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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科幻 > 言甲 > 重伤

“主子,醒醒。”

“主子!”

大营一处不起眼小帐内桌边烛火摇曳,暗淡微光映在床板眉头紧蹙身形上,那人浑身数处白布缠身,口中有喃喃轻语,却让人听不真真切,灯芯处微弱细声响起。

半响,床上人似是终于听闻有人唤她,缓缓睁眼,唐梨醒来望向头顶营帐,片刻神思恍惚。

“主子烧已退了许久,你终于醒了。”床侧俯身望来的青秀少年眼角微红,床上之人面容苍白毫无血色,可总算是睁眼了。

唐梨些许侧头,目光转向不远处火盆碳光,再望向眼前少年,回了神欲开口问询,竟一时没能发出声来,狠咳了两嗓,

“咳咳咳。”

少年见状赶忙递过手旁温水,唐梨未理,看着凑过来的瘦高人影,忍住喉间痒意,气若游丝问道:

“如何了?”

少年只得端着茶杯站住,语气不忿回道:

“林瑟该死!他竟拦下军情不报!”

“徐将军根本不知主子计划,刘都督已经被俘,三河卫、谷海卫相继失守,中固城破在即,我们现下已退至谷阳了。”

唐梨闻言大惊,再忍不住猛地咳了起来。

少年见她额间生起薄汗,知她定是周身疼痛非常,赶忙再递过手中茶杯,她可顺着饮下温水舒缓咳意。

唐梨木然咽下,手指狠狠捏紧。

谷冬居然还是乱起来了!

今朝大安重洪二十一年,五年前,大安朝东北奴儿干都司遭北下而来的索伦部族内侵,止步谷东三河卫外未再进犯。

朝廷主守,并未主动出军夺回旧土,然奴儿干境内,索伦王入境前言之凿凿优待安民,实则抗拒者遭戮,俘取者为奴,不论贫富。如此暴虐压迫,稍有反抗便大肆屠杀,民众深陷水深火热之境。

奈何她人言微轻,屡次上书主战不奏,只得另取其道。她数次往返索伦境内,联络大安旧民以图策反索伦内部。

现下谷东却再受索伦南侵,朝廷委任经略都督刘撼被伏,东北边境南下的数卫所相继失守。

此番思虑万千全力入局,仍是这般结果!

就因她只东北境谷东都司一个小小游击将军?

难道是她错了?

便真该响应朝廷守境才可避免这场祸事?

索伦暴虐,忍一时却难抵终有一日,索伦铁骑定会踏平谷东,届时京都何守?

她望向头顶营帐,污渍锃亮灰黑交接,帐内火炭燃烧滋滋之声,喘息间是北方空气独有的冷寒干燥。

谷东大乱如斯,计划打乱脚步停滞,她何时才可寻到东南多年未见的胞弟。

恍惚间仿若窥见不苟言笑的祖父。

如一切...

皆是梦便好了。

何其遗憾不甘愤怒!

唐梨闭了眼,她眼底有泪,不愿他人得见。

少年未瞧清她眼角水光,只觉她咳地疲累牵动伤口再听闻战况,定是心绪难稳急需休息,痛心又欣慰。

他轻手轻脚转身取了旁侧小几上的水盅,再置于炉上热了热。

忽地帐外有脚步声渐近,少年悄然掀帘迎向来人,见一着靛青军袍的中年男子,连忙轻声道:“先生,主子适才醒了,已又歇下了。”

“醒了?”来人话露惊喜,“她醒了便好,便好。”

“外面如何了?”少年担忧问道。

“刘撼被抓后,朝廷震怒,徐楷虽领东康卫镇守谷阳,可上面旨意又迟迟不下,现下是进退不得。”男人言语间颇含无奈。

“若不是林瑟,主子怎可能领兵往北图奴儿干南部重镇福儿城因此重伤?

若是按主子计划,徐将军领兵救援乘胜追击,此番奴儿干南部数城定可全部归降!

更何至于眼下丢了数地,百姓再受屠戮惨绝人寰之苦!”

少年语气愤慨,话中似是欲撕了那林瑟。

“若不是我将丛彤他们送往山中后,及时找到主子,主子她...”

少年有轻微哽咽,他思及寻到唐梨时她周身血迹惨烈,身子便忍不住发抖后怕。

去年五月,唐梨曾于边境救下一女子名为丛彤,其姐姐被索伦边境西封城瓜将军掳走做小妾,开始计划策反西封城。

八月,丛彤与其姐姐以及众多女眷,借中秋宴会之名,联合众多大安旧民,秘密联系其家人们以图后策。

十月,唐梨潜入西封,与众会面,计划破城。

自此,多次带兵袭扰西封城周边挑衅,打了就走毫不恋战。

临近新年,故技重施,唐梨率一队数百人策反金山一带,带领旧民袭扰,瓜将军带兵前往金山迎战,内城兵力空虚。

同时丛彤与联络策反的西封城内众人在内线安排下,全城大乱。

瓜将军发现金山一带为假唐梨再回西封之时,城内索伦军大势已去。

唐梨命老幼病残躲入山中,她继续往北,并遣人回三河卫请求增援,直捣奴儿干南部重镇福儿城。

然林瑟于卫中拦下军报,因私未禀。唐梨寡不敌众,领兵血战等援不至才身受重伤。

“此番周全布局,竟是毁于一旦。”中年男子长嘘一声。“可悲,可恨!”

“当啷!”

少年与中年男子听闻突兀声响慌忙掀帘入帐,本躺卧着的绑了数处伤口的瘦弱人影,斜顷着身子正欲于床板跌落。

“主子!”少年震惊失色,赶忙去扶,唐梨撑着手臂欲坐直身子,少年弯身为其背后置了软垫,急急道:

“主子伤口未愈,应多静卧休息。”

唐梨勉强坐稳,勉强嘶哑着张口:“水。”

中年男子忙取了旁侧炉子上水盅,斟了杯热水递予她,轻声道:“慢些。”

唐梨欲抬手去接,瞬时手臂剧痛,垂眼看去,白色布条微微透出血光。

据是她于西封城外与索伦兵对战所受,最深一处伤口从手臂侧滑至腰侧,拜西封城驻守将军瓜将军所赐。

她抿了抿嘴唇,忍住疼痛,举手端杯,一口气饮尽。

“滚水甚烫!”中年男子轻呼出声。

“等等...”少年亦呆愣咽下口中的话。

唐梨不顾二人惊诧,她已听到二人帐外谈话,滚烫之水如热流入冰,丹田处隐隐聚暖,酷寒严冬里这一抹灼热,终令她定了神,回了志。

眼前方脸周正的中年男子是曾追随父亲多年的军师孟启,因父亲于重洪四年谷东阵亡后,祖父召其归临肃,便一直跟着她。

她于临肃出了事后,能带走的唯有孟启和棕氏罢了。索性她非孑然一身,自嘲牵了牵嘴角,低声细语道:“先生,我无碍。”

孟启见她似笑非笑忍耐不适之样,红了眼眶。垂头定了定神,跟着侧首望去床边人影叮咛道:

“你莫要逞强,身体为重。棕叶七已去元祁山为你求新药。等新药至,便会好的快些。在此之前定注意修养,万万小心。”

“多谢先生。他未归前,先饮军中伤药即可。”

少年听及此处,赶忙取了另外一侧炉子上温热的黑色药汁,袅袅热气,手掌贴紧药碗,生怕她又如前刻般不管不顾,唐梨撇了眼他,少年只得递过药碗,心中却有丝丝欢喜,还好那炉子未添碳,药并不甚烫。

“先生适才帐外所言,刘撼是被抓走了?”唐梨接下药碗,唇凑至碗边,似不觉得苦一口灌了下去。

“是,被俘了。”孟启见她面色微凝,问道:“你以为他如何了?”

“我醒来听棕竹说他被俘了以为...”顿了一顿,再恁然开口道:“以为他被伏法了。”

她应是昏迷太久,突闻战况,神志尚不清醒问了军情,才闹了此番误会。

刘撼如若未被索伦贼兵斩杀,事情或仍有转机。

“棕竹!”

“你何不予我道清楚些!”唐梨已彻底去了颓靡,出口的话便带着一股子凌厉之意。

少年双目睁大,盯着唐梨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已许久未听到主子训斥他了!

自五年前老永宁公出事后,流言诽谤漫天飞,主子被行了军法赶出唐家军。

重伤后又中毒颇深,他和棕叶七与先生带着主子费了数次周折,寻回至棕氏药堂为其解毒养伤,才辗转再来了谷东从军。

近几载大小事务从未多余半句话。

最常言道“无碍”“可”“都可”。遇事严厉时,就一句:“有违军令,斩!”

今日这一句佯装训斥之言,棕竹亦觉心中感激涕零!

老天开眼!主子总算有了烟火气!

“是,都是棕竹的错!”棕竹语中颇为激动,丝毫没有怨怼。

唐梨见其如此,知晓是自己往日让身边人太过忧心。心下微微一叹,轻咳一声,仍是平静道:

“好了,之前只是高热醒来不甚清醒。”

棕竹听她语调又复常态,虽这脾气好似昙花一现,可聊胜于无。他要再接再厉才是!

中年男子见棕竹面上遗憾之色,嘴角微抽,顿了顿道:

“小将军昏睡时军中有一要事。”

唐梨敛思正眼问道:“何事?”

“此次南下退守谷阳,上面另颁旨意,着人领谷东东北侧数百里外的流放罪人一并归营,应会安置在旧安兵营旁侧,不日就会到至营内。”

“哦?流放罪人?”唐梨目光望去帐帘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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