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的仆人快马加鞭,直奔宁国府,急呼呼地闯进泉宕园:“潘先生,潘先生,救命!”
潘又安自屋内出来:“你是谁?救谁的命?”
仆人看到潘又安,猛地瞪大眼睛。
在家?
那岂不是说,潘先生和那个白衣蒙面人不是一个人,老爷的推测是错的。
答案水落石出,亲信仆人很失望,但也只能把戏演下去,急道:“小人是西府大老爷的亲信奴才。”
“你们大老爷怎么了?”
“大老爷好好的,忽然便昏厥不醒,小人顾不得其他,急忙来寻您救命。”
“哦?你们夫人、老太太还不知情?”
“应该还不知情,大老爷在密室吩咐小人重要事情,无人知晓。”
“原来如此,稍等一下,我取药箱。”
潘又安拿上药箱,跟那仆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荣国府。
进入密室,略微把脉,面色凝重地朝仆人道:“快请大夫人甚至大太太来。”
仆人愕然:“为何?”
“你家主人这病很奇怪。”
“啊?”
“快去,耽搁了你家主人的病情,你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仆人不敢拆穿贾赦装病的真相,只能去请邢夫人和贾母。
潘又安则淡淡道:“大老爷,别装了,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
贾赦睁开眼,见真是潘又安,便失望地叹了口气。
果然,之前的推断全错了。
潘又安就是潘又安,跟那个白衣蒙面高手不是同一个人。
哎,白白谋划那么一大堆,还差点把二丫头搭进去。
晚一点举办拜师宴就好了,哪怕只晚半天呢。
就差半天!
虽说老太太想法子留下了二丫头,可拜师礼已成,名分已定,阖府上下都是见证者,消息必然也已经传到外边,想反悔都难了。
可惜。
这潘又安虽说也不简单,有一手不错的医术,但对贾家的帮助,终究不如白衣蒙面人那个档次的高手,价值不在一个档次。
哎,算了算了,让老太太强留二丫头在府里好了,反正不能便宜潘又安。
至于这潘又安,谅他也不敢怎样,区区大夫,就算医术再高明,也不敢对贾家如何。
于是随口道:“麻烦你白跑一趟,先回去吧,回头请你喝酒。”
语气极尽敷衍之所能,完全没把潘又安当回事。
潘又安却摇摇头:“大老爷,这恐怕由不得你了。”
“嗯?”
“刚才把脉时,发现大老爷患有极严重的瘾症,在心上,平日里无所谓,可一旦犯病,几个呼吸间就会要命。”
贾赦脸色微变:“胡说什么?”
潘又安见状,摇摇头:“既然大老爷不信,那便算了,告辞。”
贾赦面色阴晴不定,望着潘又安的背影,一直到潘又安走到门外才出声:“等等!”
潘又安站住:“大老爷,我知道你不信,你怀疑我吓唬你,甚至怀疑我敲诈勒索你,所以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出手,告辞。”
说完,不顾贾赦挽留,坚决离开。
听着贾赦在后边的声声挽留,心里不住冷笑。
耍我?
我也耍你一回,让你好好感受感受被戏耍的滋味。
这次不狠狠宰你一刀,都对不起你这一连串的算计、试探、戏弄。
贾赦院里。
贾母、邢夫人很快赶到:“老大,怎么回事?”
贾赦失魂落魄道:“潘又安不是那人。”
“当真?”
“刚刚那人带着紫鹃强闯北城门出城,同时潘又安来府里为我瞧病,他总不能有孙猴子的分身术吧?”
“这,这……”贾母闻言,顿觉得两眼昏花,摇摇晃晃坐下:“真的搞错了?”
贾赦叹口气:“大错特错,我又重新调查一遍,潘又安从小到大确确实实没有习武的经历,甚至没有碰过相关事物,是我们太想当然了,只凭甲字六号院就一厢情愿地认定潘又安就是那白衣蒙面人。”
贾母缓缓闭上眼睛,只觉得心口阵阵发疼,针扎一样,细细的,深深的,牵连着大半条胳膊都疼。
惊骇之下,想到潘又安说过的话,急忙大喊:“快,快请潘又安。”
鸳鸯见状急忙往外跑,追上潘又安,急忙行礼:“潘先生,老祖宗身子不舒服,辛苦您回去看看。”
潘又安本想拒绝,但看着鸳鸯焦急的眼神,还是点点头,跟随鸳鸯返回。
进入贾赦房里,捏起贾母的手腕,装模作样把脉,片刻后放下,淡淡道:“老太君,之前就说过,您这身子骨,不能生气,遇事千万冷静,我虽然不知道您刚刚为何生气,但想来还不算太严重,若不注意,下次遇见让您更生气的事情……”
说到这里,摇摇头:“心症,不发则已,发则如山石崩裂洪水破堤,神仙下凡也无济于事。”
贾母听得心惊胆战,之前只当稍加注意就好,亲身体验过一次,才知道这种症状的可怕,急忙问:“真,真的无药可救?”
潘又安想了想,摇摇头:“这天底下,只有死亡无药可救,其他伤病,能救与否,只与大夫医术有关。”
“当真能治?”
“能。”
“怎么治?”
“很难,还是之前说过的话,若治,便要打破老太君蕴养多年维持平衡的五行之气,破而后立,重新蕴养调理,若是年轻,自然好办,可您这个春秋,得用神药。”
“神药?”
“对,应对五行之气,金木水火土各取一样炼制成药,或者取自蕴五行之气的天材地宝服用,可以辅助您在治疗后快速滋生蕴养五行之气。”
“金木水火土?怎么讲?”
“取北方陈三年的无根之水,以重阳当天雷击木数根作柴火,以高纯度天然精铜矿打造成釜,煎熬数十味深藏泥土中不见天日的名贵药材,炼制成药,如此五行俱全,服用后,辅以针灸之术,可补五行之气,差一点都不行。”
贾母听得目瞪口呆。
贾赦急忙问:“什么是陈年三的无根之水?”
潘又安淡淡道:“汉武帝建承露盘,便是为了取这无根之水,其实简单,造一羊脂白玉雕的承露盘,每日清晨取露水密封于灌内,藏于阴凉的山洞之内,满三年便是陈三年无根之水。”
“重阳雷击木必须是重阳当天的雷击木?”
“对,桃木最佳。”
“铜釜?”
“矿石纯度或高或低,低纯度矿石需要提炼方能打造器具,但高纯度矿石可以直接锻造,铜矿性最温和,且善容纳,蕴藏的精金之气最丰富。”
“那,那不见天日的名贵药材又是什么?”
“如人参,虽说一般埋于地下,但有些长得浅,雨水一冲,泥土层变薄,露出芦头,这便是见了天日,便不能再用,必须是从发芽到采摘,茎部以下从未见过天日方可入药。”
贾赦听得瞠目结舌:“这,这,便是皇上恐怕也凑不齐这样一份五行之药。”
潘又安点头:“没错,相比之下,传说中兼具五行之气的天材地宝反而更容易获得。”
“真有这样的天材地宝?”
“我曾听闻,极西之地昆仑山中有一座奇特的山谷,这山谷位于天然的铜矿坑中,山顶是皑皑白雪,山谷内却四季如春郁郁葱葱,每逢早晚,朝阳夕阳照射两侧铜矿崖壁,映得山谷内处处金黄,谷内更有一片蟠桃林,这里的蟠桃,生于铜矿坑中,饮高山雪水,又日日受朝阳夕阳滋养,生的蟠桃便内蕴五行之气,取生得最高长得最大者服用,正好对症。”
贾母听到这里,激动地站起来:“当真有这样的地方?”
潘又安却摇摇头:“我也是从书上看来的,到底有没有,我也不知道,老太君或许可以差人打听一二,神京城是天下最富贵之处,或许有人知晓。”
贾母缓缓点头,看向贾赦:“老大,你派人到街上打听打听,再让去西域的商队帮着打听一二。”
贾赦领命,又苦笑道:“母亲的事,孩儿自然不会怠慢,只是潘又安说孩儿也患有心疾,若不治疗,也会有性命之危。”
贾母愕然,看向潘又安:“又安,我儿当真也有心疾?”
潘又安大大方方地点头:“不但有,还挺严重。”
“和我的一样?”
“不不不,不一样,完全不同,”潘又安一本正经道:“老太君所患心疾在手阳明心经,以情入病,只要不生气,便平安无事,可赦大爷所患心疾……”
说到这里,摇摇头,满脸遗憾的表情。
贾母急忙追问:“他的心疾到底怎么回事儿?”
贾赦也死死盯住潘又安,又惊又慌。
潘又安叹口气:“赦大爷之心疾,似是天生,但并不严重,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五脏六腑逐渐衰老,心疾越来越严重,再加上赦大爷喜饮酒,爱熬夜,心疾便越发严重,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冷风一吹、骤然起身、夏日饮冰、剧烈运动都是诱因,甚至放声大笑都有可能引发,病发只在瞬息之间,死亡也只在瞬息之间。”
“啊?这……”
潘又安接着拿出更有说服力的说辞:“老太君,我是府里出来的,不说那些云里雾里的话,说点最直白的、你们能听得懂的话,免得你们以为我在骗人。”
说着虚握拳头:“这是心脏,心脏内有间隙,外连血管,心脏鼓动间输送血液至全身,心跳不停,生命不止,赦大爷这心脏却生来就有小毛病,心脏链接左侧主血管的间隙狭小,如此左半身气血便生来不足,年轻时候,心脏强壮有力,不影响供血,与常人无异,可现在……”
看看贾赦,再叹口气:“赦大爷年过半百,心脏不如年轻人那般强壮有力,又受烈酒侵蚀,维持日常供血已属不易,若是发生意外,心脏只要有那么一下子没有把间隙内的血液压出去输进血管,那么脆弱的心脏便会被回流的血液冲击挤压……”
说到这,虚握的拳头猛地张开。
贾赦见状,眼睛狂跳,强烈的恐惧之情涌上心头。
贾母也是瞳孔放大,惊惧之意冲上面庞。
这番话,他们全听懂了,不但听懂了,脑子里还有非常直观的画面。
邢夫人在旁边也急了,急忙问:“小潘啊,能不能治?快想想办法……”
潘又安淡淡道:“有个法子,但极危险,我也不会,若是有人掌握这门手艺,或许可治。”
“怎么治?”
“切开胸膛,在心脏处划一刀,使狭小的间隙变大,再缝合起来,就像我给赖大疗伤那般。”
“这……”
“这只是理论上的法子,心脏不同别的脏腑,更脆弱,更致命,更经不起折腾,所以这个法子我不会也不敢用。”
“别的法子呢?”
“别的法子就是清心寡欲、缓行缓起,避寒暑,免房事、忌生冷,戒烈酒,如此还能维持心脏正常跳动十余年甚至更久。”
众人沉默。
别的都好说,戒酒戒色?那怎么可能,赦大爷是出了名的放纵,而且被太上皇禁足,只能待在那不大的院子里,除了酒色还能干什么?
戒酒戒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贾赦不甘心地追问:“又安,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扎针,吃药,我都不怕。”
潘又安叹口气:“我毕竟是自学,第一次遇见这种先天实证,实在无能为力,您另请高明吧。”
贾赦沉默。
也是,不能指望一个自学成才的年轻大夫,这种情况,还是找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更靠谱,如太医院的老太医。
贾母也沉默,她也怕死,刚才那种钻心的疼痛,让她真正感受到死亡降临的恐惧,相比较大儿子的病情,她更在意自己的生死。
潘又安则起身拱手,转身离开。
留下这两手暗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不管是卖人情还是杀人,都更方便。
从此之后,这对母子的生死,就在他的掌握之中,哪天不高兴,随便使点小手段,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们死于非命,且不会引人怀疑。
潘又安离开。
贾母贾赦母子俩都不在沉默:“老大,你说,潘又安的话是真是假?”
贾赦忧心忡忡道:“孩儿本来只是找借口试探潘又安在不在家,谁知道他一把脉就说我的病很严重,孩儿起初也以为他恼怒孩儿装病从而出言恐吓,或者想趁机捞一笔,可现在看,又不像……”
贾母叹口气:“我之前对他的说法也半信半疑,可刚才惊怒间真有心如针扎之感,钻心地疼,连带着手臂也疼,疼到抽搐,这下子真不得不信了。”
贾赦更加忧虑:“如此说来,母亲与孩儿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死于非命?”
“多找几个名医看看,相互印证。”
“好。”
“对了,找个日子,去清虚观打醮,顺带着让张老道瞧瞧,老道还是有点手段的。”
贾赦听到清虚观三个字,忽然头大:“母亲,张道士今非昔比,先封大幻仙人,又封终了真人,在朝廷里都颇有脸面,咱对他客气点。”
贾母皱眉:“什么大幻仙人终了真人,不过是你爹的替身,若无贾家,哪里有他现在的富贵,现在正该他报答贾家恩情。”
贾赦叹口气。
他这个老母亲,什么时候都很精明,唯独在张道士这儿转不过弯来,总拿以前的态度对待人家。
是,前五十年,张道士就是父亲的替身,全仰仗贾家活着,一辈子默默无闻。
可近十年,张道士却先后受太上皇和皇上册封,俨然大昌王朝国师,是威名赫赫的大人物,便是当朝阁老见了张道士都要尊称一声“老神仙”,恩宠与辉煌已超贾家,贾家再把人家当普通的替身道士呼来喝去,着实不妥。
却又知道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毕竟母亲把张道士当仆人对待已有四五十年,一时半会儿哪能改得过来?
希望张道士不会计较。
贾赦当即请太医来府中,请来的是王太医,这王太医父亲与贾家关系极好,是几辈子的交情,贾家人有个头疼脑热,请的多是王太医。
待王太医把脉后,贾赦迫不及待地问:“王先生,我这心脏可真有病?”
王太医皱眉:“你这心脏咋说呢……”
揪着胡子沉吟片刻:“我初看时,一切如常,除了肾脏略虚外并无他症,可你自个儿说心脏不舒服,细看之下,还真发现一点点不对劲,但是,到底哪里不对劲,我也着实不知。”
“这,这可如何是好?”
“老夫着实无能为力,若将军坚持,可吃两副强心活血的汤药。”
强心活血?
这不就跟潘又安说的一模一样?
贾赦忽然就对王太医失望,还太医呢,连病症都看不出来,还不如人家一个自学成才的小厮,什么太医,也就能治治头疼脑热之类的小病而已,稍微复杂点就不敢诊断下药,胆子小的很,整天和稀泥敷衍人。
但还是耐着性子问:“王先生可曾听说能补五行之气的神药?”
“将军细说。”
“就是陈三年无根水、重阳雷击木、不见天日之人参这类。”
“这确实有所耳闻,但到底能不能治病,谁也不知道,便是皇宫里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方子,一则靡费太多,二则难辨真假,无论哪种,都得亲自操办才信得过,否则人家端来一罐井水说是无根水,你用还是不用?”
贾赦一想也是,这些玄玄乎乎的东西太容易造假,还无法分辨真伪,很容易上当受骗做冤大头。
看来,这些太医是指望不上了。
不过至少可以确定,我的心脏确实有点小问题,与潘又安说的那些能对得上。
贾赦不甘心,又找来几位太医和神京城内开馆坐堂的名医问诊,说法与王太医相差无几,这让他彻底接受自己心脏有病的说法。
找到贾母,叹口气:“母亲,要我说,还是把二丫头送过去吧,咱们都指着他看病呢哈,若是平日咱们还能拿捏他,可现在,有求于人……”
贾母也无奈:“这可真是事事不顺,一件接一件,给我添堵,连个小厮出身的大夫都能拿捏我,还是贾家落寞了,你爷爷在世时,便是先皇都对贾家客客气气,哪至于此,唉,哪至于此?”
贾赦跟着点头:“最近确实不顺,连扬州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都不知道,孩儿觉得,应该跟那几家走走,打探打探情况,不能闭上大门当睁眼瞎。”
贾母赞同:“快过年了,等他们来拜年时打听打听。”
贾赦则愁得挠头:“母亲,离过年还早着呢,这种事儿哪能拖来拖去?年后林如海任期就到,我们对蒙面白衣高手还一无所知,更对朝中局势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大姐儿在皇宫里怎么样了,这么多天大的麻烦压着,哪能等到过年?”
贾母也恼了:“不等到过年怎么办?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出门去打听消息?”
贾赦想了想,忽然发现贾家还真没个可用之人。
二弟读书不错却是个书呆子,只知清谈,不通人情与政治。
儿子倒也还算拿得出手,可以出面结交与联络,偏偏去了扬州,就算现在往回走,逆流而上,最快也要半月。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个只知道和姐妹们厮混的贾宝玉。
贾兰又太小,想顶事儿还是至少十年,还不一定能成才。
贾家……后继无人啊。
贾母叹口气:“让凤丫头问问王子腾吧。”
贾赦嘴角抽搐两下:“王家狼子野心,母亲又不是不知道,再这么下去,贾家迟早姓了王。”
贾母摇头:“琏儿、宝玉、兰儿都姓贾,王家再强势也改不了他们的姓氏,只要贾家不倒,迟早恢复昔日荣光。”
“唉,”贾赦再叹气,他知道王家强势,也知道王家野心,却毫无办法,贾家弱势,没有顶梁柱,除了老母亲,再无依仗。
皇宫里的大姐儿母亲姓王就不说了,现在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女官,不知道还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管家的凤姐儿也姓王,不光管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还把琏儿管得死死的。
事到如今,贾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离不开姓王的,离不得,惹不起,真真难办。
偏偏他又被禁足,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掺和家事。
贾赦连连叹气,让老母亲跟儿媳妇交代这事,然后回屋里找妻妾们,可望着杯子里的美酒,忽然想起潘又安的话,又悻悻放下。
这日子,真糟心。
不行,别的可以不管,这病得治,这清汤寡水的日子,谁爱过谁过,就算真没得治,也不能放弃享受,死就死了,现在死也不亏。
回头问问潘又安,让他想想办法,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办法。
贾母则招来王熙凤,语重心长道:“凤哥儿,最近府里大小事儿不断,哪哪都不顺,又发生了皇上封赏林丫头那一桩,我常年不出门,实在摸不着头脑,你辛苦辛苦,去王家打听打听,怎么样?”
王熙凤听到这话,心思如电转,瞬间想了许多,同时娇笑道:“老祖宗,您有事儿尽管吩咐,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只是我一介女流,也不懂外面那些事儿,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您指点指点孙媳妇?”
贾母神笑着打趣:“你啊,鬼精鬼精的,非得让我把话说明白,行,那我就跟你好好唠叨唠叨,这第一件,就是皇上封赏林丫头那事,第二件是神京城内来了一个白衣蒙面的高手,京营重兵驻防城内可能与此有关,你叔叔管着京营,必然知道,你去问清楚。”
王熙凤做大惊失色状:“老祖宗哎,我就是个文盲,您一下子说什么多,我哪儿记得住,记不住也听不懂,别传错了话,您不如写封信,我送过去?”
贾母又笑道:“真是个滑头,行,写信就写信。”
王熙凤确实是个滑头,一直在立文盲人设,其实不然,她就算没有林黛玉那样的文采,也绝对不是文盲。
立这人设,只为讨好贾母。
贾母不喜欢女孩子读书,说迎春三姐妹是“勉强识几个字不作睁眼瞎罢了”。
林黛玉初入贾府还老老实实回答自己读过什么书什么书,但发现贾母不喜欢后,后来就改口说“些许认得几个字”。
王熙凤与贾珍贾琏贾蓉这些兄弟侄子自幼便很熟络,经常往来贾家,就像史湘云经常来贾家玩一样,很清楚贾母的喜好,所以早早就立这么个人设讨贾母欢喜。
贾母对此心知肚明,却依然喜欢,她就喜欢这种被小辈迎风讨好的感觉。
写了一封信后交给王熙凤:“你速速送到你叔叔手中,拿到回信就赶紧回来,都很重要。”
王熙凤不敢耽搁,哪怕天色不早。
好在王家也在西城住着,与贾家只隔一个坊,坐马车很快就到。
回到王家,她便不复在贾家时的飞扬,反而处处拘谨,步步谨慎,只因王家内部与贾家不同,气氛沉闷压抑规矩森严,下人走路都不敢出声,干活也都小心翼翼。
见过婶娘,把信亲自交到叔叔王子腾手中,小心道:“叔叔,这是我们老祖宗亲笔所写,又让侄女带着您的回信回去。”
王子腾面无表情地接过书信,查看火漆印,确认无误才拆开,仔细阅读。
王子腾也年过五旬,与贾赦年龄相仿,面如重枣,四方大脸,短须浓密粗厚,颇为英武,实则是个标准的文人,颇有文采,家学也好,深得永平帝信任,现任京营节度使,正二品,掌管神京城外的六万京营大军,地位斐然,权势显赫,俨然已经是四大家族之首。
王子腾仔细读完,想了想,提笔写下一封回信,以火漆封好,递给王熙凤,又随口问:“琏儿还没回来?”
王熙凤急忙回答:“回叔父,没有。”
“可有回信?”
“并无。”
“老太太和你公公可有紧要事情?”
“这,倒是有。”
“什么?”
“府中小厮出身的大夫潘又安为家公把脉,说是发现隐疾,还没得治。”
“嗯?当真?”
“千真万确,已经在府中传开。”
“什么隐疾?”
“只说是心脏处,不影响日常生活,其他暂时不清楚。”
王子腾眯起眼睛思考片刻,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待王熙凤走到门口,才补了一句:“最近少出门,外面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也别碰,能甩就甩,甩不掉也不要亲自处理。”
王熙凤愕然:“叔父,为何?”
王子腾摆摆手:“记住就好。”
王熙凤满肚子疑问,坐马车返回荣国府,把信交给贾母。
贾母挥挥手:“特意给你留了饭,就在这儿吃吧。”
说完,拆开信封,仔细阅读。
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看完,朝鸳鸯道:“着人请你们大老爷来一趟。”
待贾赦赶到,把信递过去:“王子腾说最近城内出现一个超级高手,蒙面,白衣,擅长轻功与剑法,竟然与十年前两淮都转运司使苏林一案有关,先是救走苏咏荷,又带走苏林家仆,疑似已经拿到苏林藏得二百万两银子,过程中曾经活捉裘良,在旧太子府前击杀上百名好手与士卒,自称张无忌。”
贾赦猛地瞪大眼睛:“张无忌?白衣蒙面高手?真有此人?”
贾母点头:“信里写得很清楚,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做了什么。”
贾赦仔细浏览,紧皱眉头,喃喃道:“信中说,那张无忌抓走苏林的仆人王金海,先在太子府门前杀了一百多人,又自南门乘坐马车去梅子坳起银子,也就是赖大出事那天,但在赖大回来时,潘又安已在府中,假如潘又安就是张无忌,还要处理二百万两银子,绝对不可能与赖大一同回来,何况还有另一波人在梅子坳围追堵截。”
贾母再点头:“不是也好,以后不用再疑神疑鬼。”
“确实,不用再疑神疑鬼,”贾赦叹口气:“可惜,王子腾也不知道永平帝为何突然赏赐林黛玉,好消息是扬州那边一切如常,不出意外,林如海也就一两个月可活,肯定活不到任期结束。”
贾母是也叹口气:“信里没说朝中局势,更没说大姐儿的事,估计暂时没什么动静,静待其变吧。”
贾赦想了想,低声道:“既然林如海命不长久,不如早日派人南下,待林如海咽气,直接接管林家事务,把林黛玉与林家金银一并带回来。”
贾母面色微变:“林如海能有多少银子?”
贾赦冷笑:“母亲,别看不起区区巡盐御史,真要放开手捞银子,三年至少能捞一百万两,两淮盐政衙门可是最富庶的所在。”
“这么多?”
“只多不少。”
“确定?”
“母亲,这么说吧,在那个位置上,拿多少银子决定着他能待多久,一分不拿?连一个月都待不住,要么辞职要么死亡,不会有第二种结果,林如海干了三年,不管是真心还是被迫,都至少拿了一百万。”
贾母目光闪烁,心动不已。
贾家已经有许多年处于入不敷出状态,收益一年比一年少,开支却一年比一年多,正是缺银子的时候,若是有一百万甚至更多银子进账,能过至少十年宽裕日子。
只是,谁去?
想来想去,只有贾琏出面最合适。
荣国府甚至整个贾家,也就贾琏这么个男主子能拿得出手。
贾赦也想到这个问题,主动开口:“那就让琏儿再跑扬州一趟。”
贾母点头确认,把这件事情定下来。
林黛玉?
只要林如海咽气,有谁会在乎林黛玉的生死?
因为林如海几代单传,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也没有儿子,与林氏旁支的关系也淡,他咽气,林黛玉就是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孤女,就是杀了抛尸河中都无所谓,就说失足落水,谁敢查?谁能查?谁又能查出什么结果?
母子二人拿定主意,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只打算悄悄地做。
他们也知道吃绝户这种事情见不得光。
却无法抵御对银子的渴望。
那可是至少一百万两。
不是一万,不是十万,是一百万!
母子二人离开密室,都若无其事的样子,贾母更找迎春来她房里睡觉,临睡前说了许多话,最后迷迷糊糊道:“你明天就去东府吧,跟着潘又安好好学艺,早日成才,我这把老骨头说不定能等到你出师的那一天。”
迎春闻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午还要把我强行留在府里,现在就变了想法?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师兄出手了?
一定是师兄出手了!
不然,老祖宗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决定的人,更不可能做这种午令夕改的事情。
想到师兄,迎春内心充满感激,师兄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
迎春回想与潘又安认识这些天的种种,越想越甜蜜,越想越安心,只是想到潘又安与司棋做的那些事儿会忍不住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浑身燥热。
同一时间。
潘又安已入秦可卿房中,助秦可卿练功。
秦可卿的心思却不在练功上,实在忍不住,开口问:“林丫头是你带走的?”
潘又安笑笑:“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你胆子也太大了。”
“大吗?”
“大!”
“我也觉得挺大,嘿嘿。”
秦可卿会意,红着脸在潘又安身上扭了两把:“师兄,你这可是往西府老太太心里扎刺呢,她的算计全被你毁了。”
潘又安再笑。
扎刺?
还真说对了。
我还真往老太太心里扎了根刺儿,实打实的、要人命的刺,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那种。
不光扎老太太,还扎了贾赦,包括贾珍。
这么想着,朝一旁的紫鹃笑笑:“你说,我扎老太太扎得对不对?”
紫鹃重重点头:“对!要不是先生,我家小姐的后果不堪设想,我,我在府中那么多年,竟然不知道老太太与大老爷竟然有那样一面。”
潘又安笑笑:“这些个世家豪族,谁家里没点见不得人的人、事和手段?宁国府也不少。”
秦可卿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入门时间短,完全没接触过。”
潘又安指指贾珍外书房方向,贾珍就在那里治疗:“那几个道士就是宁国府见不得人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我估计在玄真观,在贾敬手里,你要掌控宁国府,得先收拾了贾敬和那些人。”
秦可卿闻言,眼皮子猛地一跳,心里泛起阵阵恐慌。
贾珍让她惧怕,贾蓉让她鄙夷,但这对父子加一块都比不上贾敬带给她的压力,只远远看一眼,就感受到强烈的压力。
贾敬一个眼神过来,她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以至于她总觉得贾敬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可怕存在。
即便现在,有潘又安在身边,想到贾敬的眼神,依然觉得浑身发毛。
让她对付贾敬,她没那个胆子。
于是缠住潘又安的腰,轻轻扭动腰身,腻声道:“师兄,我害怕,你帮帮我。”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万一哪天没在你身边,你遇到强敌,咋办?”
“师兄~”
“叫什么也没用,好好练功才是真的,你可千万不要被紫鹃比下去,她入门可比你要晚好久。”
“师兄~人家一定好好练功,可是,这种事儿拖延不得,说不定没等我练成,贾敬就杀上门来了。”
“那你放心,他还等着我给他儿子治病呢。”
“万一呢?”
“没有万一!”
秦可卿内心是一万个不情愿,她没有一丁点安全感,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掌控宁国府,把宁国府变成自己的堡垒。
可见潘又安态度坚决,只能委委屈屈道:“师兄说没有那就没有吧,我信师兄。”
那表情,和说出来的话完全不同,要多幽怨就有多幽怨,要多哀婉就有多哀婉,偏偏就是这样的表情与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蛋融合在一起,就显得无比勾魂。
把持不住。
根本把持不住。
潘又安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住火气,朝紫鹃道:“你先去后边,我跟秦大奶奶有点私人恩怨要了断。”
紫鹃却红着脸走到潘又安身边:“先生,奴婢伺候你们。”
潘又安挑眉。
秦可卿则瞪大眼睛,这丫鬟什么意思?来我房里争宠?
紫鹃接着道:“奴婢在老太太房里时跟着嬷嬷学过些许床笫之道,嬷嬷说,那是老国公自前明皇宫里得来的秘法,能使先生与大奶奶尽享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