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简体版
43看书 > 其他 > 惊梦萦绕 > 第十五章(2)

(第十五章续)

“这不用你操心。要你送你就送。”刘妨书没有了刚才那副慈善相。

“妨爷,这怎么行呢?”刘之福坚持着说,“将来,如若树人老弟知道是我送走了他的圆花瓶,他会责怪我嘞。”

“叫你不要操心,你就不要操心。刘树人家让我把圆花瓶拿来之后,他家就再也没提圆花瓶的事了。这就等于说他默认归我所有了。”刘妨书强词夺理地辩解着。

“刘树人心甘情愿地送给妨爷了。”刘子午帮着腔说。

“是我的东西,我就有权处置。我爱放在家里就放在家里,我爱送人就送人。任何人都管不着。”刘妨书一边说话一边观察刘之福的反应。刘之福没有现出同意帮他送走圆花瓶的神情,刘妨书进一步发起进攻,“我说刘之福啊,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

“这件事我有难处。我和树人老弟是堂兄弟,我们的家又住在一起,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树人老弟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实在是有难处。”刘之福极力推辞。

“得得得!别那么胡说八道。谁害谁了?”刘妨书气得暴跳如雷。

“我不是说害人了,我是说要防人。我要防备树人老弟跟我生气,防备他对我另眼相看。”

“行了,行了!看来,刘树人在家没待几天,你倒是从他那里学了不少东西啊。你还学会了跟我讲价钱。哎,刘之福哪,我这是第一次要你做事,你就跟我这么较劲。要是你以后每次做事都这样,那我问你,你这个临时工还当不当啊?不过,我提醒你,你是立了字据的。我吩咐的事,你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妨爷,你这是强人所难啊!”刘之福压着声音嘟哝着。

“好了,不用说了。我理解。你第一次为我做事是有点不习惯。”刘妨书略有所思后,“这样吧,为了避免你跟刘树人之间产生隔阂,我规定,对于这件事,我们一定为你刘之福严格保密。管家,堂客,你们听好了。这件事,就你知我知他知。今后,如若外面对此有什么说法,我拿你们是问。”

“之福,你放心吧。我们绝对不会害你。”钟雅芳连连附和着说。

“这样行吗?”刘之福还是疑虑重重。

“还有,我派管家和你一起去送。即使今后有个阴差阳错,你刘之福可以跟刘树人这么解释,就说你只是跟着管家去跑了一趟,不知道送给侯爷的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这样行了吧?”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刘之福觉得事情有些不妥。

“刘之福啊刘之福,你太老实了。看来,你跟刘树人学也只能学成这个样子。你以后还是跟我多学学吧。算了,我们就说到此为止。为了庆祝你给我开张做事,我送你们俩每人两块大洋。”刘妨书决意要拉刘之福加入匪道,因此而使出种种招术。他从自身口袋里掏出大洋,分别递给刘子午和刘之福,立即凶神恶煞地命令道,“上路,早去早回!”

刘子午闻声从旁边找了一块大青布,将那圆花瓶包了,让刘之福背在背上。

刘之福再也无话可说,心神不定地跟着刘子午朝屋外走去。

这二人走远之后,钟雅芳满脸堆笑:“妨爷,你真毒。”

“此话怎讲?”刘妨书若无其事地问。

“你让刘之福为你白干半年。”

“此话又怎讲?”刘妨书刚才因为对刘之福用脑过度,这时,对钟雅芳的这句话却反应迟钝了。

“你从他家偷了六十块大洋啊。”

刘妨书这才恍然大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毕,他说道:“这才刚刚开始嘞!”

刘树人和刘儒宏与桃源师范校长吴光清据理力争,又说好话求情,但终不得同意。他们俩怏怏不快地走出校长办公室后,下了楼梯。刘树人脸上露出失魂落魄的神情。

深感束手无策,爱莫能助,刘儒宏想来想去,想了几句话来安慰刘树人:“树人老弟,你想再来这里读书恐怕是希望渺茫了。但是,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你不要气馁。条条路通罗马。只要雄心在,你迟早会完成学业的。”

百感交集,抱恨终天,刘树人竟然在校园内放声大叫起来:“我要读书!我要读书!”他的高声大叫引来了几个保安员。他们使劲捂上刘树人的嘴巴,强行将他推出了桃源师范大门。

刘儒宏站在大门口喊道:“树人老弟,早点回家,路上多加小心!”

拖着沉重的脚步,刘树人走向回家路上必经的桃源县县城,心里满是痛恨,痛恨家乡那伙土匪的横蛮无理,痛恨桃源师范的不通情达理,痛恨这个社会暗无天日,无限感叹地自言自语:“到何时想读书的人有书读啊?”他肩挎着那个书包,手拿着那把纸伞,心想着刚才找师范的结果,闷闷不乐,不经意间走进了县城的一条小巷。

突然,小巷里窜出两个人,迎面朝他走过来,看到他形单影只,不等他抬头细看,抡起拳头直朝他的额头打来,紧接着,又是一脚直踢他的腹部。他来不及反应,就觉得眼前一黑,向前踉跄几步,差一点跌倒在地。那两人趁他力气虚眼睛花,夺下他肩上的书包就跑。他这才明白,他遇上了土匪。他使劲转了转眼珠子,用力睁大眼睛,才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两个土匪正在夺路而逃。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抡起手中的那把纸伞,朝那两个土匪劈头盖脸地打过去,想要夺回他的书包,因为书包里装着他的书和二十多块大洋。那两个土匪的后背受到纸伞的重击,便放弃了逃跑,猛地转过身来,从左右两个方向朝他夹击,夺下他的纸伞,把纸伞撕得稀巴烂,扔到了地上。他没去顾及那把纸伞,而是赤手空拳去夺土匪手中的书包。那两个土匪看到他那架势,知道他打红了眼。这恐怕是他们抢劫以来从未遇见过的架势。他们过去抢劫时,被抢的人往往不敢反抗,自认退财免灾算了,免得惹上血腥之灾,所以任随他们携带赃物轻易逃窜,可是今天,他们却遇到了这么一个不怕死的人。他们的异常感觉令他们使出异常的亡命招法。只见他们俩一个飞拳击打他的头部,另一个腾起飞扑,来了个黑狗窜裆,将他仰面顶翻在地。他倒在地上胡乱翻滚,痛不欲生。他们还不肯罢手,拼命用脚踢用脚踩,直到他躺在地上不再动弹,才搜索那个书包,掏出大洋后,把书包和书丢在地上,洋洋得意地扬长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苏醒过来。他想看看周围,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那双眼睛就是睁不开,好像被糖鸡屎糊住了一样。他想用手撑开眼睛,尝试了几次,两个手臂痛得就是抬不起来。他忍着痛,深吸一口气,运足气力,终于抬起手来,缓慢地用手去抹眼睛,抹了好久,眼睛终于睁开了。他看到他的周围站着许多人。那些人用手指点着他,低声说着话。他看看他的手,想看清刚才是什么东西糊住了眼睛,定神一看,是鲜血。他明白了,他被人打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动弹不得了。他无可奈何地放下手去,有气无力地躺在那里。

“这人还没有死,刚才还动了手嘞。”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这样说着。

一听这话,刘树人心想,他死了吗?他可不能死。他是为了读书而来的,决不是为了死而来的。想到这里,他打起精神,拼足气力,用刚才抹眼睛的那只手将身子支撑起来,咧着嘴咬着牙使自己坐稳。

“小后生,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打成这个样子?”有人好奇地问。

“我是来桃源师范求学的。求学没成,我从这里回家。没想到遇上了两个土匪,他们抢走了我的钱,还把我打成这个样子。”

“是啊,我在屋里听到外面打得响,等我走出来一看,一个倒在地上,两个飞跑而去。我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小后生躺在地上,等他醒过来。”又有一个人述说着。

刘树人这时既感到疼痛难忍,又感到口干舌燥,肚子还饿得咕咕叫,坐在那里顾不得丢人现眼,羞涩地向刚才说话的那人乞讨:“好心的大哥,我想向你讨碗水喝。”

“好吧,我这就去给你端来。”那人爽快地答应后,迅速地从他家里端来一碗水,送到刘树人手里。

久旱逢甘雨,刘树人看到有水到手,来不及说声多谢,一仰脖子,把一碗水一骨碌喝得滴水不剩,然后将碗还给那人,再将双手撑地,向那人弯腰敬礼。礼毕,他又央求说:“大恩人,小弟可否再向你讨些剩饭吃?”

“小后生,我给你这碗水就很不容易了。你要知道,这水是从很远的沅江江里挑来的。你说讨点剩饭吃,我自己都忍饥挨饿,哪里还有剩饭送给你吃啊。你等会儿好些了,还是到别处去讨点吃的吧。”那人一脸没奈何地说道。

围观的人群看到刘树人恢复了知觉,开口说了话,又喝了水,便纷纷离去。

刘树人知道,他不光遍体鳞伤,而且还身无分文,已完全沦为乞丐。他好不愤恨,为了读书,他竟然会落到这一地步。他现在是背井离乡,走投无路,乞丐一个了。他好在刚才讨了一碗水喝,解了口干舌燥,但那饥肠饿肚令他难受。他想到,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要去讨口饭吃,要活下去。于是,他手足立地,蹬腿起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从地上捡起书和书包,把书包挎在肩上,站立稳当后,踉踉跄跄向前走着。每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只见门里伸出的手摇摆得习习生风。他想,这个时候,要是姑丫,丫丫和他妹儿在身边就好了。他们肯定会搀扶他一把,会给他涂抹一些油,还会为他做点吃的。即使来不及做饭吃,也会煮两个和包蛋。现在亲人们能马上来到他的身边吗?哦,不可能,这里是县城。他们即使来,也得走两天才能到达这里。实无指望了,别指望了。幸好有刚才那碗讨来的水垫底,赶快往家赶吧。他在县城里一路讨来,没有讨到吃的,只得走出县城,来到广阔无垠的田野上。稻田里,农户人家插的秧苗已是一片绿绿葱葱。蔚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一群燕子在云端翩翩起舞。要是他在平时看到这样的田园美景,他准会诗兴大作,赋诗作词一番。可是,他这时无暇环顾这些,饥饿的肚肠令他只能眼看道路两边,快速地搜索着可食之物。他眼睛看酸了,路边只有拔去萝卜后留下的空坑,但他并没有放弃,饥饿的本能令他不能放弃。他突然眼睛一亮,终于发现路旁长着一些鱼腥草。他知道,鱼腥草能祛热消炎,也能食用充饥。他立即蹲下身去,从鱼腥草的兜着手,将鱼腥草连根拔起。他把鱼腥草拿到眼前细细一看。嫩绿的叶子,肥厚的;白胖的根须,粗壮的,真是令人垂涎欲滴。他喜出望外,飞快地拔起鱼腥草来,直到两手拿不下了,才停了下来。他抬头望着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池塘。他便拿了鱼腥草,站起身来,奔去池塘边,顾不得洗个干净,边洗边囫囵吞枣地吃起来。换了是平时,他会因那鱼腥草味而感到恶心,可这时候他却感到清香味美。人们常说,饥不择食。他的确是这样,他越吃越快,最后竟狼吞虎咽,吃完了手里的鱼腥草,他的饥饿感才得到了缓解,身体才轻松自如了些。他伸手理了理头发,发现头发结成了坨,理不开。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便弯下腰去,想借水面看个究竟。水影中的他,头发蓬乱,脸面血肉模糊,不堪入目。他撅了撅嘴,双手捧水,冲洗头发和脸,喝了几捧水,便又起身上路。

傍晚时分,他到达陬市镇。他疲惫不堪,先前吃的鱼腥草这时也不知道去了肚中哪里,只觉得肚子空空荡荡,饥饿感再一次向他袭来。经过姚家大院门前时,他真想走进大院去,在院里吃上一顿饱饭,向姚家荣倾诉他的苦衷。可是,他心里突然蒙生一种感觉,那就是,他决不能走进大院去。即使饿死在街头,也不能走进大院去。他想,虽说姚家荣从前曾把姚小妹许配过他,而且待他如亲生儿子,可后来姚小妹一死,人走茶凉。从那次姚家荣只肯借给一百大洋来看,姚家荣再也不想让他跟姚家荣有什么瓜葛。如今,姚家荣是有钱人,他却穷困潦倒,书缘不再,浑身龌龊。要是让姚家荣看见,姚家荣没嘲笑就算不错了,说得不好听,姚家荣恐怕还会用乱棍把他赶出来。想到这里,他不顾腹中的饥饿,偏着头,斜着脸地从姚家大院门前匆匆而过,走出几十步之后,发现无人认出他来,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提了提神,走去街边人家乞讨,连讨了一条街,都没有讨到半粒饭。他失望了,知道要饿肚子了。他正准备离开街道去街道后面的田野上再找些鱼腥草充饥时,他看见前面拐角处站着一群人。那群人时而沉思默想,时而欢呼雀跃。好奇感让他忘掉了饥饿,当他走上前去时,他看到,一位老者在那里摆谜语摊。

那老者手里拿着一把谜语签,让愿意抽签的人抽。他的规则是:谁抽签谁解谜,解谜解对了的可获得一块大洋的赏钱,解谜解错了的就得付给他一块大洋。天都这个时分了,那老者的摊上已经堆放了十多块大洋。看来,他今天的生意还不错,所以,他仍然兴趣不减地摆着摊,不停地大声吆喝着:“快来解谜啊,剩下的谜语不多了,我快要收摊了。快来解谜得大洋啊!”

那老者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便蹦出一人,冲上前去跃跃欲试。他从那老者手里抽出签,打开签来看,只见那签上写着:

兄弟七八个,围着柱子坐,

大家一分手,衣服就扯破。

这几句话的下面有一个括号,括号内写着:打一物。那抽签的人看着签,时而皱眉,时而含笑,时而打腿,时而拍脑,突然哈哈一笑,冲口说出谜底:“大蒜果。”

那老者只得点头称是,从地上拿起一块大洋,赏给了那抽签人。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又是一阵欢呼。

那老者看到天色已晚,想到刚才连输了几块大洋,心中生起一阵不快:“好了,就到此为止。我要收摊回家了。”

刘树人看到这里,心想,猜字解谜正是他拿手的把戏,刚才那个签是那么的容易,那人轻而易举就得了一块大洋。要是他抽到那个签,那就好了。他也能得到一块大洋,他就能拿大洋去买点吃的。当他听得那老者说要收摊了,便急忙说:“老人家,能不能让我抽个签?”

那老者一边收摊一边看刘树人,刘树人鼻青脸肿,衣着邋遢。他还以为刘树人是个小混混,胆怯地说:“小后生,你有钱吗?别输了不给钱。”

刘树人一听,顿时来火:“要是我不给钱,你就把我这身衣扒了。”

那老者还是放心不下,迟疑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你们大家给做个证,他说话可是要算数的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可反悔。”人群中一片哗然。

那老者将签拿在手里,反复插动着,仿佛那些签经他那么一插动,刘树人就会输定了。

刘树人嘞,懒得去看那老者如何插动。他知道,猜谜不是玩魔术,需要的是博学多才,而他是读书人,不说读书破万卷,至少读书破千本,因此,猜字解谜不在话下。他暗自为自己鼓劲,一定要解好谜,一定要获得一块大洋。嗲嗲啊,你一定要保佑你的孙子成功。

那老者将签拿在手里,反复插动着,然后递到刘树人面前:“来吧,小后生。”

刘树人搓了搓双手,嘴对着双手吹了一口气:“赢!”然后伸手去抽签。抽出签后,他打开签来看,只见那签上写着:

一点一横长,一撇到南洋;

一点一横长,大口包小口,

不知羞与丑,二小钻裤裆。

下面括号内写着:打一字。他以前没有解过这个字谜。既然是字谜,解字谜有解字谜的规律。他根据这几句话,快速地在脑海里描出字形来,最后惊叫道:“廪!”

那老者听了,二话没说,愁眉苦脸地弯下腰去,从地上拿起一块大洋,递给刘树人:“算你厉害。”然后,收拾起摊子,哑口无言地离去。

刘树人获得了一块大洋,心花怒放,欢喜若狂,拿着大洋,转身去街上,进饭馆里安慰了肚肠。接二连三的愤怒、疼痛、忍饥挨饿、长途跋涉、惊喜和饱食折腾得他疲惫不堪。他再也没有钱去住旅馆,也无亲朋好友可投靠。夜深人静之时,他倒在街边屋檐下昏睡了。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 章节目录 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