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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古代言情 > 千窍芯 > 第十四章 治乱

88.命门

春节过后上班第一天,大家都欢天喜地去领红包,颜亿盼却要跑到将近两百公里的资宁继续面对纷争。

资宁法院调解庭里,两侧分别坐着何丰年与沈美珍。沈美珍的身边除了她的律师外,还有颜亿盼和eason,eason受雇于乔婉杭,主要是确保这次调停过程不再牵涉颜亿盼。这一次不是云威和美普达工厂的矛盾,而是沈美珍和何丰年之间,他们要商讨是调解还是走法律程序。

那22亿的压力在层层下压。

法官带着一些地方口音,不紧不慢地对何丰年说道:“你现在坐几年牢,赔多少钱,还得看对面你的老板有多谅解你。”

沈美珍眼底发黑,眼睛布满血丝,这个年恐怕是她过得最痛苦的一个年。相比上一次在工厂,她像一头守候家园的母狮,浑身上下散发着随时战斗的警惕,此刻的她,更像是被驱逐的落魄首领,疲惫而无奈。

何丰年一直低着头,不知道眼睛看向哪里。

“当着大家的面,说说原因吧。”沈美珍冷冷说道。

“管理员溜号,质检员眼花,我脑子进水。”何丰年低头闷声说道。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何丰年没有说话。

“当初我找你来,你是怎么跟我承诺的?”

何丰年依然没有说话。

“说话!”沈美珍问道。

何丰年突然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说道:“我何丰年就是个畜生!没骨头的东西!您看走眼了!”

“说来说去,都是我沈美珍用人不善,活该。”沈美珍说完站了起来,但手一下没支撑住桌子,身体往前倾,颜亿盼赶紧扶住她,又被她一把推开。

何丰年本能地站起来要上前,又顿在原地。

那22亿不可能再往下追溯了。

沈美珍对法官和律师说道:“不用再走调解程序,直接立案起诉吧。”

沈美珍不再多看一眼何丰年,就出去了,颜亿盼也缓缓起身要走。

“颜小姐,你上次说那个木偶表演,”何丰年被警察带出去之前回头问了一句,“是一个团队,还是一个人?”

“怎么了?”颜亿盼好奇地看着他。

“好奇,想出去以后看看。”何丰年嘴巴咧开,露出那辛苦的笑容,因为之前自己打自己巴掌的时候下了狠手,肿起来的脸看起来又可笑又可怜。

“是一个团队,好像叫黄狮子团。”

“也对,”何丰年眼里有很多说不清的情绪,戴着手铐的手指了指她和自己,“操纵这样的木偶,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颜亿盼眼眸一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颜亿盼到停车场的时候看到沈美珍和她的律师也正要上车,颜亿盼追上前说道:“沈厂长,警方正在调查这件事的幕后主使。”

“有用吗?”沈美珍拉开车门,语气沙哑地回头问道,“你告诉我,有用吗?!”

颜亿盼一时无法回答,即便调查结果出来,损失已经造成,对方也不可能为她支付这22亿。

沈美珍上了车,关上车门。

颜亿盼和eason上了公司的商务车,脑海里跟安了复读机一样,不停地循环播放那句,“有用吗?有用吗?”

她回公司上班,在楼下的时候看到了乔婉杭的车停在公司门口,颜亿盼跟特务接头似的上了车,乔婉杭坐在车后座,她俩之间隔着懵懂天真的小松,他手里拿着一根线,车顶上飞着猪猪侠气球,副驾驶坐着阿青,一家人应该刚从游乐场归来。

“你那边谈得怎么样?”乔婉杭问道。

小松身子靠在颜亿盼手臂上,仰头看着她,瞪着大眼睛,一眨一眨地。

“打死也不说,”颜亿盼说完捂嘴咳了咳,这个奇妙场合说这样正式的话,她颇为不适,“何丰年好像是豁出去了。”

“美国那边调查的情况,查到何丰年的父亲在美国治病,又染上了赌博,欠了两千多万。”乔婉杭已经料到这个结局,无奈说道,“今年年初这笔钱突然还上了,他父亲说是一起投资的合伙人还给他的钱,何丰年也不承认,大概就是因为这笔巨额资金,愿意坐几年牢。”

“是在拉斯维加斯吗?michael的爸爸每年都去……”前面阿青稚嫩的声音传来,颜亿盼才看到,她手里举着一个风车,对着车载空调吹,显然她对二人的谈话一知半解,但又想有一点做小大人的参与感。

“是。”乔婉杭回答。

“何丰年说背后是一个团队,不是一个人。”颜亿盼说道。

乔婉杭听到这里眉头蹙了起来,点了点头,说道:“不管是一堆人,还是一个人,总得一个一个解决。”

乔婉杭说这话时语气清冷无畏,让旁边的颜亿盼感到莫名的杀气,可再侧过脸看她时,又是一副慈母的样子,头顶上的气球反射了一抹柔和的光,落在乔婉杭脸上。

颜亿盼心里不免担忧,现在这个情况,她为鱼肉,人为刀俎。

乔婉杭给了颜亿盼一封信:“这是给业绩会的信,你作为董事会内部沟通人,帮我转达吧。”

颜亿盼要拆,乔婉杭摁住了她的手:“上楼看吧,我要走了。”

“你去哪?”

“证券公司。”乔婉杭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框黑色墨镜戴上,旁边的小松也学着妈妈掏出一副桃心墨镜戴上。

“证券公司?”

“搞搞股票。”

颜亿盼还来不及质疑这位富太太的退位生活,就听到司机启动车子的声音,只能下了车。

颜亿盼回到办公室拆开信,沉思了片刻,便给wilson去了一个电话:“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

“你说。”

“你还记得上次谈判,乔董说的,那个结果是最坏的结果吧?”

“记得。”

“她想改变这个结果。”

“啊?”

……

云威高层业绩汇报会。

“第一季度的业绩达成,本年度财年目标实现。”汤跃给了一个结论,稍后又顿了顿,说道,“如果没有工厂那一笔,现在这个结局是完美的。”

对于廖森来说,对赌完成,对他而言已经是富贵险中求了。

“这件事,如果要反思,云威的每个管理者都要反思,这是供应链管理失败,我们不要只忙着填补漏洞,却忘了分析漏洞的根源。”负责商务管理的wilson说道。

“说到反思,我这里有一份来自股东的意见信,大家不妨听一听。”颜亿盼从信封里抽出一封信,甩了甩,摊开来放在桌前。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位股东是谁。

众人也都安静了,她正了正身体,念道:“各位云威的管理者,我作为股东之一,关于资宁沈美珍工厂赔偿的决策,只有一个问题:如果这次因为赔偿22亿,导致云威最大的代工厂破产,那么以后,如果发现类似问题,代工厂还会及时通知云威吗?”

“就这个问题?”廖森冷冷问道。

颜亿盼点头:“就这个问题。”

众人沉默,在思考其中的玄机。

“他们不敢,因为有法律约束。”法务部的总监说道。

“不对,他们敢。”颜亿盼接着说道,“因为如果不通知,他们有可能逃过赔偿,通知以后,就必死无疑了。”

大家没有否认。颜亿盼继续说道:“选择不通知,任由国兴用我们的主板通过鹿特丹港口,卖了也就卖了,但如果被举报,后果是什么,除了面临巨额的惩罚资金,整个欧美市场如果按照rohs指令(restriction of hazardous substances,欧盟立法规定的一项强制性指标,即《关于限制在电子电气设备中使用某些有害成分的指令》),我们可能被永久性禁入。”

“这次处罚一旦下发,将是一个不良的引导,对我们上游的供应商和下游的经销商、集成商都会成为一个定时炸弹。”wilson说道,他在开会之前接到颜亿盼的电话,于情于理都决定站到乔婉杭这一边。

“而且我们建立的信任机制,将被完全破坏。”黄西又补充了一句。

“赔率太高了,很多人就会滋生侥幸心理。”汤跃低声在廖森旁边说道。

廖森看了看沉默的众人,眼眸低垂,似在思考。

“非常有道理,”廖森终于开口说道,“不过道理不能当饭吃,国兴那边,这笔赔偿金我们要照付的。”

89.翟家的惩罚

乔婉杭来到一家开在一楼的证券公司,楼下还有不少股民拉着横幅,横幅上写着:无良黑水,还我本金。

这家公司前台的贴金字写着:黑水证券公司。

传言这家公司的老板是另一家国际调研公司的联合股东,那家公司在国际上更为有名,专门揭露公司坏账、丑闻来做空企业而响震整个金融圈。

乔婉杭从抗议的人身边走过,被证券公司的高级顾问接待到旁边一个会议室。

他们对了几份合同和资料,讨论了几个问题,然后就开始漫长的等待。

等了快一个小时,翟云孝和翟绪纲才在门口的过道停了车,徐徐走了过来。

看到外面这番景象,翟云孝眉头一蹙,翟绪纲低着头,勾着嘴角,还颇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下外面散户的惨状。

翟云孝进了办公室,看到门口的椅子上阿青的脚搭在地上晃来晃去,小松则在角落里拿着员工给的魔方在玩,办公室里有三个气球,窗台上还有两个彩色小风车,亮盈盈地闪着光,这个地方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要做公司战略决策的地方。

“弟妹怎么选这家公司?”翟云孝坐下来,刚接过人家双手奉上的现磨咖啡就问道。

“您没听过一句话吗?”乔婉杭靠近翟云孝,小声说道,“最好的镖师,就是强盗头子。”

翟云孝听完笑了起来,但看乔婉杭没什么笑意,又收起了笑容。

“你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翟云孝把咖啡杯放在一边,问道。

“大哥,你有什么建议吗?”乔婉杭姿态放低了请教道。

“来这里快两年了,我以为你想清楚了。”

“不瞒大哥,我这次真的累了,想带孩子回美国了。”乔婉杭叹息般说道。

“弟妹,你真想清楚了?”翟云孝问道。

“想没想清楚,也都是现实了,搞成这样,我能力实在有限,现在手头上也没什么现金,这个时候撤出来,很划不来。把大哥叫来,是想求大哥最后帮我一把。”乔婉杭只有这个时候才像是翟家的媳妇,面色疲惫,整个人像被社会殴打过的无知妇女。

“怎么帮?”翟云孝问道,眼里依然充满防备。

翟绪纲从进来开始,就没参与到这次谈判中,他坐在旁边,接过小松递来的魔方,低头玩着,听到这里,手也顿住了。

乔婉杭看了一眼旁边的理财顾问,理财顾问弯腰站了起来,把一个平板电脑递了过来。

“我们算过,”理财顾问说道,“乔董近期如果要悄悄地抛售股票,不引起波动,需要把价格控制在这个区间。”

翟云孝看到上面是一张股价走势图,他眼里有些兴致。

“现在云威的股价因为工厂事故,一路走低,跌到了36块钱,”理财顾问继续说道,“她如果现在抛售股票,震动会更大,您是云威最大的股东,您也会受损,如果在股价涨到40的时候抛,这个价格是云威近一年的平均股价,波动范围会很小。”

“你想让我帮你托一下股价?”翟云孝的食指关节揉了揉下巴,颇为谨慎地说道。

“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乔婉杭一脸期待地看着翟云孝,“你们不也想要我手里的股票吗?”

“婶婶是要卖了所有的股份?”翟绪纲偏着头,一脸无辜又关切地问道。

“迟早要卖的,但不能一把卖,不然收到警告不说,董事会也会追杀我的。”

乔婉杭眼眉低垂,双手微微握拳,像走投无路的人,“这次急需要筹钱。”

翟绪纲把魔方还给了小松,手支在桌子上,认真看着翟云孝。

翟云孝沉吟数秒,说道:“弟妹,干预股价这种事,我真的做不来。你是知道的,我现在资金压力也很大,你让证券公司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那您要不帮忙,我就不走了。”乔婉杭说道,刚刚表现出来的可怜模样似乎装不下去了。

翟绪纲脸上有一丝着急,看着翟云孝。

“你要不等等也行,”翟云孝咧嘴笑了笑,“兴许过段时间也就涨上去了。”

“大哥,您真的不帮我了吗?”乔婉杭语气有些急切。

“弟妹,你早干吗去了?现在才知道回头。一年前你明明有更体面的方式离场。”翟云孝看了一眼乔婉杭,脸上带着怒其不争的悲痛。那个时候,他给她开出了很有利的条件。

说着,他站了起来,二人巴不得赶紧甩开乔婉杭一般地往外走。

“大哥……”乔婉杭眼圈发红的跟上去,“我最后有句话要问你。”

翟云孝停下脚步,转过身问道:“什么话?”

“翟家都怎么惩罚做错事的人?”乔婉杭问道。

此刻翟绪纲脸色极为难看。

“惩罚力度必须高于造成的损失。”翟云孝落地有声。

“哦,知道了。”乔婉杭轻声答了一句。

翟云孝离开关门的时候,听到乔婉杭身边的顾问问她:“那我们还操作吗?”

“操作吧,不然呢?”乔婉杭幽幽答了一句。

翟云孝走到门口的廊道上,翟绪纲跟在后面,紧张地问:“为什么不帮帮她,万一股价到不了40,她不肯卖,不就耽误事了吗?”

翟云孝回头看了一眼翟绪纲,那眼神像带着刀子一样:“你是不是傻?明明能抄底,凭什么帮她托举价格?她赚钱了,万一又卷土重来呢?看她那样,虽说是示弱求我们,那样子还挺不服的。”

“只怕拖太久,事情有变。”翟绪纲低声抗辩道。

“我们和外面这些散户不同,我们是能影响股价的大户,做决定要从大局着眼,不能只看眼前,她比我们急。”

翟绪纲不敢争辩,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点了点头。

“告诉你,在这个家里,上阵就是对手。”翟云孝顿住脚步看着翟绪纲,声音低沉地说道,“你都做到那个份上了,更不能手软,必须沉住气让她无法再翻身。”

说白了,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犯不着打亲情牌。

两人穿过抗议的散户人群,走到了车前。

“爸,那件事,您不怪我了?”翟绪纲又紧张又激动地低声问。

“做都做了,怪你有什么用?”

“翟家的惩罚都是什么?”翟绪纲心虚地问道。

“那是她自食其果,”翟云孝无情地说道,“跟你无关。”

这句话本意像是要安慰翟绪纲,可却更让他郁闷了。

乔婉杭曾经听翟云忠说过一件事,他高二的时候偷偷开了大哥的奔驰,带着弟弟云鸿和同学野营,车开上了山,搭好帐篷,准备休息,一群人闹着讲鬼故事,越讲到后来越恐怖,偏偏那天晚上总听到一种鸟的怪叫,加上山里肆意呼号的风声,大家就再也待不下去了,于是瑟瑟发抖、着急忙慌地跑到半山腰一户村民家借宿。

村民收了几个少年们的钱,看出这群少年正是叛逆的时候,索性把房子让给他们住,随便他们瞎折腾,自己下山去亲戚家住了。

这几个少年初次住这种原生态的房子,一下子玩疯了,把人家家里能吃的都翻了出来,足足在山里疯玩了一天。第二天晚上又回来睡,但夜里没人留火,他们冷啊,又不太会用炉子生火,几个人你添柴,我扇风的,最后不知道怎么搞的,把人家里的炉灶和床铺都点着了。

大半夜,他们砸了水缸,也没灭下去火,从床铺烧到了在堂屋里堆放的干玉米棒子,越烧越大,他们赶紧打了119,消防员赶到的时候,房子整个都烧没了,后山养的羊还熏死了好几只。但还算幸运,火没蔓延到山上,也没有人员伤亡。

少年们都很害怕,躲在一边不敢吱声。在翟云忠的描述中,弟弟云鸿黑乎乎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吓得止不住抽泣,那样子又惨又滑稽。

其他几个人也都是有些家庭背景的,在消防员灭火时,就都被家人偷偷领走了。

翟云忠给大哥打电话求救,翟云孝瞒着老父亲,替他们平了这件事,赔了村民一大笔钱。

本以为这件事过去了,最后却还是传到了翟亦礼耳朵里。因为那几个纨绔子弟在外炫耀来着,说什么烧了半边山,出动了一个消防队,来了好几家媒体,最后还是无声无息地过去了,主要是有翟家人兜底。

翟亦礼听说后,派人查清了情况,然后选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日子,把三个儿子聚到书房里,重新审判、定损和判罪。

“你们的错不仅仅是烧房子,更大的错是以为钱可以摆平一切,想得美!人家辛辛苦苦种的粮食烧了,保存了几十年的老照片烧了,心痛不心痛,那是钱能弥补的吗?消防员大半夜跑去给你们灭火,他们也不比你们大多少,还要给你们这群蠢货收拾烂摊子。万一出事,你们这辈子都别想抬头做人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知轻重!”翟亦礼揍他们的时候,下手非常狠,直接打断了一根棍子。

老大翟云孝因为包庇之责,那年被发配到工地跟建筑项目,天天在工地吃住,每次见到他都灰头土脸。

老二翟云忠和老三翟云鸿被罚连续两年的周末去这个村里干农活,喂猪、种树、插秧、杀鸡、宰羊……每到周六,就成了他们的噩梦,天没亮就被送过去,日晒雨淋,寒暑不忌,都得出门干活,中午还跟着村民坐在田埂边,吃一种就着白开水才能咽下去的干烙饼,周日晚上再接回家,零用钱也被扣到只剩吃饭钱。老二还要备战高考,有一回他高烧栽倒在田里,顶着满脸泥浆被送到当地卫生所,即便如此依然没能免去处罚。老三的收获最大,他成功地瘦了身,和村里的男生们称兄道弟,还时不时被村花拉到家里吃羊肉火锅。

用翟云忠的话说,当时只有他是跪着领了罚,哭着熬过了两年的苦力。

如今时过境迁,也不知道这件事在他们心里都有怎样的影响。

90.对冲

颜亿盼这段时间有点忙,需要不停地对外发利好消息,有新的芯片量产,新的订单增长,还有全球编程大赛打开了全球市场。

一篇接一篇,完全不考虑节奏和频率,显得慌乱没有章法,实在是不像她的手笔。

amy每次拿着稿件找她确认,她都懒得多看,直接签字让发。

只是签字的时候用力过猛,划破了好几张纸,amy也不敢和别人讨论自己领导的情绪,只得就此执行。

这些消息,背后必然都有深意。

云威的股价出现了短期的上扬。

但炒股行家也发现了一些问题,就是交易量很大,但是股价却没怎么下降,是有大户在出货了。可即便这样,股价也支撑不了一周,就开始持续走低。

媒体都问颜亿盼云威内部发生了什么,她也只是说:“你们看到的,就是发生的呀。”

她的老朋友兼线人王克是财经记者出身,看出颜亿盼这番操作的不寻常,询问内幕消息,颜亿盼给出自己的猜测:肯定是有人要撤了呗。

“真的假的?”王克也是吃了一惊,“她玩了两年,还是觉得麻将更好玩?”

颜亿盼笑了一声:“都说是猜测了,你怎么解读是你的事情。”

颜亿盼挂了电话后,看着屏幕上有关云威的新闻,心烦地一个一个关掉。

王克秒懂,很巧妙地把这个消息放在了自己的微博账号里,几个业内大v跟着就转载了。大家认为外部的利好消息无非都是给这个真实消息打掩护。

混金融圈的有两类人,极少数是聪明人,剩下的全是自作聪明的。

总有人觉得参透了资本的真谛,却不知早已落入了它的圈套。

翟绪纲在办公室里看着云威的新闻和飘绿的股价,一阵冷笑。

天天跌停,云威实惨。

而另一边的云腾却形势大好,因为基准利率下调,贷款利率跟着下降,地产领域的云腾股价不断飙升,天天涨停。

不过云腾的单笔股价远没有云威高,后者毕竟是实打实的科技股,后盾还是很坚挺的,等价格跌到一定程度,帮翟绪纲操作的证券公司也建议他可以入手了。

顶级玩家,只在关键时刻出手。

翟绪纲甚至觉得这两周,是对他这么多年忍辱负重的嘉奖。

于是,他开始逐步卖云腾的股票,抄底云威的股票。这个时候接手,成本低太多,乔婉杭这次落荒而逃,实在难看。

一年前,他曾给她订好了离开中国的机票,这一次,他不必再装好人了,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派人在她登机前放一挂鞭炮。

不过现在美国那边有点乱,建议她去瑞士吧,适合养老,孩子教育也有保障。

阿青和小松毕竟跟他有血缘关系。上一代的恩怨不应波及晚辈,翟绪纲想得很远,他的胜利来得太猛烈,他无法控制他的大脑提前庆贺。

云威的股价跌是常态,云腾的股价却越来越高了,如果照此趋势,翟绪纲的人生将发生逆转,持股的公司股价上涨,自己要侵吞的公司股价下跌,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世间美好,环环相扣。

只有经历了苦痛才能体会真正的幸福。

这一天,翟绪纲起得很早,过去他都故意在父亲窗前看得到的地方跑步,体现自己健康积极向上的生活状态,这一次,他踩着人字拖,信步来到家中的游泳池,这个地方空旷温暖,头顶上还有春日的阳光。

他还邀请了一些朋友过来,以前他不敢,但是这段时间不同了,翟云孝对他的态度明显有所好转。

翟绪纲觉得翟云孝也在衰老,看来他有必要认真考虑一下接班人的事情了。

以后的事情,他都计划好了,眼前的快乐,他还没享受够。

这套别墅需要一些生气和活力,他那些朋友们都玩得很疯,酒窖里的酒被不断打开,他的名牌眼镜都在疯狂的追逐中被踩成了碎片。

他眼前只看得到那赤条条欢快跳跃的人影,和面前蓝色的水波融为一体。

他拉着其中一位美女走向了泳池边的浴室,所有人里只有这个美女最有眼光,对他的勾引也最为直白,他从来没有这么恣意,那个女人很对他的胃口,浑圆的屁股和胸脯,完美的脸型,带着闪耀的水光,加上饱满鲜红的嘴唇,幻化成毕加索的抽象画,在浓烈的色彩中震颤,娴熟的画笔下每个线条都不会溢出多余的色彩,但肆无忌惮的叫喊声会,那是充满欲望的声音,不加掩饰,打破了平面空间,对沉闷生活发起冲击。

他不喜欢那些忸怩作态小心翼翼的女人,他喜欢这样张扬的,无所顾忌的。

这么多年来,他顾忌太多,不敢张扬,他结了婚,又离了,因为对方受不了他压抑的家庭和他温暾到扭曲的个性,他也受不了对方那装腔作势的教养。

他在高潮来临时,感到自己的天灵盖都要起飞了,飞向头顶的天窗,打碎布满雾气的玻璃,直冲向云霄,嘲笑这按部就班的人间。

就在这个时候,雾面玻璃外传来一阵嬉笑,他才听到嬉笑声里混杂着高昂的手机铃声。

一个人坏笑着把电话从浴室隔板上头递了进来。

是证券公司的电话。

这将是远方战士发来的捷报。女子还勾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他关了莲蓬头,甩了一下湿淋淋的手,接听了电话。

“云腾股价从最初的19元,冲到26元,后台交易量还在飙升。”

“好!”他抑制不住地喊道。

“买主是一家。”

“嗯……好……什么意思?”

“怀疑有人在外围收购云腾的股票。”

“不要用怀疑来给我汇报。”他的霸总词汇张口就来。

“云腾的股权太分散了,这种动作很危险,随时会冲击董事会。”

“说、人、话。”

“照这样下去,云腾会换老板。”

“什么?”

“就是,大翟总的位置不保。”

“怎么可能?”

“翟亦礼老先生早年持有的股份并不多,往下分配的时候就更分散了,您难道不知道?”

“我知道啊……可怎么会……”

“来人路数很邪门儿。”

“什么路数,不……谁?谁在操盘?是谁?”翟绪纲咳了咳,嗓子有些沙哑。

“黑水证券公司。”

“黑水?”

翟绪纲被水淋过的眼睛布满血丝。旁边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狭窄的隔间内只有他无法抑制的心跳和喘息,这居然比之前的做爱更刺激。

乔婉杭!

是她!

照此趋势,他在云腾的股份被不断挤压,云腾和云威不一样,云腾的股权分散,云威不是,这是他失算的地方。

他从没想过,野蛮人入侵的事情也会发生在云腾。

乔婉杭抛掉云威的股票,围攻云腾,这样下去,也会把她自己的云威拖垮,她是要干什么?

本来以为是你死我活,她现在是鱼死网破?!

他不能慌,要想办法击退野蛮人,他学过这个案例……可为什么脑子里空空的,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起来,他现在急需资金在股市抢回股票,于是致电公司财务,得到的回复并不理想:“公司里现在三个地产项目都是垫资,拿不出太多的钱。”

翟绪纲匆忙披了浴衣,出来打发走玩伴,他发现刚刚那个在浴室里的女人混入人群后,他又辨认不出是谁了。

他看着五颜六色的比基尼,陷入了迷茫。

不,不,现在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

空荡荡的游泳池内,阳光更是刺眼,他感到一股恶寒,几次深呼吸,最终还是选择找爸爸。

“您现在能召集云腾的股东回购股票吗?”电话接通后,翟绪纲急忙说出了诉求。

“怎么了?”

“婶婶在外围收购云腾。”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父子俩在这沉默中不知在想什么。

“董事长?爸?”

对面响起挂断电话的提示音。

乔婉杭选择这条路并没有费太多时间,因为她没有退路,麻将桌上反杀庄家的事,她没少干,说白了,到最后就是看谁豁得出去。与牌桌上唯一不同的是,她想跟对方好好谈来着,可对方拒绝了。她还需要一把称手的刀,类似黑水这样不受规则束缚的公司。

此刻,她没有忙忙叨叨地跟人抢股票,而是在马场,靠在椅背上,看着远处飘来的一片乌云。

这个位于郊区的马术俱乐部是属于翟云鸿的,早年常有人说翟亦礼对孩子教育太狠,其实狠人教育的背后,并没有违背他们的天性。稳重老成的老大接手了翟家的机械和建筑,富有钻研精神的老二接手了高科技产业,富有玩乐精神的老三继承了所有吃喝玩乐业务。

“小松、阿青,过来牵自己的马。”翟云鸿一手牵着小松,一手拍着阿青的肩膀,带着他们在马圈里挑马。

这里有从英国进口的纯血马,也有调驯良好的蒙古马,还有来自美国的夸特马,翟云鸿特意给小松准备了一只小矮马,待两个孩子准备好马具和装备,两个教练分别带着他们开始了训练,阿青小时候就接触过,很快就可以跟着做一些障碍赛的训练。

乔婉杭和大多数陪孩子上课的妈妈一样,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喝着果汁。

“一会儿带他们去射击吗?”翟云鸿问道。

“不了,太危险了。”乔婉杭摇头拒绝。

“我教他们,没事的。”

“改天吧,其实你二哥教过阿青,她没什么兴趣。”

“他肯定教不好,他做什么都不出格,玩着不刺激。”

“他觉得还行。”

“我们小时候挺没意思的,一点出格的事儿都不让做,你看老大那个样子,一看就是压制过头了,再看我这样,就是反抗过头了,只有二哥最有分寸。”

他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仿佛老二并没有离开。

“也未必吧,我怎么听说他还带着你把人家房子给烧了。”乔婉杭笑道。

“二哥这事儿都和你说啊。”翟云鸿有些不好意思,“嗨,别提了,当年我觉得我都要死那儿了。”

“不是说云忠才是最难受的那个,你挺享受的,还认识村花了吗?”

“你听他说!”翟云鸿眉眼一挑,急得跳了起来,非常不满地抗议道,“去村花家吃饭的是他好吗,那声音娇滴滴地追着他问,‘阿弟,来侬家吃饭伐?’……人家每回叫的明明就是他,我才是死乞白赖跟在他屁股后面,硬要去蹭口饭的那个。”

“啊哈?不像啊。”

“怎么不像,”翟云鸿眯缝着眼睛,“你知道那是哪儿吗?他没告诉你?”

“没有,”乔婉杭才反应过来,坐直了身子,“不会是……”

“就是资宁,”翟云鸿手里把玩着鞭子,看着远方感慨道,“他要觉得在那里受苦受难,怎么会把厂子建在那儿。只可惜,村花早已嫁做他人妇啰。”

乔婉杭低头笑了笑,到今天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她又靠在椅子上,看到桌子上的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翟云孝的电话已经响了三次了。

翟云鸿也看到了,但没有多问。

91.家法

马场的风骤起,绿色的草成片地倒向一边,天边的灰云卷成一团涌了过来。马的步伐变得焦急,地上的红土飞扬。

“云鸿,下午你带两个小的出去玩会儿再送他们回家吧。”乔婉杭站起来,把吹散的头发往后抚了抚,说,“我用下你这个地方。”

翟云鸿转身招手让教练把孩子们带过来。

翟云鸿一手牵着一个离开后,乔婉杭拨了一通电话,语气很平和地说道:“你不是一直想以家人的身份和我谈吗?过来吧。”

“我就知道,您一定会回来找我的。”翟绪纲的声音很是笃定,“在哪儿?”

“马场。”

“哪个马场?”

“你说呢?”

那边沉默片刻,说道:“我知道了。”

“就你一个人来。”

“……”那边有些迟疑。

“翟家的马场这个时候不对外人开放。”

“好。”

天色灰暗,一片雨云逐渐靠近。

马具仓库内,头顶一盏黑罩吊灯被风吹得摇来晃去,乔婉杭坐在一把竹藤椅子上,看着两侧精良的马具和弓弩。

外面下雨了,马场的雨和城市里的雨不大一样,落在草场上,伴着风吹过草地的声音,缥缥缈缈。

忽然一阵冷风吹入,乔婉杭回头,看到翟绪纲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收好的伞。

翟绪纲脚步声很轻,这和他儿时养成的习惯有关,永远都不敢打搅别人,连呼吸都像经过训练一般的平缓。

他进来时,脸色很凝重,抬眼看了看这个空间,又愣了愣,他一直在等这个场景,被翟家平视的场景。

乔婉杭也没站起来,挥了挥手,让他过来。这个工具房里散发着皮具和金属的气味,加上外面的雨水冲刷泥土的味道,让这个房子充满了一种异样的氛围。

明明灯光是暖黄色的,却感到湿冷的寒气萦绕。

“这里面的东西,挑几样,我们玩玩。”乔婉杭靠在藤椅上,说道。

翟绪纲看着满目的物件,一时有些发蒙,他知道自己不应如此,在翟家,哪怕是小松这样五岁的孩子见到这些充满竞争力量的物件也不会发怯。

皮鞭、马鞍、衔铁、笼头、皮靴、缰绳、弓箭、手套,错落有致地挂在木壁上,还有一张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张牙舞爪地贴在对面的白石墙上,泛着质感的光。

“外面在下雨……”翟绪纲说道,很纳闷地看着乔婉杭的后脑勺。

“下雨又怎么了?”乔婉杭不以为意。

翟绪纲僵在原地,有些发窘。

“那玩点儿室内游戏吧。”乔婉杭站了起来,也不看他,而是往货架里面走,在最深处的箱子里翻“玩具”。

先是翻出一把一把弓箭,她举起来,弹了弹弦,发现有些松了,就把弓箭扔到一边;接着又看到几个铜质飞镖,她在手里试了试飞镖的锋利程度,有些钝了,又把飞镖扔到一边。

站在一边的翟绪纲莫名地喉头发紧。

最后,她在弯腰翻找时说了一句:“这个不错。”

她找到几把枪弩,黑漆漆的泛着幽深的光,她挑了其中一个看着很新的转身扔给翟绪纲,翟绪纲接过来时,身体晃了晃,枪弩挺沉的,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道。他感到有些不适,苍白的皮肤抖动了一下。

乔婉杭在货架上找到两个千疮百孔的靶子,她把靶子挂在库房尽头的墙上。

“怎么,不会?”乔婉杭从里面翻出另一个弓弩,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安上了一把极其尖锐的箭,然后不断退后,退到快七八十米的时候,朝着靶子一把射了过去。

正中靶心。

翟绪纲的心随着这咻的一声锐响,忽然空悬起来,他在路上所有的设想,到此刻都化为乌有。

乔婉杭叫他过来到底是干什么?难道不应该谈谈股市的操作吗?

乔婉杭走近,眼神冷漠地看着他,如同外面落在脸上的雨。翟绪纲站直了身子,正要质问对方叫他过来的理由时,便听乔婉杭轻声说道:“我教你吧。”

翟绪纲握着枪弩的手不自觉收紧了,这枪弩的触感,得有些年岁了。

他聚会时常常会听翟家人说起这个地方,翟家是满族人,早年的几代都会骑马射箭,每个人身体里自带风骨,家族从清末就一直经商,一直到民国乃至新中国成立,都秉持着兴国为民的态度发展产业,低调而务实,在商业领域一直有比较高的声望,家族内部有自己的文化和信仰。

而这一切,他也只是听说,并没有真切感受过,他感受到的更多是忽视、排挤,甚至厌恶。这个地方,他从没来过。这种枪弩,也没触碰过。他的父亲更不可能教他。

乔婉杭站在他面前一步一步演示了怎么上箭,然后站在他旁边,身体挺直,枪弩架在手臂上,眯着一只眼看瞄准器。翟绪纲也学着她的样子,头微微往枪弩倾斜,眼睛看向瞄准器。

两人对着前面发射了利箭。那箭矢泛着银色的寒光穿梭出去。翟绪纲因为握枪的手臂不稳,枪弩发射时产生了一股往后弹的力量,击打着他的肩膀。箭脱了靶,飞到墙面上,发出“砰”的一声。

翟绪纲走近了看,发现红砖上被射出了将近一个指节深的孔,他扶了扶黑框眼镜,心道,这个力度原来这么大。

乔婉杭的箭也有所偏离,打到五六环的位置。

“你先练练,等能上靶了,我们再比试比试。”乔婉杭说完,又坐回了藤椅上,抱臂仰躺着看翟绪纲的每一个动作。

翟绪纲从盒子里拿了三根箭,按照乔婉杭之前演示的方法,将箭安到了枪膛里。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风刮得门板响个不停,雨滴敲打玻璃窗的节奏越发密集,翟绪纲偶尔也能射出不错的环数,更多是脱靶,箭飞得到处都是,他一箭更比一箭焦躁。

他一个将近三十岁的人,此刻如同菜鸟一般在这里练习射箭,让他觉得沮丧,之前来的那股气势随着一箭接一箭的脱靶,早已消失殆尽。

他想,或许,他本就不具备这个家族的特征。

他硬着头皮,拿出最后的耐心,一箭又一箭地练习。

乔婉杭并不催他,等久了,不自觉地阖上双眼。

“就这样吧。”他总算失去了耐心,收起了箭弩,回头看着乔婉杭。

“行。”乔婉杭神色恹恹,说完,缓缓站了起来,从一盒子箭当中拿了三根给翟绪纲,又拿了三根给自己的枪弩安上。

两人都举起来,上膛。

翟绪纲瞄向了靶子。

乔婉杭刚歪了歪头看了一眼瞄准器,又直了起来,黑瞳如夜色透着微光,说道:“赌点什么呢?”

翟绪纲张着嘴,脸上有些迷茫地侧过脸看着乔婉杭,乔婉杭勾了一下嘴角,说道:“每次比试,都要赌点东西才有意思。”

“那,您说赌什么?”

“就赌你的云腾破产,还是我的云威破产。”乔婉杭说得半真不假的。

翟绪纲手指猛地一下收紧了,咻的一声,箭突然朝上方飞了出去,刺在天花板上。

乔婉杭笑了一声:“这就怕了?”

翟绪纲脸上有些僵硬,但还是现出了一股愠怒:“你凭什么觉得云腾会破产?”

“你现在所有的资金都用在了和永盛换股上,云腾的资金链后方空虚,云威再不济,我卖了手里的股票,也可以成为云腾的大股东。我手里还有黑水对云腾的一份调查报告,如果这一局你输了,我就选择公布,抛售股票。”乔婉杭一边说,一边瞄向了靶子,一箭射中了靶心。

“你输了,”她麻利地安箭上膛,说道,“第二箭。”

翟绪纲看着靶子蓦地紧张了,手心的汗印在了弩机上。

“翟云孝管你管得太死了,你好像没有玩过大的。”乔婉杭依然看着瞄准器,挑眉说道,“怎么样,玩大的有意思吧?”

“有意思。”翟绪纲咬牙说道,然后又对着靶子,用力射出一箭,冰冷锋利的箭飞向了靶子,9环,很不错的成绩,足可以让他扬眉吐气,他昂头问道,“第二箭赌什么?”

“第二局……就赌22亿。”乔婉杭说得极为轻巧。

“什、什么?!”翟绪纲手猛地有些发抖,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最后手垂下,“我不赌。”

“不敢?”乔婉杭看着他,眼里的光如同她手里的利剑一般,看着翟绪纲。

“那和我有什么关……”翟绪纲那个“系”还没说完,忽然嘴唇就抖了起来。

因为此刻乔婉杭的枪弩已经对准了他的额头,那个洞孔深不见底,箭身闪着寒光。

“绪纲,敢做就要敢当。”

她话音刚落,翟绪纲就感到一股寒光掠过,他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箭从他头顶掠过。

“22亿,我输了。”乔婉杭看他一脑门的汗,不无遗憾地笑了一声。

翟绪纲眼里布满血丝,又愤恨又害怕,他想起乔婉杭之前戏弄他们家的司机,他站起来要抢夺她手里的枪弩,忽然,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脖子上传来。

翟绪纲脸色发青,手发抖,不敢再动,他皱着眉头,挤出个难看的笑来:“婶婶,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一次,她把枪弩对准了翟绪纲的咽喉,说道:“你说,你的命值不值这个钱?”

翟绪纲的血管好像顺着枪弩结成了冰,他一动不敢动。

“婶婶!我错了……别吓我。”他艰难地吞咽了口水,被迫仰着头,声音不受控地发颤,他见过这个女人的狠厉,“……你不要这样,我给我爸打电话,那22亿我们一起商量,都行,怎么都行。”

“你以为我是来管你要这22亿的?你爸有那么在乎你吗?”乔婉杭冷笑道,“不如,最后一弩来赌,翟家到底认不认你?”

这句话直接将翟绪纲逼哭了,这么多年,他打碎了骨头往翟家里钻,可是没有人认他。

“听说你爸很信命,我数三下,”乔婉杭把冰冷的枪口抵在了他跳动的大动脉血管上,“看他会不会来救你。”

“不会的,他不会来的。”翟绪纲哭喊着,吓得腿软跪了下来,除了害怕,他更多是伤心,他爸怎么可能管他,看他现在这个样,估计只会更看不上他。

“一、二……”乔婉杭数着,翟绪纲嘶喊的声音夹杂在屋顶雨落的声音里,格外凄厉。

忽然,电话铃声传来,翟绪纲眼睛睁开了,瞪大了看着乔婉杭,又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发抖的左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时,他停止了嘶喊,变成了哭喘,来电的居然真的是翟云孝。

他的右手一直发抖,仰视着乔婉杭,乔婉杭笑了,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可以接听,他发抖的手点了一下手机。

“绪纲,你在哪?!”翟云孝难得紧张。

“爸!我在马场……”翟绪纲哭喊出来,“爸,救我!救我!”

“弟妹,你不会想把事情搞到这个程度吧?”翟云孝那边的声音居然还带着几分长者的威严。

“我想啊,特别想看你家破人亡的样子。”乔婉杭冷冷说道,从前年圣诞开始,她的心一天天从血肉化成石头,骨子里某些决然的狠劲像破土而出的龙舌兰,刺着她的心脏长出来。

这边说着,突然大门被推开,颜亿盼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也是吃了一惊。

她眼见着乔婉杭娴熟地给枪弩上了膛,立刻冲上来把弩往旁边一推,一枚箭飞了出去,正好擦着翟绪纲的手过去,虎口的位置立刻流出了血。

颜亿盼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见过各种混乱的场景,都不及这次失控。

一个脸色灰白的男人,一个眼睛血红的女人,站在这个昏黄的空间里,地上落着几滴血,空间里弥漫着外面的青草泥土的味道,还有没什么人味的皮革和机械味道。

乔婉杭侧过脸看着她,此刻眼睛里恢复了些许清明。

翟绪纲坐在地上都爬不起来了,乔婉杭把他丢在地上的枪弩又踢到他脚边。

“捡起来,最后一箭。”乔婉杭把枪弩瞄向了靶心,“看是你放弃云威,还是我放弃云腾。”

翟绪纲手发抖,却怎么也捡不起来。

“弟妹,我们都收手吧!从此各走各的。”翟云孝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恳切而又无奈。

92.永久席位

乔婉杭冷笑了一声,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挂了电话,把弩扔到一边,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

外面风雨大作,颜亿盼把翟绪纲扶起来,翟绪纲站在乔婉杭身边不敢说话。

“说吧,你们背后是谁?你不可能让芯片封测厂也配合你作弊。”乔婉杭语气沉缓地问道。

“我是从永盛那里得来的消息,半导体协会要对付云威。”翟绪纲的声音里透着疲惫,经过之前那一出,他完全没了斗志,“我们在那边的工厂现在被拒批,包括夏发的工厂也是,asml的机器将停止售卖给他。”

“嗯?”乔婉杭和颜亿盼互相给对方一个眼神。

“所以你们搞这一出,让云威关闭工厂?表达诚意?”乔婉杭问道。

“只有工厂关了,那边的绳索会松些,婶婶,咱们就是做生意,不想牵扯那么多。”

“夏发也知道?”颜亿盼也跟着问道,她担心的是这件事牵涉面太广。

“他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只是不希望把事情闹大,息事宁人,两边都不得罪。”翟绪纲低头说道。

门再次被推开,翟云孝急匆匆地冲了过来,头发和西装都淋湿了,满眼的焦虑。

乔婉杭看到他,嘴角一弯,说:“看来,你还挺在乎这个儿子的。”

翟绪纲听到这里,抬起了头,眼里盈着泪光。

“弟妹,你到底要干什么?”翟云孝吼了一句。

乔婉杭转头看了一眼翟云孝,站了起来,那眼睛冰冷得让翟云孝愣怔了几秒。

“爸,我把我知道的说了……”翟绪纲紧张地解释了一句。

“弟妹,我们也有难处,经商的,哪个不想平安无事,我在商场上打拼了这么多年,见得多了,怕得也多了,”翟云孝说道,“我投资的工厂,地都买好了,现在却不让开,如果不是云威,云腾不会碰这么多钉子。”

“你也不用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乔婉杭冷笑道,“你们从一开始就想吞掉云威,何必假装大仁大义。”

“那是因为我的商业版图比云忠的商业版图更可行,更安全!”

“可不可行,不是要走了才知道吗?”

“云威照云忠的路是走不下去的!我们迟早要放弃。”翟绪纲喊了一句。

“不是我们,是你。”乔婉杭定定地说了一句,说完便朝着外面走去。

翟云孝也没再与她争辩,拉着翟绪纲的手看了看,然后低低地骂了一句:“疯婆子!”

乔婉杭听到这里,脚步一顿。

空气瞬间又凝结成冰,颜亿盼的目光从她的背影移到翟云孝的脸上,仿佛这里还有枚炸弹没有爆炸。

“我要真疯,你儿子不会从这里走出去,”乔婉杭侧过脸看着翟绪纲,“绪纲,22亿,可不是小数目,换你从此不再涉足云威的产业,可以吗?”

“可以,可以。”翟绪纲回答道。

“长辈的话,要听,知道吗?”乔婉杭说这话温和得要命,“这是你们翟家的规矩。”

翟绪纲嘴唇发抖,眼睛怔怔地看着乔婉杭,泪水滚落下来,不敢多言。

乔婉杭说完以后往大门走去,厚重的实木平开门被她一把拉开,一阵带着细密雨雾的风猛地吹入。

翟绪纲眯着眼抬头看着她的背影。

门外风雨肆虐,她闯进了雨夜,和黑暗融为一体。

颜亿盼看了一眼翟云孝,转身追了出去。

郊区到市区的路在风雨中笔直地延伸着,路上空荡荡的,只有两边的杨柳不断摇摆。

颜亿盼开着车,乔婉杭坐在副驾驶,侧着头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两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但谁也没说话,都在调整刚刚失控的情绪。

车停到乔婉杭家门口,乔婉杭正要开车门,颜亿盼拉住了她的手腕,问道:“我如果晚来了,你不会真的要手刃侄子吧!”

乔婉杭笑了一声:“很有可能。”

“我本来以为意思意思演一出,目的是好好谈判,把这次赔偿谈下来,”颜亿盼神色有些不悦地说道,“你要打算玩真的,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

“行。”旁边这人嘴上答应,态度却不以为意。

“你以后别那么……冲动,你这样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搭进去也解脱了。”乔婉杭看着窗外。

“你搭进去可以,别让我跟着你担心受累。”颜亿盼侧过脸看着她,发现和乔婉杭就没办法好好交流。

乔婉杭推开车门往外走,颜亿盼也不得不跟着她出来,外面的雨小了很多,乔婉杭走到了门口围墙的屋檐下。

“公司现在有了起色,你还不清楚自己要什么吗?”颜亿盼再次说道,“你要的是重整云威,不是把它当作赌注,把它往悬崖边上推。”

“不用你告诉我,我要做什么。”

“好……是,我说什么也是白费口舌。”颜亿盼不欲多言,准备上车。

“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所有事情的真相。”乔婉杭说道,外面的雨气吹乱了她的头发,和之前对着翟绪纲的狠厉不同,此刻的她如站在悬崖边上的探险者,明明脚下就是深渊,却偏要无惧无畏地往前迈。

这种情绪,或悲情,或豪迈,都超过了颜亿盼的理解范畴,她长叹一口气,看着乔婉杭半天没有说话。

人一旦有了执念,旁人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乔婉杭转身推门进了屋,颜亿盼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关上才上车离开。

一周后云威董事会,翟绪纲没再出现,翟云孝破天荒地出席了,但是全程都很安静,坐在角落里,神情默默。

“既然有不少股东发起重新探讨处理工厂事故的会议,大家也都收到了这封信吧。”廖森把乔婉杭的信放在桌子上,喝了口茶,抬起头来,扫了一眼众人。

众人点头,并没有反对。

颜亿盼坐在第二排,眼眸低垂。

“问题指向了核心处,谁也别回避了,一句话,如果让工厂赔钱走人,以后云威在这个行业随时可能暴雷。”廖森用更务实的方式翻译了邮件,然后看了一眼各位财大气粗的老板们,说道,“说吧,这次哪位金主愿意承担这22亿?”

众人安静。

“要不要探讨一下,不让他们赔偿这么多?”项总说道。

“不可能,国兴不是冤大头。这次他们错过了欧洲销售热季,如果要真正追究起来,远不止22亿。”廖森靠在椅子上说道。

翟云鸿看着廖森和安静的众人,说道:“各位不用急躁,等一个人。”

“哦?有救世主?还是冤大头?”董事会里夹杂着嘲讽。

廖森的秘书忙着给各位金主续茶。外面,门被推开了。李笙站在门口,旁边站着的正是乔婉杭。

李笙进来后,包括翟云孝在内的几个股东立刻站了起来。廖森也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微微一欠身,以示敬意。

李笙坐在廖森对面的空位置上,说道:“抱歉,腿脚不灵便,接到通知马上赶来了,但还是耽误了些时间。”

“本来这家公司是翟亦礼先生创建的,公司在他退休时,与他签了一份合同,我想每个进入董事会的人也都清楚,他除了保留5%的股份外,还拥有一个永久席位。当然,这么多年,他没有履行过这个合同。不用我说,原因嘛,他说吃不惯肉了,想吃素了。”李笙笑着说道,大家也跟着笑了。

“现在,他打算把这部分股份转给自己的孙子和孙女。不过,孩子还小,暂时由她妈妈打理。还有,那个永久席位,现在转交给乔婉杭。”

倒没有郑重其事,像说家常一般,只是听众们忽然沉默的半拍说明了此时局面的陡转,说完后,他看了看乔婉杭,乔婉杭站起来向大家点头示意,嘴角含笑,那样子看着很不好惹。

颜亿盼从家乡到北京上大学的时候,发现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类人的存在,他们从一开始就占得了先机,拥有睥睨众生的资本,当然这些资本并不见得是传统意义上的家世好、头脑好、长相好、天赋好……很可能只是一项拥有到极致,他们甚至就可以无视社会晋升体制,他们一开始就清楚自己要什么,然后便朝着这个方向心无旁骛地走去。

乔婉杭是这里面极致中的极致。

这世界原本就是不公平的,天下着大雨,有的人没有雨衣也要出门,有的人有雨衣,可以不出门,还有的人,即便不穿雨衣出门,雨也一滴落不到她头上。

颜亿盼看着此刻李笙旁边的乔婉杭,猝然一笑,她一个没雨衣的为一个永远淋不着雨的人操什么心?

乔婉杭的苦,别人尝不到,她的傲,别人也体会不到。别人的纠结、犹豫和彷徨,对她而言都是一层窗户纸,她轻易就能跨过。

她狠厉、果决、无所顾忌,皆因为她清楚自己要到达的终点在哪里。

这是我要的,所以,我要。

“既然又回来了,总得做点事,”乔婉杭抿了抿嘴唇,对董事会正襟危坐的长者们说道,“22亿工厂照赔,由我先行垫付。沈美珍的工厂赔偿额分为六年完成,每年,云威将继续订购沈美珍工厂的代工主板,她将用每年的部分盈利额来偿还这批货物的损失。”

“大家可有意见?”李笙问道。

这样既确保了工厂可以继续运营,也确保了国兴那边的赔偿到位。

这次难得地,包括翟云孝等一众元老都没有提出质疑和反对。

“没有意见。”廖森说道,“我会安排人通知工厂继续开工。”

散会后,李笙和翟云孝最后出来,乘坐了总裁专用电梯。空荡荡的电梯内,翟云孝神色凝重,李笙神色淡定。

“也不知道他吃的是哪门子斋,拜的是哪尊佛。”翟云孝说完,冷哼了一声。

“说到底,你儿子动了工厂的货,触到了他的逆鳞,翟家做实业起家,最忌讳在质量上做手脚,这是命门。”李笙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杵,发出一声闷响,他侧过脸说道,“你应该庆幸,有人替你收了场。”

“那个女人?”翟云孝冷笑道,“够可以的。”

“你管好自己的事吧,她不是老二,没那么多顾念,她让我转告你,一个月内,你退出云威的股份,不然,她会公布云腾的亏空报告,到时候云腾还不一定会到谁手里。”

翟云孝咬了咬后槽牙,闭着眼长吸一口气,睁眼问道:“老爷子也是这个意思?”

“老爷子打一开始就是这个意思,要不是老二出事,你们几家的账分得很清楚。”

电梯门打开后,他们已经到了负一层。

翟云孝跟在后面问道:“他现在要支持那个女人跟那边对着干?”

“没那么严重,做生意嘛,以和为贵。”李笙说道。

“和?”翟云孝说道,“要能和,还跳什么楼?”

“你要不看好,早点退出吧。”李笙头也没回,说完就往前走去。

出来后,二人上了各自的车,一前一后离开了停车场。

一周后,翟云孝陆续出售云威的股票,因低价退出,亏损四十多亿。翟云孝想到那天在黑水证券时,她问的话:“翟家都怎么惩罚做错事的人?”

“惩罚力度必须高于造成的损失。”这是他给的答复,现在他以身作则,用行动证明了自己说的话是很可靠的。

93.新格局

工厂很快就开工了,amy过来向颜亿盼汇报工作:“我们准备把这次责任处理事故写成供应链合作伙伴相互扶持的故事,采访的媒体以电视和网络直播为主,化危为机。”

amy此时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荷尔蒙的原因,让她的脸有些发肿,穿着孕妇装显得人圆了一圈。

“想法很好,”颜亿盼翻着报告,给了指示,“这件事还是不要宣传了。”

“智慧城市项目我们没有收到邀标函,对我们的口碑有影响。”

“这个案例没必要对公众讲,现在自媒体那么发达,反而会引发我们控制不了的猜测。”颜亿盼把报告退回给了amy。

“哦,好的。”amy看她神色凝重,又给了明确的方向,便没再坚持,拿着报告便准备出来了。

“amy,”颜亿盼叫住她,看着她的肚子问道,“怀孕的感觉怎么样?”

“啊?”amy一时没反应过来,看颜亿盼笑得温柔,眼神也有她不曾见过的好奇,便也笑了,“现在觉得胃有点顶得慌,之前有点先兆流产,现在稳定了。”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方向怎么定是公司的事情,但怎么做就是自己的事情了。比如现在,你就针对性发一些稿就可以,大面积去铺公关稿反而没人看。”颜亿盼说了一点自己工作的经验。

“有什么区别吗?”amy站在桌子旁边,也有些好奇地探身问道。

“就好比,石头投在大海里,连一个水花都见不着,但如果投在茶杯里,大家就都会看过来,在公司发稿,找平台比写内容更重要。”颜亿盼难得有耐心跟她讲自己的想法。

“领导,您是不是担心我承担不了现在的工作量?不会的,我……”amy依然处于焦虑状态,怀孕前,她和颜亿盼的关系就不好,怀孕后,她更是担心自己的价值被否定。

“不是,我知道你不会放松自己,”颜亿盼笑道,“你也可以想想转变媒体沟通渠道,试试短视频讲芯片技术什么的,我在研发部找个人,你们可以谈谈。”

“好的,领导。”amy点头,露出久违的轻松笑容。

颜亿盼看出来现在公司上下在往研发方向调整,未来她的部门也需要跟着调整,那种高调的营销策略并不适合云威。

amy出去后,颜亿盼给信息联络处的处长去了电话,二人在云威解决黑客攻击时认识,颜亿盼说要亲自上门拜访领导,汇报资宁科技园的工作进展。处长说领导一直很关注这件事。二人随即商量了一个汇报的时间。

一周后的某个早晨,乔婉杭、廖森和颜亿盼一同去拜访了领导。

三个人来到地下车库的时候,乔婉杭和廖森的车并排等着,两辆都是迈巴赫豪华商务车。

“见领导,还是不要分两辆车吧。”颜亿盼低声说了一下自己的建议。

“坐我的吧。”乔婉杭说道,也没等廖森反应,就直接拉开车门上了车。

廖森和乔婉杭坐在宽敞的后座,颜亿盼坐在副驾驶位。

“这次给国兴的赔款,赵正华那边没说什么吧?”乔婉杭问道。

“他听说了工厂复工的消息,说赔款时间以你方便为主。”廖森回复道。

“这件事,辛苦你协调了。”

“应该的。”

乔婉杭说完又摁了前座一个按钮,弹出一个屏幕,上面有歌单,她选了一首颇劲爆的摇滚乐。

这人的品位,蛮独特的,老神在在的廖森坐在旁边脸都震绿了。

“你车上也有这个定制的触屏吗?”乔婉杭翘起食指,在屏幕上边调节声音,问道。

“没有。”廖森答道。

“它集成nvi显卡和云威soul-3d声卡,你不知道吧?”

“不知道。”

“你车上做了防弹改装吗?”

“没有。”

“防爆改装呢?”

“也没有。”

“涡轮改装呢?”

“没有。”廖森怕她再问,“原厂是什么样,就什么样。”

“我就说嘛,他跟你的外观看着一样,里面还是有差别。”乔婉杭笑盈盈地说道。

颜亿盼听他们谈话,一脑门子汗,心想,幼不幼稚,乔老板?

“不过,”廖森挤出一个笑来,“我的座椅是按照我的骨骼定制的,因为我腰不太好。”

颜亿盼想把身后的隔音板给他们升起来,二位,你俩加起来过八十岁了,有意思吗?

“哦,那是该调整,我的座位重新加了自热装置,因为我宫寒。”乔婉杭继续说道。

廖森一张老脸绷不住了,连咳了好几声。

乔婉杭赶紧从旁边的皮制箱内拿出一个银制高脚杯,体贴地给他倒了一杯红枣蜂蜜柠檬茶,缓缓递给他,看着他喝了一口,然后怡然自得地坐好。

在欢快的歌声中,车子来到了目的地。

通过哨岗后,他们把车停到了指定的位置,三人进了大楼,在秘书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宽敞的办公室,坐定后,领导们都进来了。

颜亿盼和联络人打过几次交道,彼此的印象都还不错,但此刻二人也没表现出来很熟悉,握手点头后,介绍了云威来的三人。

“上次在工程院见过。”领导笑了笑,看着乔婉杭说道。

“是,您对我们的指导,我都记在心里。”乔婉杭微笑道。

“执行好才是真的放在心上。”领导点了点她,乔婉杭歉意地低头,微微一欠身。

领导示意大家都坐下,颜亿盼通过投影ppt和一段视频,汇报了工厂继续开工的情况。

“那个铅超标的原因查清楚了吧?”领导问。

“嗯,是焊接设备调试参数出了问题,现在重新做了调试,而且每个设备都有专人负责维护和检修,不会再出任何问题。”颜亿盼回答。

“如果再出问题呢?”他问道。

乔婉杭作为大股东,笑着说道:“我们给领导下个军令状,绝不再出任何质量问题,不然云威退出这个行业。”

事实上,如果再出问题,就算云威不退出,也根本不可能再在这个行业发展了。这一次的事故,无疑给它扒皮拆骨般动了手术。

他说:“我们最看重的是你对百姓的态度。”

看起来,这次事件的处理结果,领导还算是满意的。

颜亿盼从头到尾都没提智慧城市项目,她不希望给领导留下功利的印象,虽然事实就是如此。

在整个过程中,廖森的情绪一直不太高,中间有人伸手朝他的方向试图拿什么东西,廖森坐在他对面无动于衷,不知是没明白他的意图,还是不屑做这种讨好行为,颜亿盼倒是立刻站起来,拿着身边的抽纸盒弯腰推到那人面前。从进来开始,颜亿盼注意到他鼻子一直不太舒服。

颜亿盼发现廖森做不了配角,聚光灯如果没有落在他身上,他的状态都很低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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