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寒并不知道,他的那些属下们,已经动了别样的念头。
他们并不会伤害喻寒,但是季眠可就说不准了。没有这个生病拖累他们的女人的话,他们很轻松就能脱身,只要人还活着,道格研制的芯片还在,何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季眠病得很重,意识不太清醒,连睁开眼睛都显得十分勉强。
没有药物是不行的。
好不容易躲躲藏藏捱到医院开门,喻寒让一个属下去买药,顺带也能继续探探外面的情况,那名属下默了半晌,才应了声。
一个人行动还是很快的。
虽然往外的路口的确已经被封死,但也不是什么全无破绽。
他买了一些退烧药,等待机会再去潜入到密林里。靠着大树休憩的时候,他倒出药片,随意扔在地上,而后从自己身上摸出一板新药,用刮刀慢慢刮去上面的字迹之后,再度投放到之前的小药袋里。
那种毒是安乐死常用的药剂,喝下去之后就立刻陷入昏睡,只需几分钟就能夺人性命。
男人这事做得娴熟,虽然他知道,此事过后喻寒肯定勃然大怒,势必也会追究他,但那个少女不死,他们全都要被困死在这里。
……
喻寒拿到那些装在白色纸袋里的药片,纸袋上面贴着一枚小小的标签,确实是普通的感冒药成分。
季眠已经非常难受了,眉头紧紧皱着,呼吸也急促。
喻寒放缓了动作,将药片拿起,准备放进自己的嘴里。
“boss!”那个下属吓得声音都颤抖了,伸手将药片夺了过来。
喻寒冷冷看着他,应是动了怒气,撩开衣摆去拔别在腰上的枪。
“不许动,boss。”可是另一个属下也紧跟着开口,“除非你要看这女孩立刻死在你面前。”
除了喻寒、道格和失去行动能力的季眠,余下的还有七八个人,都是喻寒这么些年的亲信。
喻寒也确实是怒了,尤其在看着自己信任的手下拿枪对着季眠的时候。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喻寒咬牙切齿道,“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拿枪的那个男人与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此刻的boss既然被牵绊住了脚步,那么他们只好帮他做出选择,毕竟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喻寒的话,对他们也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可言。
“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好。”那个男人也决定做出让步,“我们会将季小姐交出去,而作为交换,喻沉必须得放我们走。”
喻寒睁大眼睛。
开什么玩笑,要将她还回去?
显然这是最稳妥的结果,足以保住在场人的性命,可是喻寒一想到季眠对那个男人的笑容,便无法控制住自己。
“我不同意……”他喃喃道,颓然地蹲下身子。
季眠躺在地上,被病魔折磨着,而站着的这些人意见割据成了两派,道格则缩在自己的斗篷里,屈着膝盖默默打量着他们。
快到十点钟,阳光彻底驱散了这片密林里堆积着的薄雾,能见度已然很高。与此同时霍霆的人已经进到这片山林里,正在寻找着他们。
事不宜迟,那几个身体强健的属下将喻寒推开,抱起季眠,准备与霍霆谈判。
喻寒无力阻止这一切。
他连瞳仁都在颤抖,趴伏在地上,指甲深深陷进泥土里。
她已经被夺走过一次了。
那时她也是这般伤痕累累,似乎马上就能死去,而这情况他再清楚不过,他只是不想让唯一的玩具被人夺走,哪怕死也要死在他屋里。
而现在,他更不希望季眠回到霍霆身边。一想起这些,心脏便酸胀到要炸裂开来,他不知道这种情绪到底名为什么,很陌生,又割舍不断。
是了,只要杀了她,她不就回不去了么?
而他自己大概也可以从这痛苦纠结的感情中脱身,从此以后他还是从前那个喻寒,再没有人可以牵绊住他的脚步。
谁也没预料到喻寒会突然拔枪射击。
两声枪响惊飞了盘踞在林中的鸟儿,也吸引了在林中搜索的其他人的注意。
四面八方,许多人,开始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季眠重重落在地上,而之前抱着她的男人已经身亡,尸体压在她的身上,太重了,挣脱不开。
可同时,她也发觉了哪里不对劲。
那颗子弹射穿了男人的身体不够,还深深嵌入到她的胳膊里,带起一阵灼烧与撕裂的疼。
少女喘着粗气,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喻寒已经走上前,将她翻转了过来,用枪抵住她的额头。
季眠勉力睁开眼,大约也是明白对方是个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疯子,她泪水满溢,下意识地求生本能占据了上风。
“别杀我,求求你……”
她的手臂无法抬起,血顺着胳膊淌下来,浸湿了底下一小片土地。
喻寒恍然中看到了当年那个泪流满面的小女孩。
她病得非常非常重了,脸上是不健康的潮红,她总是在说:“哥哥,你放我走吧,我发誓我不记恨你……”
喻寒不知道什么才是爱人的方式。
他不知不觉也泪流满面,枪没有放下,只俯低身子,将少女紧紧搂在怀里。
“别怕,眠眠。我杀了你之后,就会自杀……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咱们都死了,也是一种圆满吧?”
“不是的……”季眠气若游丝,甚至去抬手撇开他的枪口,“我想活着。”
他们之间,其实并不一样。
她也根本不喜欢他,没有陪他去死的理由。
“为什么……”喻寒眼泪沉甸甸地砸下来,面容扭曲极了。
他的手颤抖地扣着扳机,好半天,无法下定那个决心。
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所谓阴曹地府,人死大约一切都会归为沉寂。就算有,他大约也是要下地狱的,没有资格留在季眠身边,继续玷染她。
他忽然想到,要是早一点将她掳来就好了。又或者,他们要是没有幼时的那场相遇就好了。
这样也不至于,每当他竭力想靠近时,她总是避之不及。没有一个干净的开始,似乎做什么,对她都是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