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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科幻 > 两径幽香 > 第十八章 了却一桩心事

陸儀把許志軒安置在自己寬敞、明净的客廳裹。

“希望你還没有把它當柴燒掉。”許志軒看着坐在對面的陸儀說,語氣比前日陸儀去找他的時候好了許多。

“那衹是我一時的氣話。”陸儀不怕面對那個偏執、暴躁的許志軒,却很難面對現在這個流露着乞求口吻的他。

“我的脾氣一直不好,特别是這幾年尤其壞。我自己也知道身邊没幾個人能忍受

我。”許志軒的語氣很平静。

“你的腿,真的就一點兒希望也没有嗎?”陸儀問。

“有没有希望還不是一樣。”

“值得嗎?”陸儀不敢直視許志軒的雙眼。

“你戀愛過嗎?”對方反問,“如果你真正愛過,我想大概你就會明白我。”

“恐怕正是因為曾經經歷過,所以現在看來愛情衹是人生的一個部份,一段經歷,實在不值得為了它而放弃人生的其它層面。”陸儀淡淡的說。

“雪茹可不會這麽想,她比你感性得多。這也是你和她最大的不同之處。”

“我想雪茹也會成長,會成熟。”

“這樣灰色的對待感情就叫成熟嗎?說到雪茹,其實她會出事我一點兒都不奇怪,而且恐怕她早就為自己預先設計了那一天。事前,你們就一點都没感覺到嗎?”

陸儀背靠着書架静静的盯着志軒,她弄不明白為什麽許志軒老認為雪茹是存心自殺。到底是他了解雪茹,還是自己更了解雪茹?她有些生氣了,猛一下抬脚衝進了書房,又很快從裏面出來,手裏拿着一個細長的錦盒。

“你的簫我一直替你收着。如果雪茹真象你說的那樣她又怎麽可能這麽細心的對待這些事情。她和那個人分手後,她依然樂觀、積極的活着。她珍視生命中的每一樣事物。她惦念着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這樣的人會是厭世的嗎?”

許志軒奇怪的看着陸儀,他不知道自己的話為什麽會使她那麽激動。

許志軒打開錦盒,取出被紗包裹着的簫,抬起頭,對陸儀說:“雖然我很久没碰它了,但是今天仍然想為你吹一曲,算是謝謝你替我保管它。想聽什麽?”

陸儀稍稍平静了一些,她看了看許志軒,遲疑了一陣,說:“《居庸關中秋對月》,行嗎?”

許志軒也有片刻的遲疑,然後他緩緩將簫移到嘴邊。每一次,許志軒在吹簫時便會脱離那種奪奪逼人的氣勢和冷傲的神情,目光中透出一絲難以形容和摸捉的憂鬱神色。透過這層憂鬱你可以洞見藴藏在他心裹的無限温柔,而平日的冷峻不過是一種僞裝罷了。

陸儀悄悄踱到窗前,倚着窗她默默注視着這個男人,聆聽着那如泣如訴的悠揚樂曲。

這樂曲使得時空的界綫有些混亂,很多年前的那個陰歷十五的夏夜又回來了······

夏日的晴朗的夜空,碧空如洗。明亮、皎潔的一輪滿月挂在當空。時近半夜,迷糊中雪茹被一陣簫聲驚醒。側耳傾聽,果然是那熟悉的簫聲,它一聲聲如泣如訴般飄進雪茹的心裹。雪茹起身靠窗而立,從二樓的窗口,她看見那個在明月之下,靠在樹旁吹簫的許志軒。許志軒的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長,細細瘦瘦的卧在地上。哀婉的簫聲,飄忽的夜風,瘦長的孤影,這一切是那麽强烈的震憾着雪茹的心,心頭涌起了一種濃鬱的凄凉的感受。于是雪茹輕手輕脚的走下樓,走向那倚樹而立的孤影。吹簫人感到了她的到來,放下簫,轉過頭用深遂憂鬱的目光望着她,久久不語。

“再爲我吹首曲子吧。”雪茹輕聲說。

于是樂聲再起。這是一首雪茹從來不曾聽他吹奏完整的曲子,樂音飄向空中散布在空氣裹,于是這夏之月夜一下子變得濕潤。一曲既終,許志軒走到雪茹身旁坐下,擺弄着手中的簫,說:“你知道宋方壺的那首《居庸關中秋對月》嗎?”他低下頭看看雪茹,輕聲咏頌起來:“一天蟾影映婆娑,萬古誰將此鏡磨。年年到今宵不缺此倜兒,廣寒宫好快活,碧天遥難問娥。我獨對清光坐月兒你團圓我却如何?”咏畢,許志軒低下頭擦着他的簫,而不再怔的對着天上的月亮,久久不能開口說話。

曲終-人散。雪茹站起來,輕聲道:“我該回去了。”

“别走。”志軒抓住雪茹的手腕,用力一帶把雪茹拉到懷裹。“别去西班牙好嗎?忘掉那個人,跟我在一起吧!”他用强勁有力的胳膊匝緊雪茹使她無法挣脱。

“我可以不去西班牙,也可以跟你在一起,但是要我忘掉他,”雪茹仰起頭,目光如寒星般射向他,“志軒,你,你认为可能嗎?”

許志軒瞪大眼盯着雪茹,憤怒、嫉妒、心痛、不平和傷心等種種情緒從他的目光中噴射出來。

簫聲停止了,錯位的時空又恢復了正常。

陸儀客廳裏的沉默被清脆的門鈴聲打破。從可視門鈴的監視屏中她看見手中捧着一大把臘梅花的崔少秋。陸儀的眉頭不禁微微一皺。樓下,崔少秋可以看到樓上的燈光;樓上,許志軒在背後看看自己。陸儀進退兩難。

陸儀暗中長嘆一口氣,伸手按下了開門鈕。回轉身,她進入明亮的客廳,一邊取出一支烟,一邊說:“崔少秋就快來了。”

許志軒凝神望着她,眼中不乏驚訝和懷疑。他并没有馬上說話,而是緩緩的慢慢的說:“很久没見過這些人了。”

門打開了,崔少秋從外面進來,手中捧着一大把幽香四溢的臘梅。

“新年快樂!”崔少秋把臘梅舉到陸儀面前,并没有馬上覺察到許志軒的存在。“你怎麽没回你哥家過年。以為你要回去,俊文可是親自下厨張羅了一桌好菜···”轉入客廳.他看見了許志軒,不禁張口結舌。

陸儀跟在他後面回到了客廳,反正一切都被戳穿,她反而輕鬆了許多。她不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麽,也不想去猜,衹是在等待。

志軒先是停在原地盯着她,從上到下,然後將輪椅摇近她。崔少秋看見他靠近陸儀,本能的擋在了她的前面。志軒停住了,瞅着他倆,淡淡的說:“怎麽,怕我打她?放心,我衹是想看看她是怎麽由雪茹變成陸儀的。”

“少秋,請你先出去,我想單獨跟志軒談談。”陸儀拍拍少秋的肩,平静的說。

再度安静的客厅躁动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和心情,还有许多欲言又止的难言之隐。

“我想我可以體諒你,但是却真的難以對你的作法表示贊同。”许志軒打破沉默對陸儀説。

“整件事使我最感到不安的就是害了你。我并不要求你能原諒我,衹是希望你能好好的過自己的生活,好好照顧自己。”陸儀真誠而坦然的說,再没有了躲躲閃閃的神色。

许志轩慢慢低下头,轻轻擦拭着手上的箫。他的内心猛烈的挣扎着,罗雪茹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为自己的残疾感到负疚。他想起前几日陆仪在他的小屋里说的话‘我不相信你是为了雪茹而殉情’,这误会是不是也该在今天解开呢?他抬起头,注视着眼前这个人,不管她是罗雪茹也好,是陆仪也好,在他的眼中,她们是同一个人,是一个他不曾爱过,但是却暗自欣赏过的女孩。他对她的欣赏,一如她对他的崇拜。他的追求理想其实是用力表现出来的。他的这种表现一度不仅使他收获了不少崇拜的目光,比如面前这个女孩,而且还使他收获了一段不平等,但让他刻骨铭心、也曾换来物质好处的爱情。在他这用力的表现中,四分是真心,六分是源自一个男人需要获得的功与名与利的趋使。而眼前这个人,才是纯粹的在为梦想而努力。这是一个内心干净而纯净的人,而自己则充满了幽暗。许志轩抿抿嘴唇,说;“你不必求得我原谅,你压根儿不欠我任何东西。正如你所说,我去自杀,其实并不是为了你。你,也许并不了解我。”

“志轩,”陆仪阻止他把话继续说下去。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并不是,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自己的爱情在何方,也知道他的爱情在何处。

她曾经真的以为自己真的爱上了这个充满艺术细胞的男人,甚至还写了一篇长长的日记为自己可能的移情别恋悄悄在纸上向凌宏宇忏悔。然而很快,她雀喜的发现事情并不朝着自己担心的方向发展,事实上正是许志轩的出现,让她发现没有人能够取代凌宏宇在自己心里的位置。爱情就是这样,有时候太平顺自然了,反而容易自己无风掀起三层浪。非得要出现一个参照物,才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内心和感情。

同时,在敏感细腻的罗雪茹面前,许志轩太高估了自己隐藏秘密的本领,太高估了自己情绪管理的能力。恋爱中的人,总是会不自控的留下许多的蛛丝马迹被他人捕捉。她知道他在跟一个很有家世背景的女孩秘密交往,从那个女孩还是单身一直到结婚成家。她不愿从攀附的角度去看他们之间的感情,虽然如果他们能修成正果,对许志轩而言那就是实现了一个阶层的跨越。但是她知道许志轩是动了真感情,全情投入在其中的。尽管,有一段时期,许志轩的演出和灌唱片确实得力于女孩的帮助,可是,公平来讲,许志轩确实有这样的实力来支撑这一切。每次演出前,他总是起早贪黑的练习、彩排。凭努力和实力保证了每场演出和每张专辑都是高水平的。他的用功与用心对得起这个女孩子为他安排的这一切。更何况男女间的两情相悦,并不是所有的相互成就都应该被视作算计与谋取。

后来,有很长一段日子,许志轩很消沉,突然间所有的演出也被取消了。罗雪茹心有疑虑,担心是不是也和那个女孩子有关。结果有意无意间从崔少秋那里得知了一二。事业和爱情同时坍塌,她虽然同情却爱莫能助,更何况那时节她和凌宏宇之间也是风波不断,让她根本无暇他顾。

她也明白他为何突然做出一副想要追求自己的样子。她不怪他,也不忍心戳破他,只为自己真的欣赏他的才情,真的拿他当一世的朋友。

“志轩,”陆仪说,“我们是互相了解的!我们了解彼此到底为何而执着。我的荒唐故事我也无力再给你解释一遍,只想说,没错,陆仪就是罗雪茹。我也希望许志轩能做回许志轩。”

崔少秋在樓下焦急的徘徊着,一刻鐘,半個小時,一個小時,一小時又十五分鐘,終于他看見陸儀推着志軒走出樓道,兩個人的神色都很平和。

崔少秋迎了過來,看看他倆,他看不出什麽端睨,只能说“我來送你吧。”他衹头對志軒說。许志轩并没有拒绝,温和地对陆仪微笑着轻声道了再见。

陸儀目送他們離開後,仍愣愣的立在原地。當她想要回轉身往家走的時候,身後却傳來了凌宏宇的聲音。

“許志軒怎麽會弄成這樣?”

陸儀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問嚇了一跳。她迅速轉過身望着他,迅速的調整了自己。

“意外吧。”

“意外?我更意外你连这个人都认识!”凌宏宇说。

“凌先生,”陆仪上前揽住他,给了他蜻蜓点水的吻,“遇到你是我人生最大,最棒的意外!”这话很受用,凌宇宏有点小荡漾。

“他的腿是因为小茹吗?”

“你有没有想過也許你們的雪茹并不值得你們如此對她?”陸儀没有回答,轉身向家走去。

“你這叫什麽話。”

“我是說愛情的代價是不是太大了。”走了兩步,陸儀停下來,問宏宇道:“你怎麽來了?你不是和弗蘭克一起到杰克家過節去了嗎?”

“是去了。但是今天,在一個外國人家裹过年,还是在成都,实在有点不习惯。所以没待多久我就走了。”凌宏宇來到陸儀身邊,在星光下看着她,“我有很多年對春節都没有特别的期待了,可是今年我却真的很希望能和你一起好好过个春节。”

陆仪也注视着星光下的他,黑而深遂的眸子在发光,高挺的鼻梁在发光,整个脸都在发光。天,他实在是好看的。于是踮起脚揽住他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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