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回每说一段儿,王谢就想笑一次,到最后哭笑不得:“没事,这个纯属误会,容翔你别担心。”
宁芝夏忍不住扶额:“虎峰真是胡闹……”一边走过去,从车里把睡得四仰八叉的林虎峰拽出来,拍了拍他脸颊,毫无反应,再使了两成力,林虎峰歪着头,打着小呼噜,依然不醒。
宁芝夏又好气又好笑,王谢在旁介绍:“容翔,这位是芝夏兄,宁芝夏。你放倒的是林虎峰——芝夏兄,这是裴回,裴容翔,也是孤身一人,燕华认了他做小兄弟。”
一打照面,裴回立刻肃然,有些人看上去不起眼,但是一旦有了语言动作,忽然的就非常有气势,不知道为什么。裴回感觉,眼前这个年青人显然就是这样的,不过既然认识,就好办,也难办了,连忙低头认错:“对不住啊,我不清楚情况就下了『药』……”
“这『药』很好。”宁芝夏并不怪他,虎峰江湖闯『荡』多年,仍然技不如人,只能说还要磨炼了,正好趁机磨磨他的『性』子,“解『药』?”
裴回急急忙忙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递过去:“给他闻一下就好。”
“这么轻易就中计,他也该受点教训。”宁芝夏说话间依言而为,林虎峰却不见动静。
裴回红了脸:“要不再多闻闻?重芳大哥说,这『药』是放三分之一就可以,我一下子全都用掉了,解『药』的效力可能要过一阵子才能行开……把他放在我屋里吧,”
宁芝夏轻轻巧巧把林虎峰往背后一背,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淡淡道:“劳烦带路。”
此时燕华放下草料,也走过来,听见这几人的对话,想了想林虎峰大概要晚点才醒,同大家打个招呼,转身又回了厨房。
裴回看到他皱眉头,心里更慌了,继续连连道歉:“哎呀这可怎么办他会不会生我气我得想办法向他赔罪啊这位这位林少侠他有没有喜欢什么的弄给他当赔礼——”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裴回抬头,宁芝夏微笑:“虎峰不会生气。他从来都不警醒,日后你和他相处的时候,请尽量想办法用他试『药』。放倒他一次,我便送你件小玩意以表谢意,如何?”
“啊?”这也能行?
宁芝夏把手缩回斗篷里,窸窣几声,再伸到裴回面前时,多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坠子,弯弯的看上去是一对月牙状物,足足有三寸长,形状饱满,通体洁白,透着几丝铁红『色』。
“狼王犬齿,这次的谢礼。”
宁芝夏的礼,裴回犹豫一下,好么,这个人随随便便往身边一站,他就觉得有股莫名的慑人气势。
“这个……不用了吧,『药』是重芳大哥给我的,我刚刚坐堂不久,这样厉害的『迷』『药』还没研究出来。”裴回老老实实地承认。
“人是你放倒的,拿着,还是你觉得诚意不够?”
王谢打发了车夫,走过来就看见裴回一脸诚惶诚恐地摇头:“不不不,多谢宁大侠,我会努力的!”
宁芝夏拍拍裴回肩膀:“我也是为了虎峰好,他皮糙肉厚,你随意。”
林虎峰睡得糊里糊涂,还在打小呼噜,浑然不知大哥已经把自己卖了。
裴回的房间布置也很简单,书本、纸张、『药』材三样占了大半地方。宁芝夏把林虎峰放在床上,又稍稍皱了皱眉头。
王谢见他两次大动作时皱眉,猜测是伤口原因,裴回不知道,自然误会了,连忙主动说:“耽误了你们这么久,大家去吃饭吧,我在这里等他醒了,赔个不是,再过去。”
王谢对自己的『药』有把握,估算了一下,林虎峰醒来时间也不会太久,便看向宁芝夏。
宁芝夏的意思原本是把人撂这儿就完,听裴回主动要守着,觉得这孩子年纪轻轻,虽说脸皮薄,但是老实人有担当,忍不住多打量几眼。结果裴回又紧张了:“那个,我……”
“你人很好。”宁芝夏点头,“以后虎峰就交给你了。”
裴回点起一盏灯,坐在桌旁等人醒来。
也别说,睡熟了的林虎峰五官端正,一脸平和,全然没有『毛』『毛』躁躁的感觉,看着顺眼不少。他袖管卷着,『露』出来的手臂上鼓着肌肉块儿,肌理流畅分明,有些纵横的伤疤,一看就是个练家子,怪不得手劲儿这么大,要是打在自己身上,真真的受不了。
这么一个人,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他消气?消气以后,又有什么方法可以再把他放倒?这可是宁大侠给自己的任务。
裴回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见床上人二目在眼皮下急促左右滚动几下,知道这是要醒了,他赶紧跳下凳子,站在床头,等对方一睁开眼,立刻道歉。
林虎峰先舒展了一下身体,感觉头有点沉,剩下并无异样,翻身坐起:“这是哪儿?”
“这里是我的房间,这是王宅,宁大侠在前头,他们正在吃饭,我来跟你赔罪。”
“赔罪?赔什么罪?我怎么会在这儿?”慢慢回忆,林虎峰想起来了,“你骗了我——那碗茶里有东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裴回老实点头:“我不知道你的来路,有点害怕,所以就用了『迷』『药』。后来明白误会了,就过来赔罪。”将前事讲述了一遍。
“没事没事,是我大意了。不过——看不出来啊,你这么小,身板儿又这么弱,还真有两把刷子。” 林虎峰就这『性』子,输了就是输了,输在自己人手上半点关系都没有,日后练出来再找补上便是。
“林少侠,我已经十七岁了。”裴回忍不住辩解一句。
“什么?你比我还大?”林虎峰很诧异。
“什么?你没我大?”裴回脱口而出,觉得有点不自在,这个比自己高比自己壮比自己有劲儿的少年竟然比自己还小?随即他又释然,一定是因为太年轻了,所以才言语举止颠颠倒倒的吧。
“没你大又怎么了,被我吓成这样,我很可怕吗?”林虎峰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嗯,自己年长,让着点岁数小的是应该的,裴回想到这里轻松了许多,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我胆子比较小。”
“嘿嘿。”林虎峰笑起来,两颗小虎牙闪亮闪亮,“我饿了,我们赶紧去吃饭!”
“好。”裴回之前相处的人,除了秋城的裴小妹,医馆小吴,还有雷家的小柱子之外,剩下几乎都比自己年长,裴小妹是女子,小吴是学徒,小柱子打杂,他不太清楚怎么跟武林中人打交道。
不过年纪小应该受到更多照顾吧,尤其是林虎峰这样『毛』躁的?怎么照顾呢?嗯,爱之深责之切,那么自己努力把他放倒,也是为了他好。
裴回“想通”了,高高兴兴带林虎峰去前厅——不,先去厨房,王谢临走时告诉他,燕华大哥给他俩留饭来着。
燕华细心,每样饭菜都留出了一份,不仅如此,因听裴回说林虎峰身子很壮,想来饭量不小,二次下厨,临时做了一大碗青葱炒蛋,手擀面也是份量足足的,还多温了壶酒。
他俩端着饭菜再去前厅,席间众人刚刚吃到一半,并不算晚。
送行的饺子接风的面,这顿手擀面劲道十足,浇头使了整鸡和猪骨加上养生『药』材熬制的高汤——王谢天天煮滋补汤给燕华,大罐子汤底不少——味道那叫一个鲜美,直教林虎峰吃得肚皮溜圆。而他大快朵颐后,知道有一半菜品出自燕华之手的时候,先是打量燕华变形的十指,而后不敢置信地问:“你当真看不见?”
“能看见一些,只是下厨的时候要系上布带,因还在治疗中,怕烟火气会熏了眼睛。这些家常菜,平素做惯了。”燕华慢声解释,“不够的话,我再去做些,很快的。”
“不不不,天啊我真佩服你!”林虎峰挑起大指,不慎打了个饱嗝,赶紧捂嘴。
“那就多用些。”燕华自然听见了,面向林虎峰的方向,微笑,随即自己碗里一沉,晓得是王谢夹给他食物,让他也多吃些的意思,外人面前也不觉得很不好意思,坦然回了一筷子。
饭后收拾,裴回自觉去洗碗,林虎峰挽袖子过去帮忙。燕华端上茶来便离开,王谢这才肃了神『色』:“芝夏兄,我帮你诊一诊?你身上带伤,似乎虎峰并不知晓?”
宁芝夏便伸手:“他知道,只是伤口痊愈比预料中慢。”
“伤处有毒,身子有些虚。”王谢沉『吟』一下,“无意冒犯,伤口能不能看一下?”
说出这话,他冒着很大风险,似乎只有自己能够透『露』宁芝夏的女儿身,如果伤口在一些……的地方,他会被宁芝夏生撕了也说不定。此事连林虎峰都不知道,可见平时对方有多遮掩。
孰料宁芝夏反应相当平淡,直接将斗篷——颇为沉重——解下来搭一旁,里面是暗赭『色』的长衣。
“等等,跟我到书房。”王谢奇怪这位“未来的”宁将军怎么如此好说话,他上次裹着长袍,这次裹着斗篷,难道不是为避人耳目么?
书房兼做了『药』房,各样『药』材乃至烈酒细布剪刀金针都是全的。
王谢锁了房门,宁芝夏随意拉开衣带,褪下外衫——同样有些份量。中衣一撩,『露』出已包扎的大半个身子,淡淡的『药』味儿和腥味儿散了出来。
王谢见状,道:“我来解。”『性』别之分对一个大夫来说早就不重要,只要宁芝夏不介意,他当然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一圈圈松脱布带,左肩肩头一枚巨大的齿痕清晰可见,从肩胛到胁下四道创口参差并列,足足长有一尺,末端延伸到胸腹之间,大片青青黄黄发暗的颜『色』,烙痕宛然,新生皮肉也没有通常的鲜红,伤处并未全部收口,依然翻卷狰狞,可以推想当时情况有多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