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表演完一段贯口，名流茶馆挤着的人群躁动不已。
马家有马家的特点。
除了气口对，节奏不乱，口齿清晰、表演得生动外，还有就是口脆和俏皮。
让人听着一点不费力。
如今年轻人便是马家的特点。
当即下面一阵阵好声传来。
不再吝啬一点。
小徒弟能耐具体怎么样，他们算是瞧得真切。
而望着眼前一幕幕，干瘦老头大脑一片混乱，现在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琢磨。
“那个，谁，小伙计帮忙给我倒一杯茶。”
“好嘞。”
小伙计下去给老先生倒杯茶，干瘦老头好好喝了几口，演出时候没有口干舌燥，看着周海的表演却有些口干舌燥的，甚至注意力都不知道该集中到哪。
结果时间过了一会儿，又来最后一段长贯口。
“这是多少年了？庚子年，也就是一九零零年，义和团扶清灭洋，在燕京东城，西总布胡同，打死了德国钦差叫克林德。怒恼了八国联军就攻破了燕京城。
燕京一破，皇上就跑了。西太后也跑了，文武大臣、保驾的、帮闲的、烧火的，做饭的全跑了。燕京没人管了，八国人到了燕京，你占南，我占北，他占东，他占西，把燕京就给分了……”
……
又一段贯口出来，老头坐在椅子上，手中的茶水早喝完了，伙计想续，都给打住了。
双眼无神地盯着舞台。
别说他，就是赵永世在旁边都蒙了，本想让他下不来台，谁曾想这小子真会？
可他怎么会的？这不是他能接触的啊，邓老头自己藏着的段子，原原本本的文本，当时他们还瞧见了，就连贯口多少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别说他们两个，当周海在舞台上滔滔不绝表演时，孟常声在捧哏的位置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一点不错啊这是。
只觉得事情怪到一定程度了。
最后还是观众们陡然的掌声，才让他反应过来，然后一块儿下台。
这么一下台，还有人喊话让周海继续返场的，这一次他不会了，因为不是自己的场子。
紧接着便是干瘦老头和赵永世表演的一个段子。
这个段子表演完，观众们同样听得喜欢。
但是表演完毕来到后台那一刻。
比起最开始所有人对周海的咄咄逼人，如今安静异常，静得喝茶端起茶杯的磕碰声都算大的。
没别的，真让他说下来了。
一个个没脸说话，尤其是模样干瘦的老头，只能用沉默掩盖自己的心虚。
得亏是没打什么赌以及对面没有找自己的茬的，要不然自己脸面丢大发了。
关键他怎么演得那么好？
偷学？
那不可能，大几十年没人说的段子上哪偷学去，脑子清明后，也知道他师父不会是偷学的人，唯一的可能就是马老头祖上留下的文本，再到最后全部留给他了，然后现在这么巧的撞上同一个段子了，认为是偷学。
陡然明白一切的老头看向孟常声，因为这个时候只有他能理解。
而感知到目光，孟常声点点头，回应那段《贾行家》也不是偷学来的。
都是很早之前的，上哪偷学的，那么赵永世说周海偷学他的，可信程度便小到极点。
首先最近十几年没看见他演出啊，在这个年轻人拜师之前都退休很多年了，那怎么偷学的。
而他口口声声还说偷学，就察觉得出有点东西了。
也怪自己当时听见偷学生气，完全放弃思考和琢磨了。
“几位先生，今天演出结束了，那我也该回去燕京，祝您几位身体健康。”
表演完两段相声，收拾收拾自己几百块钱做的大褂，周海不当回事的走人，步伐自信坦荡。
今天这一次天津演出还算是痛快，同时也让天津父老见证了自己的实力，估计往后回来演出会受一点欢迎。
他一走，可算是把几个老头臊得快不行了，目光都不敢对上。
其实很想再问问他是不是会《改行》《卖挂票》之类，因为现在看来他们都觉得他会两百段不无道理。
因为马五景的祖父在当时乃是天津的代表人物，天南海北各种名家都过来拜访，听说一个月有上百的名家过来，说不定就是那时候收集和了解的。
结果断了层，收集的就没演，只用文本传下来。
到了马五景这里，他也演不过来，况且也没空演，有段时间都在要求他出新作品，到如今时代马五景传给自己唯一一个还在说相声的小徒弟，反而是很正常的事情，结果他们几个今天为难成这样。
但凡有点良知，都觉得有点对不住。
其他人好说，唯独他姓邓的老头不好说，想再喝一口水，发现水又没了，赶紧让伙计来。
“倒水倒水。”
“好。”
“不是，你今天怎么光喝水了？”孟常声苦笑的问一下。
干瘦老头不好意思说自己的不是，但看一眼赵永世，“姓赵的，那个年轻人真是偷学了你那三段相声吗？你给我说清楚了。”
赵永世不傻，能活到这岁数都机灵，今天见到周海连他们的相声都会，着实在后台傻了好一会儿，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会的。
只能开口。
“我以为是偷学的，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怎么可能，连我们的两个段子都会了，我们的他可偷学不到，定是马家自己的底蕴。”孟常声道。
干瘦老头绷不住了，“姓赵的，也就是说不是偷学你的？”
“大概吧，误会了。”赵永世心中那叫一个气，明明今天就能败坏马老头的名声，结果怎么真给他演好了。
“误会，你说话用点心，多大岁数了，老年痴呆是怎么的？弄得我今天多丢脸，还口口声声的说。”
干瘦老头才不管姓赵的情绪，一直戴着有色眼镜看周海，结果去掉眼镜，才明白马五景小徒弟的本事足够独当一面了，天赋灵巧儿十足。
他这几十年都没碰见这么好的。
难怪马老头要执意的收呢，是明白捡到宝贝了，可惜走得太早，到今天倒让他们这一帮老头用话语来欺负。
马老头在世的话，说不定真会给他们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