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地继续说，“可是，没有用了，我很快就会死，这些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黄芜摇头，“不是的。”
“庞将军，如果你心中的大义，还有这些，你就一定可以活下去。”
黄芜说着，从蓬草床上站了起来。
她一步一顿地走到庞德面前，一边走，一边说，“你总觉得事主忠贞便是要对张鲁忠心耿耿，即便刀斧架于身前也毫不易节变志，这是不对的。”
“古人说良禽择木而栖。”
“张鲁并非是那根可以容你栖息的良木。他在位不贤、谋事不决，虽据汉中之地却并未给汉中百姓谋福祉。他手上有能臣，勇猛若大哥和你，可是他不善用人，任由手下排挤、打压，致使大哥离开。”
“或许你觉得新降之臣若要获得主公的信任，这是必经之路，那你就错了。大哥如今至刘皇叔麾下不过半年余，但早在他投靠的最初，刘皇叔就已安排他做攻打成都的先锋。”
“刘皇叔信大哥且愿意重用大哥。”
“张鲁蝇营狗苟，手下武将勇猛不足，却效仿后宫嫔妃整勾心斗角的那一套。文臣们又全都目光短浅，杨松贪财，阎圃无能。”
“他自己也无法从严地驭下。”
“这等主公真的值得将军为他去死吗？”
黄芜已经走到庞德的面上，为了让自己的话语更有气势，她更往前逼近一步，直接与庞德鞋尖抵着鞋尖。庞德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但他的身后已是紧密、坚硬的牢房门柱。
他垂了头能望见女子坚毅的神色、紧绷的面部线条，以及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并着说话喷薄而出的气息，若芝兰萦绕。
他抿着唇，没接话。
黄芜又道，“庞将军，你不会不明白吧，张鲁他从未信任过你。他有心纵容杨白刺杀我与云禄，甚至不惜利用你，他表面让你维系与大哥的情谊、促成和谈，可是实际上你只是他的一枚棋子，他借你试探大哥罢了。”
“驿馆刺杀，若是我和云禄没能活，你也早已是那群刺客的刀下亡魂。”
“还有现在，张鲁败了，汉中一分两半，北边归于曹操，南边归于刘备。张鲁投靠曹操，你以为他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吗？不，他没有，他只能在曹操麾下当个碌碌无为的小官。”
“那你要去跟随他投靠曹操吗？曹操弑杀暴虐，他虽确实是这乱世最强盛的势力，但是他奴役百姓、坑杀降臣，这样的主公是你想要的吗？”
“我主高祖后辈、皇室后裔，在身份上已经比曹操名正言顺得多，而且他即使作为一方霸主也依旧体察百姓。我主所出入之境，绝无任何百姓受到伤害。”
“汉中的主人虽变了，但是汉中的百姓没有。”
“益州的刘璋投降了，可是我主仍然对他照顾有加。”
“庞德，你为什么不可以追随他建功立业，平定乱世，还天下百姓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呢？”
黄芜说到这里，声音恢复原本的温柔、软糯，轻轻地状若呢喃地回荡在庞德耳边。她垂着头，显得有些落寞。
“而且这里有大哥和我们，大哥一直把你当作手足兄弟，我和云禄虽然不记得许多事了，但是我们很感激你在汉中对我们的照顾。”
“就像大哥提起的，你来了，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四个人砥砺扶持，互相照顾。”
“庞阿兄。”
她又这样唤了他一声。她的结束亦如她的开始，只是那时她装得是楚楚可怜，现在却端得是情真意切。她不需要自己的照顾，只是想同自己并肩。
她说刘备麾下很好。
马超也曾说把他当作兄弟。
他可以追随刘备，刘备仁义贤德，更有皇叔的身份。刘备麾下武将勇猛，诸如马超、赵云；文臣有远识，亦如诸葛亮、法正。
庞德的表情为难起来。
良久，他叹了口气，一边推着黄芜离他远些，一边无奈地说，“阿芜，你容我想想。”
黄芜也没再不依不饶，而是顺从地退开，笑着答，“好，庞将军，你好好想想。两日后，我会再来。到时候，我可以从狱卒那里骗得钥匙，要么你以我为质借此逃走，要么你和我一起去见诸葛军师，如何？”
她诚心诚意地认真说着。
虽然她并不会真的放庞德走，但是这样说一说，再刺激庞德一下也未尝不可。
庞德目光复杂地看她，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决定说出口，“阿芜，我还是更喜欢你从前柔软娇弱的样子，不像现在这样咄咄逼人。”
“但是，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他絮语一声，说完便没再说话。
黄芜给他作了个揖，抬步就走出去。
旁边牢房里的马超、马云禄、法正和诸葛亮偷听完，四人面面相觑地互相望望。马超慨叹一声，“阿芜果然是长大了，她已经有了这样成熟、厉害的想法。”她居然都不想报答自己的恩情了。
“不过，她能劝动令明，这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