怎么会跑到我家里来?”

“你的意思是说刘树人偷我们的钱?”他惶恐不惑,不敢相信刘树人是那种人,“那不可能。树人绝对不是那种小人。他是一个像扁担一样耿直善良的人。他绝对不会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

“那这桐油灯?”

“你先把它放回原处,到时候再说。这偷钱的人绝对不是刘树人,而且他也没有这种偷钱的可能性。听说姑丫生病了,他们三人昨儿上午就去了龚家,这时候都还没有回来。他们怎么会有偷钱的可能呢?”

“就是嘛。那到底是哪个人偷的钱呢?是哪个人藏的桐油灯呢?”

二人脑子里一片茫然。疑心重重时,他们听到刘树人家里的那条大黄狗汪汪地叫起来。

郭仙偶料定,那一定是有人来了。她憋不住内心的愁苦和悲痛,想趁这有人来的机会又发泄一通。她没有看来的人是谁,对着屋外又破口大骂起来:“那些遭枪打的,下地狱的,偷我的钱买板哪?偷我的钱打葬事啊?不得好死的!”

屋前,圣水塘的塘堤上果然来了几个人。那是刘树人家里的三个人和刘初善两夫妇。这五人听得郭仙偶无情地骂天骂地,便直接走到刘之福屋里来。

刘树人首先问道:“钱被偷了?”

郭仙偶猛然听到刘树人的声音,腹中更是疼不可忍,停住骂声,将满腹的苦水和盘倒出:“树人老弟,你来看。我这屋里搞得稀巴烂,不晓得是哪个砍脑壳的缺德鬼搞的?”

屋里衣物满地,一片狼藉。刘树人看出,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事。他关切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昨儿夜里。”

“昨儿夜里你们没有在屋里吗?”刘树人又问。

“没有。昨儿上午你们走后,我们下午去了我娘家,给我爹祝寿。本来打算赶在天黑前回来的,吃亏之福这混蛋喝醉了酒,就没有赶回来。不晓得哪个砍脑壳的缺德鬼在这个时候来偷东西?”郭仙偶诉说着,悄悄瞟了刘树人一眼。

“钱被偷去了?”刘树人又问道。

“全都被偷去了。”

“多少钱?”

“六十块大洋。”

“还偷了其它东西吗?”

“没有。”刘之福哭丧着脸接过话头说道,“这是我唯一的一点钱,这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刘彩兰感动万千地骂道:“那些砍脑壳的缺德鬼,不得好死的,真挖苦。”

刘初善愤愤不平:“那些不得好死的,不会有好报应。”昨儿夜里,他听到这边的狗叫得凶,他就从床上爬起来,从窗子里看到,刘树人家里有灯亮着,他还以为刘树人在屋里。他想,刘树人在屋里就好,他没考虑那个狗叫不叫的。后来,他又听到刘树人家里有东西打得响。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狗狂叫,他不服得,又从床上爬起来往这边看,看到刘之福屋里有灯亮,他以为是刘之福回来了,就回床睡觉了。再后来,他总是听到狗叫,他还埋怨那狗,真是没事找事做,老叫啊叫的。没想到是土匪偷东西来了。那些该死的土匪!

“我屋里的初善从床上爬进爬出好几次,搞得被窝里凉冰冰的,我一夜都没睡好觉,都是那些土匪害的。”说这话的是刘初善的堂客,她名叫龚香兰,二十多岁的年纪,脸上闪着明亮的眼睛,耸着高鼻梁,缀着樱桃小嘴,身穿朴素的布扣斜襟衫,脚蹬粗布鞋,说起话来清脆响亮。

刘之福看了龚香兰一眼,没有发笑,仍咬牙切齿地说:“可恨那些土匪,把我的一点钱全都偷去了,我屋里的仙偶恨得骂了一个早晨。”

刘初善抑制不住内心的气愤:“我在那边听到她骂得好厉害,开始我还以为你们两夫妇吵架嘞,后来听到她骂偷钱,我这才晓得是你们家的钱被偷了。正准备过来看看,恰好树人他们路过我屋门前,我们这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站在旁边半天没说话的刘瑞之听到刘初善说,他昨儿夜里看到刘树人家里有灯亮,她心急如焚。她想,昨儿夜里她家里明明没有人在家,那会是谁在点灯呢?那一定是土匪进屋偷东西了。她想到这里,急着插话:“哥哥,赶快走,回家去。我们家不晓得怎么样了?你刚才没听到善哥说啊?他昨儿夜里看到我们家里有灯亮啊。”

刘树人其实早就把那话听进了耳里,记在了心上,只是这个时候他还在刘之福屋里问长问短,不好退身回家去看,他要关心刘之福家的事。刘之福是他的堂兄,他不能不关心。就因为这,他才没有退身。实际上,他心里急得抽筋。刘之福家里的情况基本清楚了,这又听到刘瑞之催他回家,刘树人这才对刘之福说:“福哥,我们以后出门要多加小心,对这件事,我们以后慢慢查。那书上说,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那些土匪偷了,就没有不让人知道的。福哥,偶姐,那我们回家去看看。”

刘之福认为,刘树人说得是合情合理,心里对刘树人肃然起敬,佩服刘树人读书读得好。刘树人提到自家的事时,他感到,刘树人家里的情况一定不妙,焦急地说:“我刚才不该只顾说我屋里的事了,走,去你屋里看看。”

众人迫不及待地想去刘树人屋里看个究竟,便随刘树人大步流星地奔向他家,刚走到屋前禾场里,就发现堂屋大门虚掩着。

刘瑞之跑得快,首先冲进堂屋,放眼一看,黑板倒在地上,百孔千疮。她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哥哥,你看,我们的黑板都稀巴烂了,黑板上的字都烂七八糟了,还有啊……”她哭得更厉害了,因为她看到,地上满是书灰和没烧尽的书本,“天哪,我们的书都被烧了,我们今后怎么读书啊?”她喊着奔到那堆书灰那里,从书灰中拨出一本没烧尽的书,用手拍拍书上的灰,用嘴吹吹书上的灰,翻开书看看里面的字,最后把那半本书送到刘树人手里,大声喊道:“我要读书。”

心爱的书都被烧了,刘树人心里万分疼惜。那些烧毁的书中,有些他准备马上读,有些他做了许多批注,那都是他的宝贝啊。那块黑板,那可是他嗲嗲的遗物。他嗲嗲生前用那块黑板不仅谋生,而且还为社会培养了许多能人。他越想越恨,禁不住骂道:“该死的土匪,我的书碍你们什么事了!”随后,他伤心得不禁大哭起来,哭得就像那年死了他嗲嗲。

黑板边,刘树人哭得惊天动地;书灰堆旁,刘瑞之嚎啕大哭不止。众人无不为之悲凉落泪,义愤填膺。他们理解,对于读书人来说,

书就是食粮,肚子饿了可以用来充饥;

书就是衣裳,天气寒了可以用来保暖;

书就是药物,身体病了可以用来治病,

书就是宝贝,生活穷了可以用来生财,

书就是武器,遇到敌人可以用来杀敌。

书就是指针,走迷路了可以用来指路;

人,不可不读书;人,不可不知书达理。有知才能有智。面对刘树人兄妹的悲凉伤心,众人纷纷好言相劝。刘彩兰劝说道:“树人,瑞之,你们不要哭了。我晓得,书就是你们的命根子。书被烧了,我们以后攒钱再买,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们读书。”

其余几人也痛心地说:“是啊,要想办法买书。你们一定能读得成书。”

这兄妹俩抹去泪水,止住哭声。刘树人急匆匆地说:“快到卧房里去看看,看丢了什么?”

众人走进卧房,那里衣物满地,凌乱不堪。忽然,刘彩兰喊道:“树人,这就搞拐了。”

“丫丫,什么搞拐了?”

刘彩兰半晌才缓过气来,断断续续地说:“你姑丫接的别人的布,要为别人做衣裳的,明明是放在这里的,现在不见了嘞?”

刘树人走过去一看,原来放在那里的几段新布没有了踪影,气得又骂道:“那些该死的土匪!”然后转身说道:“我们以后赔给别人。”

刘之福问道:“丢了钱吗?”

“钱没有丢,我的一点钱,我背在身上。几本最重要的书,我也背在身上。”刘树人将背上的那个书包从背后移到胸前,指给众人看。

刘之福好奇地问:“树人,幸得你把钱背走了。要不然,你的钱也会被偷走。但是,我不明白,你怎么会晓得把钱背走呢?”

“我晓得钱的艰苦。前些时候,为了钱,我差点被刘妨书打死,为了钱,我妹儿差点被刘妨书抢去。再说,我没打算回来过夜。还有啊,那书上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的这点救命钱不得不防偷啊。”

这番话让刘之福又感到,刘树人确实与众不同,有知又有智。他自愧不如地自言自语:“我要是读过书就好了,我就不会丢钱。”

提到钱的事,刘树人心想,年前,要不是刘之福帮忙,他哪会过得了那个难关。如今刘之福有难,他哪能袖手旁观。话说回来,即使年前刘之福没有帮他,他也应帮刘之福解难。现在正是知恩图报尽义的时候。他想着这一点,饱含深情地说:“福哥,如今你有难,小弟我不能见难不帮。来,我送你三十块大洋。我剩下的钱也不多了,要是我的钱多,我还可以给你多送点。”刘树人从书包里拿出大洋递给刘之福。

刘之福将大洋捧在手里,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对刘树人的敬佩感又一次油然而生,无比激动地说:“树人老弟,谢谢你了。”

看到刘树人如此慷慨大方讲义气,郭仙偶也十分激动地说:“谢谢你,树人老弟。”

刘初善两夫妇也为刘树人的好爽气概赞不绝口:“树人是好人嘞。”

刘之福和刘初善两家人跟刘树人道别,刘树人将他们送到禾场边。

几个人回到屋里,一起动手整理一番。刘树人眼望着黑板上模糊不清的字迹,又望望百孔千疮的黑板,心里疑虑重重,难道是有人存心不让他读好书吗?那会是什么人呢?难道又是刘妨书那土匪干的吗?鉴于手头暂无根据,他不便乱下结论,只得把这些问题留待以后去解答。他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从身上的书包里掏出那本《论语》,打开书读了起来。刘瑞之喊着要刘树人给她书读,他又从书包里掏出她还没有读完的书递给她:“你先复习复习吧。孔圣人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她高兴地重复着他的话说:“孔圣人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她接过书本,坐在一旁,轻声朗读起来。

眼望着这兄妹二人正在读书,刘彩兰满意地点点头。

第十三章读书为借口,思念本为真;

设法传书走,以书传爱情。

(本章大意:姚小妹思念刘树人,希望见到他,告诉他实情。胡蝶令肖自丽去菜园边看鸡,姚小妹与肖自丽同往,心里突然决定,在华家人都去印染坊做工的时候逃出华家大院。她刚走出大院门,就被守门人王老五截回。华成福召集全家人议事,让她为制作印花板而创作画,她推辞说她要读书,将来教子。华成福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什么书!”

华二公借给姚小妹《梁山泊与祝英台》书,华相公为她画画做准备,领着她去参观印染坊。她却只看书和给肖自丽讲故事。胡蝶很着急,吩咐下人看管好姚小妹。姚小妹想出一计,让肖自丽回家探亲,顺便为她带信给刘树人。)

姚小妹被强迫嫁给华家已是一月有余。她对这个华家大院原本很熟悉。从前,逢年过节时,华大公和华二公结婚时,她陪着她爹娘来过这里。但过去来时,她是这里主人华成福的侄女是客人。那时,她很喜欢这个大院。大院依山傍水,大院内,古木参天,花树成林。林间,幽径蜿蜒,小桥流水,奇石突兀。

春来鸟语花香,生机盎然;

夏至凉爽宜人,瓜果飘香;

秋到五彩缤纷,成林尽染;

冬来冰雪素裹,晶莹剔透。

她爬过大院后的小山,在山中攀树摘花;她穿过山中树林,在林间采摘蘑菇。她曾和华家人相敬如宾。她称华成福为伯伯,称胡蝶为伯妈,称华家的三个儿子为大表哥二表哥和小表哥,称华家的两个媳妇为大表嫂和二表嫂。他们微笑相见,谈吐随便,亲密无间。可如今,时过境迁,她成了华家的小媳妇,是华家人了。她得称华成福的儿子儿媳们为哥嫂,再也不能用那个“表”字了。尤其是那个华相公,她得称他为老公,再也不能称他为表兄了。那天,华家人一起吃年饭,就足以看出变化端倪,就足以闻出火药味。她现在痛恨这种变化,讨厌华家人,除了还剩下一念,几乎万念俱灰。这唯一的一念才支撑她活下去,这唯一的一念就是,她思念她情犊初开时她爹同意她许配的对象,刘树人。她坐着时,心想那刘树人;走路时,口念那刘树人;睡觉时,梦见那刘树人。她在房中坐立不安,真想见上刘树人一面。床上贪睡的华相公鼾声如雷贯耳,她简直要发疯了,不由自主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双眼向鼾声处投去仇恨的目光。正当她心烦意乱时,肖自丽正从房门外走过。她轻手轻脚朝门边走去,轻声叫道:“肖妹,你到哪里去?”(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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