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了一阵，良久，马超没有好气的声音响起，“进来吧。”顿了顿，接着又说，“阿芜，你也进来。”
然后，黄芜顺从地推开了门。
她刚推门，容庞德进去，马云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把脑袋倚靠在黄芜的胳臂上，也对着里面道：“那大哥，我也可以进去吗？”
马云禄的声音像是活水里的游鱼，既俏皮又鲜活。
黄芜忍俊不禁地垂眸看她，她抬眸对黄芜眨了个眼。
随后，还是马超的声音，有些嗔怪地说：“怎么哪都有你，你想进来便进来就是。”
他话音刚落，马云禄就急忙推着黄芜一起入内，甚至还不忘记转身去把门关上。
马超的房间布置其实与她们的差不多，只不过要稍微大些。
马云禄顾自地拉着黄芜，邀请她和自己一起在马超端坐的几案对面坐下，特意留出侧面的空位，看等会庞德要不要坐。
她们坐好后，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庞德。
庞德淡淡地看了马云禄一眼，而后，正对?*? 着马超，一条腿先稍稍往后，另一条腿跪了下去，随之，两条腿都完全在地，就连双手都紧贴在额上，匍匐于地，毕恭毕敬地稽首，唤了一声，“罪臣庞德拜见少主。”
拜完马超，他换了个方向，又喊：“拜见女郎君。”
这算是臣下对于主上的大礼。马云禄看得都呆了，茫然无措地眨了眨眼。马超则叹息一声，原本隆盛的怒气，因为他的这一番行径突然发作不起来，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囫囵道：“起来吧。”
说着，庞德缓缓地直起上半身，但双膝依旧是跪在地上的。
他稍稍往前挪动了一些，靠近到几案附近马超的那边，不紧不慢地沉声道：“属下前些时日听闻少主投靠刘备，心里虽觉得不妥，但仍旧庆幸少主可以离开氐中那个蛮荒之地。”
“如今少主攻下益州，又代表益州出使汉中，俨然是刘备的股肱之臣。”
“属下恭贺少主劫后余生，得以重振旗鼓。”
话罢，庞德又在叩拜下去，只不过这一次不用马超吩咐，他自己就起来了。
马超冷冷地转眸看他，目光中的情绪复杂，有痛恨有感慨，甚至还有喜悦。马超沉吟良久，最终还是不屑地说道，“你现在同我讲这些做什么？是作为叛臣来嘲讽我的，还是想借此机会回到我身边？”
说到后面一句的时候，马超的语气中隐藏着些许期待。
庞德却是摇首，“少主多虑了。无论少主与臣是否还是主仆，少主对臣而言，永远是少主。能看着少主重新振作，臣很很高兴。不过，臣如今已是汉宁太守张鲁麾下的臣子，万没有易节变志的道理。”
他甫一说完，便认真地抬眸和马超对视，像是在告诉马超，他说得都是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马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尚还没有完全消散的怒气，此时又卷土重来。马超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道：“庞令明，你好大的胆子。你一句没有对张鲁易节变志的道理，却是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背叛我的吗？”
“你可还记得你是我西凉马氏的家臣？”
马超几近质问的一句，让庞德一直自持的情绪突然如惊涛骇浪翻涌起来。
他的瞳孔里正有风云变幻。
庞德咬了咬牙，迟疑地又道：“臣从未背叛过少主。”
他如此一句，复地语气又坚定，“当初，是少主携臣来投靠张鲁的。只因张鲁没有重用、杨白嫉妒，少主便想离开。臣曾经劝过少主，要在一个新的地方扎根，总得忍受别人的试探和考验，只要经得住时间，总能一飞冲天。可是少主不信，最终还是闹得个兵败逃窜的下场。”
“少主有自己的骄傲，可是臣也有臣的气节，臣既然跟了张鲁，便不会轻易背叛。”
“而且，”庞德说着，顿了顿，语气更是郑重，“臣从不觉得皇叔刘备会是贤明的主公。所以，无论于情于理，臣都不会再和主公走了。”
“那若是有一日张鲁为刘备所擒？”马超情绪激动，甚至忍不住地说出一些秘密之事。
黄芜瞪大了眼睛，呼吸阻滞了一会，深怕他还要说更多。
马云禄的手更是把黄芜的衣袖拽得险些变形。
好在，马超的话也就到这里。
庞德闻言，想了想，而后不卑不亢地回答：“若真有这一日，若是张鲁肯降，臣便追随张鲁投降刘备；若是张鲁不肯，臣就与张鲁抵死守节。”
“张鲁是臣的主公，张鲁之志，便是臣的志向。”
庞德的声音铿锵，微微地在屋室回响。
马超气得双手都握成了拳头，极其明显地架在桌子上颤抖。他突然不知道是该说庞德对自己太不忠，还是说庞德对张鲁过于忠心。一时骂他不是，不骂他也不是。纠结了半晌，马超倏尔恼怒地随手砸出一个杯子。
不太用力地砸在张鲁身上，杯子滚动了两圈，又落在地上，没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