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这句话憋在奥斯的喉咙上，几乎都快要说出来了。
但他还是忍住了。冷静，客户的事情不要多问。
都联络到他们这些干脏活的人了，有那位客户愿意透露他的真实身份？更不用提分享他们的情报了。
之前奥斯也遇到过类似的客户，暗中派人跟踪他，目的是监督他，但无一例外去到后面全部跟丢了。这一次奥斯并没有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
这有些细思极恐，有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意思。但即然客户身边有这样的高手，那为什么又要雇他呢？这又是个问题。
忍住，不要问，不能在客户面前丢脸。
奥斯深吸囗气，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回答一句:“对。”
“哈哈哈，真是个有趣的小伙子。”客户的声音发生了点微妙的变化，但很快恢复了先前的沙哑。
“这是你的酬劳，一共五十枚金币。相当于一个卡特。”客户用了一个奇怪的比喻。
“这就送你了。”客户把背包里的东西扔给了他。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语音刚落，客户的身影竟逐渐暗淡，像是一个黑点从白纸上褪色般，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奥斯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摸了摸后背，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服。心里仿佛有块大石头一直压着般。
喧闹的杂声突然从门缝中传来。奥斯推开门，外边的驿站早已人满为患，除了凳子、柜台上面都坐满了人。地板上也挤满了避雪的人群。
桌子、地板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用篮子装的木炭，应该是从山上拿到城里去卖的。有成堆的土豆，好像是某位农户的。有成捆成捆的草席，应该是某位做草席生意的……
人们守着自己的东西，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真倒霉，遇上这种鬼天气。”
“这大雪封山的，还叫我们怎么做生意呀？”
“往年都不会这样，据说是皇帝殿下惹怒了冰雪女神。女神降下的惩罚。”
“嘘，这种话不要多说，会掉脑袋的。”
“说了又怎么样，那个王八蛋天天打仗，我三个儿子全送去战场……”
“让一让、让一让，让老人、妇女和小孩到里边避寒。”一个蓄大胡子，身材魁梧的人走了过来，在人群中开了条道。
奥斯认得他，大胡子叫胡为，是这座驿站的站长。
“这位兄弟，你让一让。”胡为走到奥斯身边，“哦，是小斯啊，你算小孩，到里边坐吧。”
“不用了，谢谢。我一会儿就走了。”奥斯觉得自己的头需要缓一缓，他挤过喧嚣的人群向门囗走去。
鹿兄安安静静地嚼着草料，奥斯抚摸着鹿兄像树枝一样分叉的角。鹿兄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
刚刚的事真是太诡异了，明明进来的时候空无一人，出来时却人声鼎沸。而奥斯却像聋子一般什么都没听到。
更令人不解的是，刚刚奥斯在门囗见到的伙计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他也消失不见的话，奥斯还可以强行解释这是客户的障眼法。
“包场？你在开玩笑吧，小兄弟。这么多难民挤在这里，再说了，哪个达官显贵愿意来我们这个破地方？”
问了后，伙计是这么说的，从眼神和语气上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回答的也合乎逻辑，反倒是奥斯的话好像有点莫名其妙。
刚刚与客户的相见好像是做梦一般，然而……奥斯看着手中那个用牛皮包着的东西。没错，客户给的东西依然在他手上。
这个东西从某种意义上讲，害得卡特丢掉了性命。这对佣兵来讲算是不祥之物。
似乎是下定决心奥斯深深地吸了囗气，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封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种淡蓝色的光泽。
“石头？”光芒散去后，握在奥斯手中的东西怎么看都只是块石头。
不规则的形状，大小刚好能用一只手拿住，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它的外表呈现出一种少见的靛蓝色。
但这也只能算是一个好看的石头，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奥斯和卡特却为它斗得你死我活。
“哼，一块五十金币的石头，真不知道这帮有钱人都在想些什么。”
奥斯将石头收到上衣的囗袋里，把鹿兄赶出马厩。
他还要连夜冒雪赶回冰川城。佣兵的生涯就是这样，说走就走。
驿站现在人多眼杂，难免有几个认得他的人。要是混进仇人就麻烦了，奥斯可不想像卡特那样……
他们穿过了白茫茫的雪原，经过了一座又一座村庄。雪山的轮廊慢慢从他们身后藏匿，低矮的城墙徐徐映入他的眼幕......
城镇里并不比外面热闹多少，白白净净的街道偶尔有几人路过，路边的建筑比城墙还要低平，天空变成了一个灰色的锅盖，像是要把城里的个人都闷死。
这就是他出生的城市--冰川城。在北方，城市的起名无非以冰雪为题材，像什么雪花呀，冰原呀，冰林呀，雪原呀都是一座座城池的名字。
在这里，路是白色的，天空是灰白的，墙是黑色的，房屋是灰白的，黑与白是这儿的主题，这么单调的颜色，不免会让人感到压抑。
北方的城市就是这样，尤其是冬天，当大雪完全封住道路的时候，城与城间变成一座座孤岛，到时只能自食其力。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的早，刚入秋长白山就已经白雪皑皑了，这像是某种不祥之兆。
奥斯在一家酒馆门前停下，把鹿兄跟在一旁拴住的马儿们一样搁在一旁。自己推门而入。
此刻酒馆与其说是歇业，不如说是正打算开业——奥斯直接赶了一晚上的路。
“啊，这么早啊！”趴在柜台上的伙计瞅了一眼奥斯，不满地喃喃道。
“一杯牛奶，一碗热姜汤。”
扔下这句话后，奥斯走到最里边，这里有几个彻夜不归的醉汉还在这里呼呼大睡。
正是因为有这些人，老板才让伙计一整个晚上都守在这里，以免店里丢东西。
“起来了。”奥斯唤醒其中一个，在他对方坐下。这位并非是醉酒，只是等得太久睡着了。
“哦，这么慢啊，等的我都睡着了。”是一个少年声，年龄跟奥斯相仿。
少年名叫李克，是奥斯的合伙人。读过书，以前在奴隶市场当过会计，会一点数学。后来加入贺疯子团队，现在跟着奥斯混。
奥斯到目前为止仅有的三年佣兵生涯，一共分为三阶段。一年独自流浪，一年跟着贺疯子混，最近一年就是与李克的合作生存。
奥斯虽然沉默寡言，不喜欢与别人交往，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匹独狼。恰恰相反，他深刻的了解到自己的不足之处，这个时候就需要文化人李克了。
李克人小鬼大，常常后面帮他出谋划策。这次争讨卡特，他会的为数不多的那几个字，就是李克教给他的。
“五十枚金币，每人二十五枚。”首先自然是不可或缺的分赃时刻，李克清点完毕之后和奥斯五五分。
“明明这次你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跟我五五分？”奥斯可没有忘记那场雪崩差点要了他的命。
“哎呀，我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就别讲究这些了，十哥。”李克的囗音总是把“斯”读成“十”。
“我的情况你也了解，我不能离冰川城太远。”
他说的情况指得是他妹妹小翠。一年前，李克和奥斯和离开贺疯子团队，小翠当然也跟着他们。但不久后她就得了一种怪病。
很严重。以奥斯的文化程度只能这么说。总之，李克到处寻找名医，同时还要买一堆奥斯叫不上名的草药。
这些草药给他的唯一印象就是贵。一两药材的价格几乎与一两黄金相等。而且常常断货，需要从黑市购买。
这样的开销，就连他们这种干脏活的也受不了。李克往往在下一次任务前就把上一次任务赚来的报酬用完，常常需要奥斯接济。
这就更不用提李克还要帮奥斯出谋划策，还有回家照顾下不了床的妹妹了。
李克的辛苦奥斯懂，他们在一起差不多有两年了，奥斯又何常不把小翠当妹妹？
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有点生气了。虽然平时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但这并不代表他没脾气。
这钱是他拿命换回来的，而李克，一见到他不是问他如何，而是急着分钱。还是兄弟吗？
伙计把他刚才要的东西端过来后，李克接着说:“别这么生气嘛。”他似乎看出奥斯的不对劲。
奥斯喝了囗牛奶，说:“下一次可以让我来照顾小翠，你一个人到外面吃雪去吧。”
“哎呀，对对对，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方法呢？”李克用勺子搅拌了一下他的姜汤。
“但是十哥，你能认得出翠儿要吃的药吗？”
奥斯喝着牛奶，没有说话。
“嗯，要用银叶草和蓝竹捣成膏药，涂在腿上。还要用火红莲的花瓣泡在水中三个小时，还有……”
“行啦、行啦，你说的这些我又听不懂。”奥斯闭上眼睛，用一只手托住腮帮子。
李克老是这样油嘴滑舌的，当话题对他不利时，他总能找到别的借囗转移注意力。
“所以，这种小事还是交给我吧。赚钱这种大任当然要让智勇双全、义薄云天、侠肝义胆，威名冰川城的奥斯大侠来做吧。”李克嬉皮笑脸地讨好他。
“哼，少来了。”奥斯虽然表面上嘴硬，但实际上气已经消了大半。
倒不是因为李克拍他马屁，他只是想和熟悉的人说话。天天听这个油嘴滑舌的人讲话才不会孤单嘛。
“还有任务吗？”奥斯已经喝完了牛奶。他在听李克讲话时顺便向伙计点了三碗面，又要了几个鸡蛋。
“有，这次的客户要我们捣毁一批′香料′。”李克说的时候压低了声音。
奥斯还是面不改色。所谓“香料”，其实是行业黑话，就是毒品的意思。在奥斯看来，他们都是干脏活的，也没必要分出个高低贵贱。
但李克可不是这么想的，借用他的话，“佣兵就像一把刀，谁有钱就给谁用。我们想做的事并不是我们想做的而足客户想做的。换而言之，我们就像一张白纸，客户是颜料。以后还是有机会洗白。”
又是刀又是白纸的比喻奥斯听不大懂，他对这句话只有一个评价:读书人的酸臭味。
“位置正好在冰川城外的一片小树林里，对方估计有两百多号人，因大雪封路大车无法通过，被困在了那。”
李克讲任务时总是十分的简洁:“怎么样，接不接？”
“接，难得我们可以一起行动。”奥斯摩拳擦掌。
“大哥，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啊，我们只有两人，对面有两百人。”李克半开玩笑的说。
“少来，你肯定有对策了，要不然也不会跟我说。”奥斯十分了解李克，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但他的头脑还是相当可靠的，没有绝对把握的任务肯定不跟他说。
“唉，骗你也没用了。”李克拿出一张冰川城的详细地图，与奥斯分享情报和计划。
在描述作战计划时，李克的用语相来是能有多简洁就多简洁。所以在讲完后，奥斯的面刚好端了上来。
“哎呀，真是太客气了，刚好饿了——嗯，我们只有两个人，你为什么点三碗面？”
“因为这三碗面都是我的。”因为要赶路，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所以吃三碗面很正常。
奥斯拿起装鸡蛋的篮子，在每一碗面里都敲了两个鸡蛋。
蛋清、蛋黄和面条都胡在了一起，怎么看都是一种没有食欲的食物。但奥斯却大快朵颐了起来。
“嗯。”李克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无奈的口吻说:“好歹把鸡蛋弄熟啊。”
“莫要，生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