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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玄幻 > 玄元铭:修罗誓 > 第2章 出归郡

早晨醒来,云泽便将母亲的灵柩埋葬。母亲后事已了,现在要何去何从?他陷入了迷茫。

他拎着铁铲,默然无言地走回草屋,在草屋前的石堆上坐了下来。他坐在那儿,将铲子放在一边,开始思考之后要做什么?最先,他看了看周围的园子。

这园子要稍微大些,是取房前的一大块空地,用竹栅栏围出来的。园子里种满了各种蔬菜瓜果,眼下有些三月也可收获的时蔬结了果,譬如生菜、荠菜之类的。母亲平日除寒冬时节外,基本就是靠这些作物拿到归郡城中集市上去卖。若没有蔬菜瓜果可收,便去城中酒楼帮工,以此养活母子二人。那么,要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吗?他不愿面对这空无一人的死地。一个人在这居住能活下去吗?这勉强能活,可也毫无希望。那要去归郡城里生活吗?那不行的。母子二人早年原本住在那位明心宗觉师帮忙安排的住处。然而,觉师走后不久,城中恶邻、地痞流氓的欺辱就又开始了。正是因为受不了城中恶人的欺负,母子二人才搬到这城西官道边上的茅草屋里。况且自己如此丑陋可怖,纵使给人帮工,谁又愿意雇用呢?这法子云泽早就试过。

说到底,如今双亲已去,孤身一人,面目丑陋,百无一用,活着有何意思?云泽如此想到。干脆,一死了之吧。他看向手边的铁铲,心中有了寻死的办法。他将铁铲倒置,铲头朝上,抵住自己的脖子,木柄则抵住地面的石头。云泽眼一闭,心想不如心一横,用这铁铲将脖子抹了,也好随父母共赴黄泉。一家人,凑得个整整齐齐。而上天并未容许他这懦夫般逃避的做法。

他一用力,结果抵着木柄另一头的石头松动了,从土中翻出。铲子向下掉落,云泽也摔了一跤。他摸摸自己的脖子,没死成,只留下道红印。他趴在地上,脸转向草屋的方向。从他趴着的地方,正好能看见堂屋。他看着那屋子,想起来从小在这里度过时光。那些母子俩相依为命的影子,在屋中闪过。想起过往的时光,云泽的心里突然有个声音:不能就这么死了!他高高抬起手,猛扇了自己一巴掌。这一掌又让他想起了些记忆,那些最该被记住的事。这十三年来,母子屈辱的岁月中,那一张张可憎的、或高高在上的、或远远窃笑的脸。那一张张脸组成了一层像迷雾一样看不清的事物。但他能感觉到一件事,那就是要和它斗到底!

云泽回想着过去的事情,突然想到母亲所说的关于那位明心宗的大师的嘱托。母亲曾说将来有一天云泽长大了,让他要去找这位大师报恩言谢。可那位大师当初救下母亲时,并没有留下名号。而且说实话,云泽虽懂知恩图报,但有时仍有埋怨。如果当初那位大师能够带母亲离开这里,而不是帮过忙之后就留下他们母子,也许就不会变成如今的状况。当然,云泽也知道这只是无聊亦无用的怨气。那位大师出手救命已是大恩,没有义务一路帮到底。实话说,即使受母亲教导明白这些道理,他还是会稍微有些不解与不满。但恩人毕竟是恩人,还是母亲的嘱托,去是一定要去的。

听来往的行商说,明心宗在坎州西,而坎州在东玄天极帝国中央星落海的东边。去坎州最快的路程是走水路,走璇江入星落海,经过高悬星落海上空的帝都御天,向东渡过星落海,在星落海东岸登陆进入坎州地界。不过,坐船需要不少钱财,许多人只能走陆路前往。家中所剩钱财本就不多,还都用来置办母亲后事。云泽如今身无分文,显然坐不起船,便只能走陆路了。可陆路要怎么走?山高路远,云泽并不清楚,只知要向东走,再北上。路途如此遥远,行程中若是遇到毒蛇猛兽、山贼盗匪、凶煞恶鬼又或是嗜血妖魔,恐怕就得丧命了。

可就算路途遥远且危险,这是云泽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未竟之事,以及活下去的理由。如若不然,他实在不知如何待在这寥落无人的家中,而那样活着又是作甚?走着罢,走着走着,真遇险丧命也就罢了,反正是无所挂碍。走出去,死前看看归郡外的世界倒也不错;走到头,向那位大师道了谢也算完成母亲的嘱托;走不到,此生也就了结了。想到这,云泽离开归郡的主意也就定了。

云泽从地上爬起来,拿起铁铲放回屋内,然后来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行李。说是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三两件粗布衣裳,一张竹编的面具、一个粗布包、一个装水葫芦、一对火石、一布袋干粮,还有一本符凭文书。所谓符凭文书,就是是三页开合的硬折本,是天极帝国百姓证明身份、出入城池、行诸多事务的凭证。符凭文书上会记录姓名、性别、籍贯、生辰、所从行业、家住何处、子女几人、出行所为何事等等。这本是云泽母亲平常使用的。这符凭是母亲的,只能进出归郡城,且不算云泽的。只是他需要置办母亲后事,而符凭文书上也有记录他作为儿子的信息,守门官兵才允许他这几天以此通行。

云泽如今身为孤儿,置办完母亲后事后,本应拿着母亲的符凭去归郡官府求个生路。天极帝国各级官府一般会将这些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孤儿送往慈幼院,运气好点还有人家收养。听说这是本朝皇帝一统天下后施恩所开的仁政,当初四国二部割据天下相互混战时可没这待遇。所谓四国二部,是指天极焱家王朝建立前,乱世之中的央、虚、灵、极四国与圣象诸部、西域诸部此二部。这极国就是如今新朝天极帝国前身,虽说有此德政于天下孤儿来说也算是个去处,但是云泽是一个貌似厉鬼的丑八怪,自觉没有人会收养他的。母亲后事已了,这本符凭大概本就无用了。不过,最后云泽还打算用一下。他家住在城外西边,要往东走的话,穿过归郡城要方便些,走城外还需绕路。况且,光家里剩下的这点干粮恐怕不够,他还打算用家里的剩下物件、园子里已经结了果的瓜果蔬菜进郡城里换些干粮。

他拿出家里的背篓,将家里还能换点钱的小物件和园子里的菜都收拢进背篓。整理好后,云泽整理好包裹,从厨房拿了把柴刀放在背篓里。此一去,危险重重,自然要带些东西防身。零零总总,拼拼凑凑,等全部收拾好后,已经快中午了。

云泽背着装着行李的背篓,在屋子里最后看了看。看了一圈之后,他走出屋子关上屋子,锁了门。转身看到眼前的园子又驻足看了看,他才走出园子关上了柴门。关上柴门后,他去了屋后父母的坟头,和他们说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并郑重地叩头道了别。离开父母的坟地,走到官道上,云泽还是不舍地看了看这个生活了十年多的家。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想确保自己记住这个地方,防止多年后忘记家的位置。

与这里的一切都道过别后,云泽终是转身离去。

他一路向东走,走去归郡城。在归郡城外,城门官兵照常盘问了云泽,还问他为何要带柴刀。云泽只说是收菜砍柴用,未说是远行防身之类的。官兵看他年纪小又是个刚丧母的孤儿,再加上嫌他面具之下的脸长得太丑不忍细看,便也未多盘问就放行了。云泽先去菜市将蔬菜瓜果都便宜卖了,再去了卖小物件的集市摊子用杂物换了钱,连背篓也都卖了。他又去了干粮铺子,将刚刚换得钱都换成了干粮,和其他物件一起装在了包袱里。最后,他在城东的一家面摊,买了碗面作午餐。这一路上,路人、商家还是和往常一样嫌弃地看着他。云泽也不在意了,这么些年都是这样,只要能换到钱粮就好。他大口吃着面,想着吃得饱饱的,好上路。

趴在面摊最角落的桌子上,云泽一边低头吃着面,一边偷偷抬眼看着这座繁华的归郡城。此刻正是正午,天光洒在街道上,归郡城东的街上,车马往来,人声鼎沸,十分热闹。但云泽只觉得孤寂和寒冷。这热闹,从未属于他母子。

云泽吃完了面,背上包袱走进面铺一旁的小巷,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他在巷子里看到一群令他厌恶的麻烦家伙。那是一群地主豪绅家的儿子,与他同龄的地主少爷,震州苏氏归郡分家的苏二少爷苏仲福和他的狗腿子们。而那群家伙也看到了他。素来欺负云泽的家伙们,一看到云泽就坏笑着围了上来。

“哟,这面具,这不是云阿丑嘛?怎么?今儿又进城来要饭来了?你那有点姿色的娘亲呢,怎么不在?哦!不会吧,天还这么早,大白天就?”苏二少爷挺着他那小小年纪就以胖显富的肚子,双手插着肥腰,绕着云泽踱步,阴阳怪气地问。

他身边的小弟们也前仰后合地贱笑,随之附和着:“是啊,是啊,今儿抽空从狗窝里爬出来要饭来了?怎么不去你娘和不知哪位老爷的厢房里要去?”

云泽猛地一抬头,仇恨地瞪着这苏肥猪。而那苏二少爷,则理直气壮地对上视线,仿佛在说:嗯?你不服?

对方人多势众,小巷子里无人援助。上个月就被这帮人打过一回,富贵人家养的狗确实多,打不过。云泽只得咬碎牙齿肚里咽下不予理睬,他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短时间内不会见到这些畜生了。未来再见,若有本事定不让他好过。就当他这样想着,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这伙富家子弟偏偏不让他过去。

“欸!?”苏二胖少浑圆地体格晃悠到单薄纤瘦的云泽面前,用肚皮顶他,“谁让你走了?!”

云泽冷声说道:“让开。”他目光都愿不放在苏二少的身上,这样的家伙看眼都觉得恶心。普通百姓家的孩子都体格瘦弱,日子过的好些的也都只稍显健壮。就他这头富家养的猪,肥头大耳也就罢了,肚腩上里的油脂不知是多少孩子吃不到的饭菜堆成的。

这头肥猪往那一站,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云泽不得不说一句自己是蠢货,这家伙嚣张惯了怎么肯让。云泽紧了紧包袱,从一旁绕开走。但这些家伙不依不饶,他们几个人围住他去路。苏二少嚣张地笑了,他指示手边小弟说:“把他包袱给我拿来。”

云泽退后一步,紧紧护住包袱。但他身后也有人,包袱被一个瘦高的小弟抽走了。云泽转身要抢回自己的包,那里都是自己远行的干粮。但那瘦高小弟把包袱扔给了苏二少身边的一个小弟。那小弟一面谄媚地双手把包袱递给了苏二少。苏二少用那只肥猪手,拿过包袱在手中摇晃:“哟,里面装了什么啊,不会是你爹的灰吧?你娘让你拿去撒啊?哈哈。”

闻此一言,云泽血贯瞳仁,一股劲攥拳冲向苏二少。但被几个人一起摁住了,两个人摁住了云泽的肩膀,反扣他的手臂。苏二少拆开云泽的包袱,把面饼等干粮和其他东西都倒在地上。苏二少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东西。

“这都什么啊?狗粮?杂货?”苏二少踢着踢着,突然解开裤腰上的玉带扣,解了裤子,“哎呦,本少爷有股尿意,憋不住了,正好给你这些狗粮添添味儿,给你的杂货开开金光。”

一阵滋水声,黄浊的尿液洒在地上的干粮和物件上。云泽愤怒至极,他拼尽全力反抗想要挣脱,但奈何被人拿住了关节。苏二少提上裤子,手上沾了点尿,便用云泽脸上竹编的面具来擦。这一抹,把云泽的面具蹭掉了。灰晶瞳,满脸麻疹黑斑,眉歪眼斜似倒八,一口牙尖似鲨齿,爪印血痕纵横全脸,一副修罗恶鬼的面孔,展现在这几个畜生眼前。

嚣张的苏二少和他小弟们,看到云泽那本就丑陋而又布满血痕的恐怖面孔,吓得直后退。两个小弟手一松,云泽立马抽出了别在腰间用上衣下摆藏住的柴刀,大喝一声挥刀向苏二少的肥躯砍去。云泽怒不可遏,大喝着:“猪头苏二,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小弟们看云泽此刻面相如此可怖还手握柴刀,纷纷四散而逃。这苏二少虽肥头大耳,但真要被砍了,倒也灵活。他赶紧转身往巷子另一头逃跑。云泽下劈的柴刀正好在苏二少转身时一刀砍中了他那肥硕的屁股。这头地主家的小肥猪惨叫一声,大声哼哼着捂着屁股拼命奔逃。云泽看着他那丢人样,怒极反笑,大骂道:“苏二,你头肥猪,将来我一定要剁了你!!!哈哈哈哈哈!!!”

云泽收起柴刀别在腰间,捡起地上的包袱,把衣裳、面具、符凭用包袱的布擦一次擦,再捡那些没有沾上尿液的干粮装了起来。他把东西都装好后,紧了紧包袱,戴上竹面具,就往城东快步走去。他砍了震州苏氏的人,虽是归郡分家的人,但也会招来祸端。也许马上就苏府的家丁和官府的衙役来抓人了。想到这,他不只是走,更加紧地跑了起来。

为了防止撞见苏家的人,云泽特地选了一些靠东南的偏僻巷陌行走。一路上他不敢停留,力求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城东门,在抓人的家伙来之前出城。他在街头巷尾中四处穿行向城东门去。果然不出所料,云泽走到一半就发现,北边的街道上有一群家丁带着捕快在奔走搜寻。但云泽对城中小道很熟悉,虽早一步走人,一路上也不敢耽搁。他早对方许多时间到了归郡东城门,先行出了归郡城。

出了城门,云泽还是不放心。他没有走在官道上,而是沿着官道走并行的山林小道。一口气走出好几里路,云泽才确定对方没有朝这个方向追来。这下,他才终于松了口气。等他冷静下来,回想刚才的所行所为,这才发现,他独自求生于天地间不久,就已有了一丝江湖气。这便是心随境转吧。

云泽放慢脚步,走在一片山林小道中。他拿出腰间的柴刀,看着刀刃上刚刚砍中苏二少的血迹。他回想刚刚苏二少看到自己面孔那惊恐的嘴脸和被柴刀砍中仓皇逃窜的模样,意识到:要让恶人不敢欺负自己,就得让他们怕,就得手中握有刀。无可容忍时,人总会反抗,就像无话可说时,人总会笑。面对这残酷的命运,人除了反抗和大笑,再无其他理所当然的有力选项。

“斗到底!”云泽握紧柴刀,喃喃道。他看向前方的道路,决心坚定地向前走。

在山林小路里走了没多久就没有可以方便行走的路径了,云泽只得走回官道的平整大道上。此时已是下午了。从归郡城东出,沿官道一路东行,一千一百多里路可到壮郡,一般青壮年要八到十天的脚程。云泽年方十三,脚程上可能得减半,行路的时日只多不少,至少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没钱坐船走水路,也没钱坐马车。要是混在马车上被发现,估计要挨顿打;要是混在船上被发现,说不定要被扔进水里喂鱼。不过也不着急,向前走,总能到。

走着走着,天就黑了。人要休息,可野草地上无遮无挡,石头上又冷又硬又显眼。担心那苏二猪头叫派捕快和家丁再来追捕。云泽就到官道附近的密林中寻找粗壮合适的大树上靠躺在宽敞稳固的枝干间过夜。只要注意不要选中有蜂窝虫巢的树,选棵粗壮些的大树,枝干交错,稳固宽敞,枝叶繁茂,既能睡觉休息也能隐蔽身形。云泽就在一颗大树上度过了他离家远行的第一晚。他躺在粗木枝干上看着月光通过树木枝叶的间隙,斑驳地落下来。这一夜,他的心情很不一样,有点激动又有一点不安。但毕竟年少且奔波一日,云泽躺下不久便睡着了,给他助眠的是林中的虫鸣鸟叫。这声音,便是他听到的第一缕江湖声。

一夜无话,再睁眼,已是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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