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们俩搭档的经过，侯先生把狗牵走，我实在没法了，才跟他在一起。”
周海站在舞台上一脸的嫌弃。
孙大成一个冷笑，“和我搭档，你瞧着好吧你。”
“但别说和他搭档之后，才让我觉得无论干哪一行哪一业都必须有一个好身体，像他这样。”周海碰了碰搭档的大肚子，“就他这身材，走不了几步就喘，干什么什么不行。”
“我是胖了点，也在锻炼了。”
“嘿，你瞧我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的好？”周海很自然进入了活，算是给这个世界的观众喂喂细糠，同时也带着一份骄傲，因为这世界段子真的太少了。
为什么少，他估计是这个世界的相声制度不一样，管控要求非常严格，在过去可能都不让录像或者干什么。
外加这个世界的大师，都是大几十年前的人物，以及极其不愿意让自己后人学相声。
孙大成转头上下打量一眼，“就你这身材，很一般了，都赶不上在座的各位。”
“还一般？这话也就你说得出口，知道我干什么的吗？”
“说相声的。”
“说相声那是副业，主业练武术的，练家子！！”周海在舞台神气起来，语气逐渐变得夸张。
“练家子？你练过什么？”孙大成问一声。
“练过兵刃。”
“哪些兵刃。”
“什么叫镗槊棍棒，拐子流星，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带倒齿勾的，带娥眉刺儿的，带刃儿的，带戎绳的，带锁链儿的。十八班兵刃，我是样样……”
“精通？”
“稀松。”
“嗐，就这个啊。”
“那是他们。”周海陡然一改口，拍一拍自己胸脯，“你把这些兵器拿来摆在我的面前。我一样一样都能把它……”
孙大成：“练了？”
周海：“卖了。”
孙大成：“收废铁啊。”
周海：“卖弄卖弄，练一下子。”
孙大成：“会的倒是不少。拳脚呢？都练过什么拳？”
周海在话筒后一比划双拳，“练得太多了，什么叫大洪拳，小洪拳，八仙拳，地躺拳，通背拳，罗汉拳，少林拳，弹腿花拳，小架子猴拳……”
一段段词出来，本来要走的侯石山在侧幕激荡起一层鸡皮疙瘩，这俩小子还真入了《大保镖》的活，不是来这瞎白活。
顿时神色跟刚才看节目单时差不多，只因为这和他的段子对上了。
可是又立即怀疑起哪学的。
教他们的人，定不简单。
看着两个人，侯石山深吸一口气，眼神不断发紧，双手背在身后，注意力开始集中。
而往下听，才越发觉得他们两个人被师父教得真好。
并且踏踏实实知道段子。
这个段子原本叫《倭瓜镖》，讲述20世纪初，俩习武的兄弟由于学武不精在保镖时闹笑话的故事。
可现在的演员也就知道这么一句话，具体怎么来，不知道一点。
但是他们两个人门儿清。
先是介绍自己哥哥，再介绍拜师，然后被一老达官邀请押镖。
过去吃饭喝酒的包袱段子都说得和他从老先生那里知道的一般无二。
顶多有些出入，可这出入比老先生知道的还要好些。
……
舞台上周海呵呵一笑，拍一下搭档，“该着我成名。”
“怎么？”孙大成纳闷。
“嘎啦一个雷，刷刷刷——下起雨来了。”
“哎呀！那可不能练了。”
“不练？”周海嘴角一勾，充满不屑，“地下铺的是黄土，一着雨水是滑的，别人不练是怕一不留神来一屁股墩儿。我不能，我要来一这个屁股墩儿，那是给我师傅江米小枣儿现眼呢。”
“你就别提那老粽子啦。”
“这个功夫没有十年八年练不了。这叫登萍渡水、走鼓沾棉”
“轻功。”
周海抄起桌子上的扇子，来了几个认真的把式，观众看得津津有味，不为别的，为今天这个相声很不一样，而且包袱的地方都好玩。
为此坐在下面的茶水都少喝，一个劲看舞台。
“雨越下越大，我倒是越耍越欢。我练的是风不透，雨不漏。净见刀光不见我，顺刀往下流水，我身上连个雨点儿都没有。”
“你在当院练刀？”
“屋里避雨呢。”
“好嘛，我就说怎么净见刀光不见你呢。”
“这老达官叫好啊！”
“好练刀？”
“好避雨。”
“可不好，一点没淋着。”
笑声在小剧场泛滥起一些，经理跟着一起，为什么让他们攒底，就因为本事好，观众和他肉眼可见的好评。
体制内埋没演员，他这里不会，一切安排看他的意愿。
于是偷偷瞅一眼旁边的侯团长，发现他跟着一块在笑，看着俩年轻人，嘴角上扬。
仿佛知道俩人的好。
这样一来，他更加得意，不管怎么还说，算是他介绍的吧。
只是看着看着，侯先生眉头又皱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想的还能是什么，是他才明白过来这个小段老先生没有说过，老先生没有说过，说明心里拿不准或者不清楚，他们却知道，当即内心的情感交加。
这要不是被教的全本，他不姓侯，比自己接的东西流畅太多。
而越想《大保镖》的全本，侯石山越站不住，
如果真是全本的段子，他这么大岁数都要学和记，当然也准备第一时间去拜访他们的师父，能知道这个的先生，恐怕还是自己的老师哥，不上岁数不可能。
而之后演出，周海的表现都无比好，每逢到一个包袱，都丢得一个干脆利索，换来了不少的笑声。
尤其那一句我放下武器，你饶我不死，成功逗乐满堂笑声。
可惜时间不等人。
不一会儿，相声快要结束，越结束周海的情绪越高昂，今天的演出，可以算是半年来最好的一次。
不由拿着扇子声音大了一些，然后往前一刺。
“这个大山贼，我给他来个回牛枪。”
孙大成面庞一苦，想解释一番，“什么呀？回马……对了，你骑的是牛。”
“一枪扎空了，让贼把枪头攥住了。拿来！给我！他一只手，我两只手，我心说能给你？”
“不能！”
“不要了。”周海陡然一撒手。
孙大成惊讶，“不要了？怎么不要啦？”
“没他劲头大呀？”
“要了命了！”
“没兵器我可犯了大难，赶紧跑吧，可这牛也缺德。”
“怎么？”
“到了这节骨眼不但不走，还往贼跟前凑合。坏了坏了，我命休矣。一抱脑袋。”周海双手抱着脑袋，忽然一来精神，目光有了东西，给出笑颜，“我又乐了。”
“吓疯了？”
“你才吓疯了。”这么一句倒是给周海差点逗乐，赶紧接台词，“我这背后还背着双刀呢。噌！噌！双刀出鞘，我一拨我这牛头，牛头对准了马面。”
“打到阴曹地府了。”
周海双手拿着扇子一挥，刷了一个刀花，这一个刀花，让下面观众看着一愣，相声演员还会这个？
明显有些身段。
周海语气加快，再道：“左手磕开贼人的棍，右手使了一个海底捞月。就听吭哧一声，红光出现、鲜血直流、斗大贼头在地下乱滚。”
“你把贼杀啦？”
“我把牛宰啦。”
“嗐～。”
相声落底。
下面老少爷们笑容满面，听得舒服，让人笑不难，但让人全程笑以及节奏和气氛不走下坡路才是本事。
所以陡然一声喊好传来。
“好啊！！”
喊好声是从一个前排的大老爷们口中传来，不仅他，其余人跟着一块儿喊。
显然被刺激到了兴奋点。
毕竟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玩且有意思的相声，觉得很新鲜。
原本年轻相声演员说得都是网络上老掉牙的笑话。
根本没有什么具体的结构。
这一个相声不一样，拥有一个整体的笑点，而且最后一个反转，把牛杀了的时候，还让不少人觉得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
顿时意犹未尽。
不仅他们意犹未尽，侧幕待着的经理和侯石山恨不得再听一遍，就这两个人的表现和状态，太tm好了。
一时间，侯石山的心火又开始灼烧，就想问一句，到底是不是全本的《大保镖》！
如果回答一句是，他今天交代在这都不冤，因为他看见了传统相声的一点希望。
文怕《文章会》，武怕《大保镖》，一直是相声界的传说。
可惜两段相声都是残的，今天却见到有两个人顺顺利利演下来，怎么不美。
关键还在他的团里，跟白捡的俩好演员一样。
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拜访他们师父，徒弟都会一段这个，师父恐怕藏着不少好段子，一定要请他老人家出来。
而此刻舞台上的周海和孙大成完全不知道侧幕有人，自顾自鞠躬下台，准备签字拿一百块钱的补贴。
说半个小时相声，拿一百块钱算是不错了。
这年头，相声艺人并不能赚什么钱。
但刚刚回头转身，孙大成一拉扯周海的大褂，哪用他扯，周海眼睛不瞎，开始头皮发麻。
侯先生可不在那盯着，压力瞬间上来了。
奈何他们又不得不过去打招呼，必经的路。
走到近前，招呼还没打出来。
侯石山直截了当向两个年轻人问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这个相声说的好……是全本么？”
周海站在这位面前，内心有些完犊子的感觉。
想着偷偷摸摸说一段，说了以后就不说了。
不是他想藏着上一世的段子，只因为知道在这个世界要拿出前世的相声段子，自己准被深究，还不是深究那么简单，恐怕还会引起轩然大波。
干脆，往师父他老人家身上推吧。
若不是他老人家力排众议收自己，自己没饭吃和书读。
于是点头一应，“是！”
仅仅这么一应，侯石山显然在意料之中，紧接再问，“小伙子，你师父是哪位？”
“马五景马先生！”
几个字出来，侯石山眼睛略微大了几分，连忙多打量几下周海，在某种程度上，比之前听了全本大保镖还要惊讶。
因为这辈分算起来是自己师弟。
要知道自己五十多了，陡然出现一个这么小的师弟，谁看谁恍惚。
不光他，搭档孙大成更是如此，肥肥胖胖的脸，全是不敢置信。
合着认识了一年，这位是自己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