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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科幻 > 言甲 > 夜探

斗转星移,时序更张。

苍茫天穹,不知何时才是拨云见日之时。

一片黑色茫茫中,有一人影悄悄奔向那团黑雾。

唐梨令棕竹盯梢,自己算好巡防时辰,避开营中巡逻交接军来了此处,她要亲自来确认充军营恩军之情。

来到一处小山坳背风口下,此处坳口于整个充军营边缘角落,地势微高些许,可窥见眼前营内大部分。

她抬眸望去,大块灰色幕布下皆是临时搭建栅栏相隔的数个狭小空间,里面众人亚肩叠背连衽成帷,衣衫褴褛破旧,覆有沉疴血迹遗留,当下具是四仰八叉睡翻于地,数人手脚交叉叠放,呼噜声四起。

有人稻草覆身御寒,没有稻草的恨不得随意抓个人盖在身上,有不明活物在间窜来窜去,亦无人在意理会。

长年累月流放生活白日里的劳作辛累,以及数日赶路,使得冬日严寒与环境恶劣仍旧无法泯灭人们的睡意。

亦或许于这黑幕之下,有人来日便再不得睁开双眼。

唐梨清楚,他们性命无人在意,这些人本就是罪人,于眼前战时只不过是上位者决定其作为前阵冲锋的工具蝼蚁之辈。

她内心悲悯不值一提,再思及自身处境,嘴角牵了牵。

突然似是感觉有目光落于其身,她心中疑惑,面色却是不显,抬眸看去视线里是毫无异样的沉睡密集人群,未见有疑。

她略作思量,跟着转身踱步离开。轻轻迈出数步,再极快回身望去适才方向。

眼底暗芒流转,只瞧见不远西南边缘方向一栅栏最角落处有一小小的影子,狭小空间里他身上甚至有身侧人睡觉无意搭在他身上的手臂。

寒风扑面而来,周边依然黑灯瞎火,并不能完全视物。

幕布边缘冰楞映射着月光,迎着这细弱光景,她见那索性不再躲避她目光追寻的人儿,似乎是一个小小少年,发觉她发现了他,不再躲闪正睁大双眼一眨不眨地望向她。

唐梨眯了眯眼,这并不是一个身处如此恶劣环境之人应有的目光。

他们或许应麻木,无助,悲怨,绝望,愤恨,无非是称了此情此景罢了。

但这少年目光过于平静,对身份不明的她突然而至,除了些许疑问探究似乎并无任何其他情绪。

片刻后又见那小小身影忽然动了起来,他轻轻拿起搭在身上之人的手臂,贴着栅栏边缘缓缓起身,于杂乱沉睡人群缝隙中轻巧无声地跳到离她方向最近栅栏边,依旧望向她。

唐梨身体微绷,缓慢抬起右手紧了紧左侧衣袖。

她思虑须臾选了一处安全线路靠了过去。

走近后,映在眼底的是一张羸弱少年的脸。

脏兮兮面容上五官辨识不清,唯有一双这黑暗夜里依旧熠熠发光的眼令人无法忽视。少年身形过于瘦小,应不过总角之年。

瘦小少年当下亦全然看清了来人身上军袍,此人并非白日里将他们驱赶来此的军官之辈。

内心婉转,忽然想做些什么,他跟着缓缓蹲下,夜里站立的人影高度很容易被醒来或巡视之人发现。

他轻轻张嘴无声说了一句。

唐梨垂眸沉默片刻,亦缓缓靠近蹲下身子,她示意少年伸手,轻轻在其手上写下:“可识字?”

她抬眸望向少年,感受到手下少年身子轻微抖动,以及少年陡然垂下的眼眸。

少年内心波涌,来人目光清亮包容,眼尾上扬,似是长夜里泛着薄薄的光。

又或是营棚外偶有的夜空,沉静浩然,当下只觉有暖风层层波动袭来,那是光亮深处溢出的他不熟悉的柔和善意。

跟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忽地就觉得无法直视如斯目光,赶忙撇开眼,用力裹紧了自己。跟着胡乱地点了点头。

唐梨望着少年低头略显慌乱的模样,微微松了左侧手腕力量,她袖中手臂绑带常年藏有利刃。

她依旧维持着伸手姿势,在等他告知他欲要告诉她的话。似乎并不清楚前一刻有致命一击与她擦肩而过。

少年垂眸看向来人的手,清瘦干净,也有结痂伤口,伸出自己手指欲要落下写字之时见到手上污浊。

有些犹豫,抬头望向来人,并未发现任何嫌厌异样,那人眼中含带鼓励示意他继续,他收回目光,沉下心思端端正正于她手心写下一字。

夜色迷离,棚外雪风吹进,寒凉彻骨,一丝丝割着脸,感觉人的呼吸都欲凝结成冰。

唐梨望着掌心顿住,眉头皱起,前一刻停留于手掌的冰冷细弱污浊手指,似乎与这冰冻劣等营中一同刮起凛冽之风。

为确认所想,她果断在对方手上写道:

“五?”

毕后她抬眼紧紧盯住少年,少年微微点头。

唐梨心下震惊,那是“顾”字!

顾府应于大安重洪五年就已被满门抄斩,为何会有顾府相关之人在极寒东北流放地。

那年她刚出生,很多细节并不知晓,此事应与先生从长计议。

然这少年为何告知如此消息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的自己?

少年看着来人似乎陷入沉思,并未打扰,自己亦有思量。

突然她又于他手心写到:“你想要什么?”她眸中有深深探究,少年只轻轻摇了摇头,并未再说一字。

唐梨见此并未多言,她已耽搁了许久,心中盘算了时辰。她手指了指天,示意自己要离开,巡防营应又要到时辰巡逻至此。

少年望着对方清亮眸子再次点点头。

唐梨轻启嘴唇,无声说了一句,眼神打探一遭后快速转身离开。

她走后不久,远处果然传来几个邋邋遢遢脚步和抱怨声:

“大冷天的,还要跑来巡看这些要死的人,晦气死了。”

“谁说不是呢。”

“上面真是招不到兵了才用这种招儿,这些老弱病残的男人有什么用?”

“快闭嘴吧你,上面什么意思也是你我能说的。”

“好好好,赶紧我们巡完快回去吧,冻死人了。”

声音很快又渐渐远去了。

瘦小少年于听闻声音一刹那便飞速靠着栅栏边缘躺下闭上双眼装睡,掩下眸中情绪。

心中回想适才那人最后一句。

应是……“保重”吧。

他离开太快,他并不能确定。

他胡乱用力裹了裹身上破烂不堪的棉衣,缩在人群角落。

他不清楚自己今夜所为是否有用处,但他总要尝试每一次机会。

至于危险与否…

他摸了摸手腕衣袍下暗藏的袖箭,脑海中仿佛又见那双清冽湛眸,思绪乱飞终是强迫自己缓缓睡去。

“主子怎么耽搁了许久?巡防军适才过去,可有遇见?”

棕竹躲在一处小帐后见到远处熟悉身影终于出现,按下心中忐忑,悄悄迎去。

“回去再说。”唐梨轻轻摇头,言简意赅道。说罢转身往来路迈去。

棕竹见此清楚定是发生了什么,赶忙跟了上去。

二人片刻后归至唐梨私帐中,帐内并未点燃烛火,一片昏暗,先生应是他们离开后不久就已熄烛去休息。

她沉默一刻,张口低声道:

“去请先生过来。”

棕竹知她有要事相商,点头领命转身出了帐。

暗色中她于黑暗包围,并未起身燃烛。

夜已深,帐内亮光甚是显眼。

不需任何光亮她亦知晓帐内摆设,无外乎一把椅一张床一个小几一盆炭火一鼎小炉罢了,她坐于冰冷坚硬椅凳上,手指又习惯敲击膝盖。

她虽现下只是大安朝不甚起眼小小游击将军,却亦可自己独立行帐,有自己亲兵在侧。

早年初初入谷东徐楷虽准她入营,但她只是低等标兵,不便带太多人,她便令其余跟她北上所有人在谷阳镇内寻落脚之处,她孤身只带棕竹入营,棕叶七暗中相护,日日睡大通铺,那些棕竹老嬷嬷一般各种不安操心身份暴露的日子已转瞬不在。

棕竹正经身份确是她的亲兵,原本就应有一人可固定伺候她笔墨,日常起居。

军营又不得女子进营,再加上她身份特殊,且身体常年需要调理用药,这个人又要通晓些许医理,棕氏药堂又是母亲生前的产业。

因此她自小身边祖父便一直在棕氏寻着半大不小的稳妥孩子安排过来,年纪大了便马上送走,毕竟男女有别。

直到祖父出事前一年,棕竹被选来跟在她身边,就再未换过。

棕叶七是祖父出事当年被送来的,她当时奇怪为何祖父多派一人照顾她,还曾婉言拒绝过。

然祖父坚持,她亦只得接受,想来祖父当时已察觉到异样,是以才预备缜密稳重且更熟悉药理的棕叶七与棕竹一齐于她身侧照顾。

回想适才相遇的少年,唐梨眸中颜色淡了淡,棕竹或许亦只比他大上一二岁。

那少年于她走近与他对视之时,她已在对方看似平静目光下观到试探与一闪而过的杀意。

亦是明白他自那小小角落跳向自己的这一路,是他们或楚河两岸生死暗战,又或是日后某日里一份善缘相向。

她想于这乱世给那孩子一份包容承让机会。最终却意外得知顾家消息。

顾家...还有何人在呢?

那少年又想利用自己做何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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