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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玄幻 > 玄元铭:修罗誓 > 第9章 坐论道

在沈药师出面调和下,几人暂时放下不快,一同前往东归镇。

东归镇就在落叶峰东侧山脚下,云泽一行人边走边聊,傍晚就到了镇上。从崎岖山道下来,众人看见了山下的小镇。让云泽意外的是,他猜测在山中的小镇一定十分安静。毕竟是在山中,大概人烟会比较稀少。但现实说明云泽确实没怎么出过门。眼前的小镇非但不静谧,而且相当热闹。

眼前的东归镇是一个相当有西南风情的镇子。它是坐落在官道上,也是落叶山内唯一比较大的聚居地。因此,官道上往来的人们都会在小镇上歇脚。有了这来往的人群,小镇自然也就热闹了。官道横穿小镇,道路南北是一条条青石铺就的街道。街道两旁就是小镇居民的房屋。古朴的瓦房错落有致,每座房舍外都挂着灯笼。傍晚时分,因为西边落叶山遮挡了落日。小镇的天也黑得早些,现在那些灯笼就一盏盏地亮起来了。

那种灯火渐起的景象,看得云泽十分的感动。他还是头一回在这样的景象中,感觉到美。那些灯火一闪一闪地,就像是知道云泽一行人来到,特意亮起迎接他们的。青苹也雀跃了起来,她拉着沈药师的衣袖,指着那些的灯火:“快看,师父。这小镇好漂亮啊。走快点,我们快去看看。”

青苹拉着沈药师走在前面,迫不及待要去小镇看看。云泽看着这美景,面具下的表情也不知不觉柔和了起来。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跟上青苹的步伐。陆商和江参则有些暧昧,这两人能一男一女一同出来游学,关系本来就有些亲近。江参要主动些,她走在陆商身前,面对着他倒着走,笑着和他说些什么悄悄话。晁波看到这灯火人家,心中也很是高兴,念叨着“多好的地方”之类的。而魏霜走在最后,冷艳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能她作为贵族之后,灯火什么的早就看惯了;也可能身为亡国之女,她对这些景色已经无感。

一行人很快走入了小镇,小镇虽小,但有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什么都有,马铺、驿站、市集、酒馆、客栈、点心铺子、学堂私塾、军所公廨等等一应俱全。小镇倚着官道,自成一条市集。街道上人很多,与落叶山西边的道路上的人数相比,差距很大。商贩们卖力的喊着,有叫卖小饰品的,有吆喝着进店看看的。小镇居民与四方旅人们来往于街巷之中,有人买卖货物,有人喝酒吃饭,有人下榻客栈。

官道上有天极军的地方官兵在列队巡逻。镇公廨里也有捕快官差在频繁进出。小镇里有也不少江湖人士,不过有官府的人在,大多都将兵刃收起。混江湖的人和官府的人,井水不犯河水。江湖人都知道,无事得罪官府纯属招惹麻烦;官府的人也知道,江湖人武艺修为在身,无故和草莽玩命不值。况且,天下玄门百家,江湖帮派千万,都是一方方势力。特别当今皇上喜爱结交绿林豪杰、僧侣道士,当初就是靠着坎北的绿林好汉打得天下。五年前,皇上又靠那些好汉当中过命杀出来的亲信之人,夺得了皇位。当初的江湖草莽,已经是从龙功臣。故而其中有些江湖势力,背后还有朝廷大员甚至皇家的支持。谁知道某个路边不起眼的剑客,会不会是哪位官人的座上宾。

云泽跟着沈药师等人走着,他看着街道上景象,有些不一样的感触。这里的街道要论繁华,其实不如归郡城内。但可能是人生有了新的开始,云泽对于世界的感受发生了变化。从前在归郡城,那热闹和自己没有一点点关系。可今天在东归镇,他觉得自己真正身处其中。那路边卖点心的婶婶,对他说,来尝尝点心吧。那卖小玩意的大哥,对他说来看看吧。他此刻感觉,世界,就在他的身边。

他们一行七人,走在街上,感叹着,欢笑着。尤其是青苹,她被路边婆婆用茉莉花编制的手环吸引住了。沈药师看她眼馋,就买下递给了她。陆商和江参,对着路边一个文墨摊子上的字画聊了起来。晁波和魏霜之前那么不对付,倒也你一句我一句地攀谈了起来。云泽就在他们身后,听着大概是聊家乡何处、为何来此之类的。

一行人逛着逛着,来到了小镇中心,终于看到一家不错的酒楼客栈。沈药师抬头看了看酒楼的匾额,对众人说到:“如归楼,取宾至如归之意。门面看也也不错。诸位,不如我们就在此一聚。”

“此处街景热闹,酒楼看着也大方亮堂,不错。就此处吧,在下请客”晁波性子豪爽,说着便从怀中掏钱。

沈药师则按住他的手,说道:“唉,说好沈某宴请诸位,岂能让晁好汉破费。”

“怎么?沈先生,觉得在下农户出身,付不起账是么?唉!在下是出身农家,但这些年走江湖下来,也是颇有些家资。”晁波急忙推开沈药师的手说道。

沈药师被他的直爽之言逗笑:“呵哈哈,晁好汉多虑了。这场宴请是沈某提议,好汉莫让沈某言而无信,而失了颜面啊。”

“既如此,在下便不抢这风头了。”晁波笑道。

陆商、江参,上前来向沈药师行礼:“多谢沈先生费心。”

魏霜虽流落江湖多年,好歹也是旧贵族之女,她款款上前,娇媚地向沈药师行了个屈身礼:“多谢沈先生。”

云泽和青苹,两个年方十三的小家伙跟着沈药师的,就不打算多做什么了。他们中午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就等着进去饱餐一顿。那五人说话时,青苹在一边拽着沈药师的手,想拉着他进去点菜,但沈药师纹丝不动。云泽在一旁不说什么,但也摸了摸肚子。沈药师和其他四人,看了看两个小家伙,都笑了起来。江姑娘打趣道:“沈先生,再不进去吃顿饭。苹儿妹妹恐怕要没劲拖你了。”

“好,诸位请!”沈药师拱手笑道。

“请!”一声落下,几人入了如归楼。

刚入酒楼,店小二一看七个人,便知生意来了,赶紧上前招呼。沈药师问了问几个人都想吃些什么。晁波表示,糙汉子吃啥都成。陆商、江参都是坎州人,点了几个坎州东部的菜肴,譬如诗礼银杏、一品豆腐。魏霜说到自己是巽州人,点了个抓炒鱼片。青苹倒是不客气,一口气点了三菜。她是坤州南部人氏,点了黑三剁、辣子鸡、砂锅鱼。沈药师是艮州人,点了艮山笋。云泽也和晁波一样,说吃什么都行,随便。江姑娘像自家姐姐一样,手指点了点云泽的脑袋:“云小弟,没有叫‘随便’的菜哦。”

店小二面露难色地记着菜单,仿佛在说,这菜点的也太五湖四海了。记好后,小儿问道:“您几位是在楼下,还是楼上雅间?”

“楼上选个靠街风景好的大厢房吧。”沈药师掏出一块银锭递给小二,吩咐道。

店小二拿着银锭,喊道:“好嘞!七位客人,上三楼往右再往右,最里面那间。请!”

沈药师带着几人上了三楼,找到了那个靠街视野极佳的厢房。

进入厢房,厢房的窗户,沿街敞开着。从窗户往外看,整条依附官道而成的市集街道和南边星星点点摇曳的小镇灯火,尽收眼底。房间内有一张红木制大四方桌,一侧能容两人,一共可容八人,而桌上餐具茶水已然备齐。

陆商和江参是圣德宗弟子,通晓礼仪,他们先请沈药师和晁波坐于上位,因为他们一位身份尊贵,一位岁数年长。沈药师和晁波推辞了一番。晁波本想说沈药师地位尊贵来推辞,但当中说漏嘴,说自己二十有九。沈药师趁机说自己二十六岁,年岁较小,还是让他坐在了主位上。而他自己坐在晁波右侧。陆商见两位长辈入座,自己按次坐在了晁波左侧一旁。而两位姑娘,魏霜自持为旧央国贵族小姐坐在了沈药师右手边一侧,江参和陆商坐在一起。至于两个小家伙嘛,他们压根不在乎师长兄姐们在座次上奇奇怪怪的无聊规矩。青苹跑到窗边的席榻上,跪趴在窗户边看着小镇的夜景。云泽从进门就看着陆商大哥嘴里念叨着什么礼仪规矩、长辈晚辈、谁更尊贵、谁该先坐之类的话。

“好像归郡城中学堂里教书的老先生啊。”云泽在一旁小声说道。

青苹回头对云泽喊道:“云泽,快来看,好漂亮啊。”

云泽走了过去,他也探头向窗外看去。夜幕低垂,繁星点缀深黑的天幕。酒楼之下,官道上灯火阑珊、行人如织,街巷间灯火点点、人影攒动。行人的谈笑声,马车的轱辘声,商贩的吆喝声,官兵的警示声,织成轻盈丝绸般飘上楼来。云泽的目光在夜景中浮动,从远到近,从天到地,似乎就是看不够。

沈药师和陆商、江参、晁波、魏霜,几个年长的人在一起谈论着什么。陆商瞧着云泽和青苹在看窗外的夜景,他延续下午在落叶峰的话题,向晁波问道:“晁大哥,小弟年方十九,确不如晁大哥见多识广。晁大哥以为,我们这两位少年在窗边观赏我天极民间的太平夜景,此番景象,如何?”

晁波看了看窗边的云泽和青苹,对陆商回道:“风景不错,要是看风景的人,也无灾无难就好了。”

“哦,何解?”陆商又看了看窗边的小家伙们。沈药师和两位心细的姑娘已经知道晁波在说什么了。

晁波倒起茶说道:“今日我一见云小弟,看他脸上带着竹编面具。又在他与那虎崩天打斗时,窥见他面具之下的那副面容。沈先生,如果我没猜错,你的这位小辈,受了不少苦吧。”说罢,他把这杯茶递给了沈药师。

沈药师接过茶,摇了摇茶盏,叹息道:“晁兄说得不错。云泽并非我沈切的弟子,他是我与小徒青苹在西叶谷口附近所救。至于他的身世经历,唉。”之后,他将云泽告诉他与青苹的事情讲与在座的人们听。云泽也听到了,不过他更注意外面的景色。看着外面的夜景,他想暂时不去想过去的事。

嘭!一声拍案响动,原来是晁波的拳头锤了桌子。

“我早有预料,却也没想到,竟是如此。真是天杀的一群畜生。那旧灵国的王爷,那青楼老鸨,这狗屁苏家,还有那些落井下石、仗势欺人的小人,真都该杀!该杀!”晁波恨不得现在就抽出背后的奇门镰去将那些家伙头颅割下。

江参看似英气十足,其实她也是女儿柔肠。她站起身来,走到云泽和青苹中间,用胳膊挽住两个小家伙。一路冷淡的魏霜,听了云泽的事情,也有所动容。她虽是旧贵族,有自己的傲气。但她也是看不惯旧四国王公贵族的行径的,毕竟在她看来央国被灭使得极国再次一统东玄,就是因为当初那些败坏的虫豸。

陆商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几人沉默了一会。晁波有气没处撒,他便指着陆商的鼻子骂道:“姓陆的,你个满嘴礼义道德的臭书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云小弟的身世,我也很同情。但那都是前朝的事了。那旧灵国早已被灭。沈先生也说了,那王爷被天极军将士砍了,那青楼也因勾结山匪恶霸被官府查抄了。云小弟的仇人都已伏诛。”陆商攥紧拳头说道。

晁波可不认同这套说法,他拍桌道:“放屁!那是只关前朝的事吗?那震州苏家,那真是世家大族啊,当朝六大世家之一呐!你一个读书的学士,一个圣德宗的玄修,你难道不知道,那些世家大族,从玄朝灭亡到天下分为四国二部混战三百年,就一直存在吗?!那苏家,对云小弟母子,对贫苦百姓的欺辱,难道都是前朝的事吗?!还有那些市井小人,可有受到一丁点责罚?啊!?”

陆商无话可说,他平日在宗门修习时就见过不少世家子弟,那些世家弟子中确有不少无礼恶徒。魏霜在一旁倒有话说,她不然道:“世家弟子就一定都是恶人吗?就说那六大世家,坤州王氏、兑州柳氏,这两家就常被百姓称颂,可算是美誉在外。还有坤州三家中另外两家,坤州欧阳氏、坤州曾氏,也算得是中正良善。这你怎么说?”

晁波怒极反笑,摆头问道:“呵,你也知道,就这么几家名声好。这天下的地主老爷,又何止它六家?!”

“那你又当如何?”魏霜不屑地笑道。

“自是!杀尽天下世家恶徒!宰了那些狗屁地主!分了田地金银给百姓,让他们不受欺负,不愁吃穿。”晁波拿出背上的奇门镰,比划了下。

陆商也拍起了桌子,反对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下恶徒,自有国法惩治;家有不肖,也有家法教之。岂能任由你肆意滥杀。那岂非,无国无家之徒?!”

“长了瘤子不割!生了腐肉不剜!等着全身溃烂,难道就是利国利民了?!”晁波用奇门镰的刀柄敲着桌子。

魏霜嗤笑说:“那你去杀好了,杀完一批世家,自会有新的世家。朝中大臣大都是世家子弟。你不妨把满朝文武杀个干净,到时候无才可用,北漠白灵狼汗带兵南下打草谷,西南梵天国乘虚而入,东海血阳鬼族劫掠,让东玄再分成个四国八国的,到时候,百姓日子就快活了?况且就你,你一人杀的完吗?”

晁波气得脸红,他站了起来:“你们这帮家伙,一个读书人,一个旧贵族,果然都不是好东西。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难道任由百姓被欺负!?”

沈药师听了许久,江参和云泽、青苹也都听到了他们的争论。沈药师抬起手,示意两位坐下。晁波和陆商也知道一时动了怒,便都坐下。沈药师看两人坐下,接着说:“两位方才所言,不无道理。方才晁大哥说,不杀那些恶人,如同长了瘤子不割,生了腐肉不剜,很有道理。但陆公子与魏姑娘说得也没错。在下正巧是医道玄修,试问:若一人手足生疮,是否将其手脚砍去方可治之?若一人五脏六腑染病,是否将其内脏挖空以治之?若一人颅有毒瘤,是否将其头颅砍去方才可治呢?”

“这,这头砍了,人不就死了?”晁波喝了口茶,说道。

沈药师笑道:“正是此理。朝廷如头颅,世家如五脏,天下如肉身。若将头颅砍去,脏腑挖去,这人便要死去,肉身也就腐烂。正如,天下分崩离析,百姓流离失所。”

“唉!那还是这个麻烦嘛?!百姓怎么办?”晁波无奈道。

“毒瘤要割,脓疮要治。巍巍国法如同常药,侠客义举如同猛药。对症下药,当保则保,当除则除。世分阴阳,人分好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正反皆是天下。若为保天命而存毒瘤,是为不仁,如瘤子在身,当时不能忍;若为除毒瘤而弃天命,是为不智,如人已断魂,将来不可知。”沈药师摇着茶盏,缓缓说道。

陆商毕竟是读书人,听了沈药师这番话,他很快明白了话中道理。他立马站起来,对沈药师鞠躬作揖:“多谢沈先生教诲,学生佩服。”

“嗯,沈先生讲的,有道理。这治病,不能把命丢了。这好不容易天下太平,要是天命没了,老百姓又要遭难。”晁波也想了想,点了点头。

沈药师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况且,我天极一朝的律法《天极律》本就开明。有律言,平民遇到盗匪,杀之无罪。又有律言,恶人迫使平民保命避险,杀之无罪。再有律言,奸人害人蒙冤受难,杀之无罪。更不用说,天极子民,若能降精怪、伏鬼魅、除妖邪、灭魔族,更是有功。当今皇上,重豪杰,敬侠客,就是赞许惩奸除恶的义举。不同世道,自有不同治法。此世邪魔恶徒并存,各有铲除之法。庙堂事庙堂解,江湖事江湖了,不过如此。”

此番道理,云泽在一旁听得入迷。他感到自己心中,似乎留下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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