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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科幻 > 言甲 > 十八 图拉城破

夜渐渐深了。

唐梨紧握缰绳座下黑马未停,抬眼遥望远处,眼底已有城池之貌,图拉愈发近了。

忽地她目光一转,手腕转动马绳偏转一侧,驭马改了方向,带着身后众人向两侧山间树群疾驰而去。

一片暗黑雪雾里,枯树群中数道身影极速而过,犹如人间鬼魅横飞。

约莫两刻后,

“下马。”唐梨久未开口,声音晦涩。

她翻身下马牵缰,仰首看过去眼前山道碎石颇多,

近来大雪断断续续未停,石头隆起又光滑覆雪,星星点点四处分落,积雪已厚,乱石定非眼中可见大小,驱马疾驰并不是好主意。

唐梨脚踏入雪,垂眼看去,至膝上一寸,果然碎石乃大石,

抬头再望前方,山顶将至,她踩稳脚下往高处走去。

这两日经历的确不是人干的事,纵是充军营里诸人素来吃惯苦累,两日接连鏖战成峰谷青河两处,又奔波严寒风雪里赶路粒米未进,都觉得受不住。驭马奔驰甚久,下马皆有脚软腿痛难忍。

再看旧安营兵士,污迹沉疴血色满身,除了衣角隐约可见靛青,同他们无甚不同,竟仍有高视阔步之态。

黑影中似有人打了趔趄,骂骂咧咧一声,

“什么石头绊了老子一脚?”

众人本困惑为何倏然山路下马,现下终于明白,

看着最前方暗色里,模糊黑甲单薄人影踽踽向前脚步未停,敛了各自心思踩雪跟上。

少顷,已至雪路尽头。

视野开阔,未有月色,漫宇琼瑶,袅袅绕绕雪花飘飞扑面,

唐梨疾行数步,直到眯眼眺望可见山下城池。

城墙上军旗飘飘,却再非往日玄赤之色!

有往来巡逻兵士身佩弯刀,间隔四下瞭望,城门紧闭,亦再无往日边城贸易的热闹,城口一侧军杆上,竟有人影被吊起随风飘摆!

她提了近一日的心,狠狠揪起!

她还是来迟了!

图拉竟已破城!

棕叶七一路紧跟唐梨身后,生怕她身子有何不妥,顺着她目光望向城池处,亦是眸光一紧,声有担忧:

“小将军。”身前人摆手转身逆风站住,缓缓扫过黑夜里数十人影,艰难开口:

“图拉,已破!”

“什么?”

“小的们才出军两日啊!”

“将军,我等仅五十人!”

“将军,可是要杀入城中?”

“杀个屁杀,送死吗?”

人群前侧壮汉面上覆须,经两日血战又迎雪赶路,平日里邋遢髭发到不觉得怎么,现下污浊异味更甚,路上数次他都想提刀剃须,数次又忍住,此刻就地冰雪抹了一把脸,不耐烦大声喝道:

“好了!吵什么!听将军安排!”说着提了提手中剑,

众人于青河是见过他水上飘着杀敌悍姿的,到底嘈杂人声渐渐消失,目光期待紧盯着数步外黑甲人影。

少年将军成峰谷力斩敌军首领,救下充军营大部,又以力打力出其不意,青河破冰再解困局,眼下又会有何奇谋神策。

他们眼中的少年正沉思并未言语。

他们由青河一路急行军往东南方向行数百里,现停步于图拉周遭,约莫十里的北侧山中,谷东内有许多与成峰山地势相近的山,虽不及元祁山高耸入云巍然屹立,但亦俱是层崖峭壁,山不甚高却陡。

图拉既已城破,敌军又未即刻西进,应是欲等成峰青河消息。

城外数十里应有定谷前卫驻扎,今日是与先生约定第二日,约莫子时,竟等不及三日。

唐梨手指早已冻的僵硬缓慢捏紧,最迟明日定会有援军至。

她需得在明日之前做些什么。

“葛洪带几人去探。”

唐梨虚空里点向对面山体,回忆舆图,图拉两侧山有一处崖口可至图拉城内,脚下山峰虽略有险峻,但毫无凭借之地可以入城,那应就在另一处山。

“其余人随我下山去寻城外安军。”她语气仍旧坚定未有彷徨。

她已有对策,只需城外定谷卫安军配合即可,心中稍定,抬步往来路脚印踩去。

“小的领命!”数人再次披星戴月踏雪往山下而行。

月亮掩在云后,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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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拉城外,定谷前卫驻地

“报!”有小兵掀帘入帐,帐帘揭开风雪涌进,案上烛火晃摆,案后有人身着铠甲,正手顶头侧面带焦虑,抬眼微有恼意,道:

“何事?”

“回将军,营外有自称是谷阳大营游击将军求见将军。”座中人倏地站起,面露喜色,

“人在何处?还不快请进来。”索伦此番声势浩大,两万余骑兵大部骁勇善战,竟以雷霆之势连战数捷拿下图拉,安军溃败,定谷中卫、前卫两所现仅余三千兵士如何能挡,指挥使已去谷阳大营寻经略大人求援,人竟已到了!

“鲁将军,但来人...来人…”小兵吞吐间一言难尽之相,鲁猛不耐正欲抬步亲迎,

帐帘一角被人手指掀开,风雪再起,迎着寒风扑面,鲁猛心倏地凉了,眉目拧起。

来人半面血痕半面惨白,发髻凌乱,黑甲残破,周身斑驳沉血,显然是于乱战撤场就来了此间,一副残兵败将之样。

“可是鲁将军?末将谷阳唐黎。”来人拱手行礼。

鲁猛紧盯她面上伤痕,听闻此言心下惊诧,

近几载谷阳东康卫徐楷麾下,有一游将名正唤唐黎,

此人似横空出世,出了名难缠难抓,颇令索伦人头疼,竟是如此年轻后辈。

“末将未召入营,实属战事紧急有事相商。”唐梨抬眸看向帐中参将鲁猛,

她未见过此人,曾传他与定谷卫其余几所参将,俱有大打出手不顾军纪之事,连她亦有耳闻。

人如其名,鲁莽猛勇,却不知为何定谷卫指挥使只小惩大诫便翻了篇去。

棕叶七仅为游将亲兵,帐外止步听见隐约人声,心有不甘,若不是旧安营未编入正册,主子何故对一定谷分卫参将低头折节。

“唐将军何处遇敌?可是经略大人派来支援?援军多少?”鲁猛眼神于少年上下扫了一通,眉头未松。

“在下伤处,尽是成峰谷与青河阻拦索伦纳尔先锋军所致,尚未来得及归谷阳大营回禀。

因猜测图拉有恙,便领五十人奔赴来此。现有更紧急之事。”唐梨并不想多言前两日战况,眼下解图拉之困才最为紧要。

“末将有一计,需得将军配合。”唐梨正欲再言,帐外又有兵士小跑而至,语气里颇含激动:

“报!”

“说!”鲁猛正心烦意乱,唐黎并非主营援军,竟仅五十人!五十人丢进敌军,踩都踩死了!

以至于,对这个年轻小将如何拦住中固南下的纳尔军队,都毫无心思过问。

“回将军,有谷阳大营经略大人麾下步将军,携万余兵士应援而来!”闻言帐中二人双双一惊。

唐梨眼神微闪,瞥见身侧鲁猛眉间瞬时舒展,目显喜色,迈步迎向旁侧入口,手于帐帘掀开,语中欣喜之意溢出:

“步将军!谷阳可算来人相援了!”

短短一刻帐内再入一人,来人依旧身着那件深灰棉甲,面容风流青白,真是不论何时都是京中清贵将军模样。

唐梨心下一叹,她不是人吗?

战中何故可以衣着面貌判定才能!

“将军,步某携充军营来迟一步。”年轻男子拱手客气道。

鲁猛听及充军,喜色淡了淡,但见来人周身气度,跟着新任经略大人来的京中将官,说不定有奇兵妙计。

步衡衍余光瞥向帐中参将身旁人影,眸光一凝陡然滞住,看着身前人面色血痕较成峰谷中更甚,出言惊诧道:

“真是巧啊唐将军。”他于成峰谷得了传令,已是带人快马加鞭奔至图拉,这人竟是有飞天遁地本事不成!

“步将军。”唐梨拱手作揖,她懒得再与他打机锋,直言不讳道:

“青河遇敌两千在下已解。眼下图拉困境才是燃眉之急。”步衡衍目光再紧,

这少年才带了百人赴青河,竟拦了青河两千索伦兵?

他如何做到?

他亦是风餐雪霜赶来,尚不知青河战形,眼下亦不是询问之机,强行按下思量开口道:

“唐将军有何谋策?”步衡衍惊奇打量眼前少年,历经两日大战,手里无甚人用,还会有何主意。

“将军,敢问凤城现下如何?”唐梨肃目看去鲁猛,壮汉面色陡变,唐梨一见便明白,东侧战线已然被索伦全部敲响!

不待鲁猛回答,她沉声再道:

“唐黎认为,可令人乔装索伦兵士入城,佯装已经攻下谷阳,同图拉县内索伦军商议,

与凤城方向索伦军两路一举西进,以此诱敌军出城。届时城外埋伏,或有机会一举歼敌致胜。”

“既然步将军带援军已至,守城就行了,城内敌军迟早会断粮投降!”鲁猛大嗓门不以为意扬起。

他虽能战,但充军营兵士尚有待考量,敌军既已自守城内,何必冒险多此一举。

“将军可见城头悬挂百姓尸首?城内百姓又当如何自保?”唐梨目露锋意射向身前人,鲁猛心下一凛,竟有些许惧意,掩下情绪嚷嚷道:

“老子军中兵就不是人命了?你可知敌军这次数量远超万余,甚或两万驻扎图拉东侧城外,

老子现仅三千余兵,即便步将军带了万余人,依旧以少打多,何已应敌?”

唐梨深吸一口气,不欲再与莽夫相论,转首看向另一侧年轻男子:

“步将军也是如此想?”男子沉思片刻,开口道:

“唐将军,成峰谷青河一线已有结局,既然昌县至中固线无后顾之忧,又何须再令军中兵士冒风险攻城?”

索伦冬季环境更为寒冻恶劣,后援粮草必定不足,城中应需支撑至多月余,只要围城打援即可。

此前能胜亦是仗着地理优势出奇制胜,充军营战力并不如正经操练兵士。

谷东全司全线告急,短期根本不会再有援军。他并不认为需要激进诱敌出城对战。

唐梨心头一冷,思及城门处随风飘荡的尸首,乱世里敌军草菅人命,上位者枉顾人命,她何故再于此处浪费时间。

“既如此,唐黎告辞。”说着拱手拜别二人,转身掀帘毫无犹豫离开帐中。

“这小子!竟如此狂妄无礼!”鲁猛手指帐口,气急败坏道,步衡衍嘴角绷直,心下道你我怕是没见过他更狂妄之时。

少年空手而归绝不会坐以待毙,步衡衍眸色渐深,

他会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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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拉县城,府衙。

衙中灯火通明,堂后一厢房内隐隐传来女子哭泣痛苦之声,亦有人亲昵谈笑撩人暧昧。

这里的月色并不如谷东山川清亮,少了磅礴之息,多了缱绻迷离,只是不知到底迷了谁的心。

厢房门外,缓缓走近一人身着玄色窄袖棉袍,无丝毫装饰之物,眼角狭长鼻梁高挺,低垂着眼对门口侍卫说道:

“求见将军。”

“将军正忙着没听见吗?”守门的索伦兵侍卫不耐烦说道。年轻男子并不理会侍卫,只扬声再道:

“观止求见将军!”

片刻后,屋中骂骂咧咧之声入耳,男子面不改色安静等在门口,门倏地被拉开带起一阵风。

男子垂眸瞥向屋内,一女子衣衫不整浑身数处血色躺在地上,不知是否还活,屏风后另一人云袖飘飞而落,想来是才着裳于身。

眼中鄙夷之色一闪而过,索伦桑卓部族长之子松尔忽不过尔尔。

“何事!”

屋内大步流星踏出一人身约九尺,随意披着长袍,袍下麦色疤痕隐约可见,寒冬里似不知冷一般,满面不耐紧盯来人。

年轻男子观止,是索伦王不知从何处寻来临出征前塞给他的,言道有大智堪为军师。

此番三路齐下,中固、图拉、凤城虽是此人计谋,但带兵打仗杀人的不是老子吗!又非貌比潘安诸葛再世,平日冷着一张脸给谁看!

“将军,城外安兵已经驻扎完毕,想来会有更多安军要包围而来。”年轻男子抬眸沉声说道。松尔忽见对方眼中竟有凛意,心下更是不喜,轻叱不以为意道:

“那又如何,纳尔乃是我索伦勿吉部最勇猛的壮士,中固定是囊中之物。凤城亦已拿下,三路齐下还怕打不下区区一个安朝东北谷东?”

“将军!中固至谷阳有天险可依,并非万无一失。”年轻男子声音终于不似早前平静,声音微高再次开口说道:

“在下早已谏过!凤城、图拉、中固应三路齐往谷阳!定可打谷阳措手不及,

我们手中亦有安朝边境重臣刘撼,届时与安朝谈判筹码更多。

何故要等!此时不攻恐为时已晚!”

“这有了安人血统就是婆妈,老子说了要等纳尔方传信过来才会西进,无须多说!”言罢松尔忽不再理会身前男子转身“砰”一声房门紧闭,片刻娇笑糜音再起。

门口侍卫面带讥讽瞥着年轻男子吃了闭门羹,观止手指蜷起成拳,

他嘲讽他有安人血统卑贱!

心中冷笑嘴角一抿,面无表情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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