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站在病房外，深深叹了一口气。
“女儿的疯病很久没好转了，医院又让补住院费了，你那里还有吗？”
是妻子发来的微信。
他深呼吸，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才推开病房的门。
“呀，爸爸你来啦，快来帮我！！那个疯道人的飞剑攻过来了！！”
病床上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张牙舞爪。她皮肤白皙，有着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令人不自觉心生怜爱。
“嗯，小水银，快到吃药的时间了，爸回来陪你。”
听到吃药，小水银一下子惊恐起来，好像犯了病一样：
“我不吃药！我不吃药，爸，我求求你，我没疯，别让我吃药！我在修仙呢，我修好了病就好了......”
李治看着女儿发病的怪状，心脏像被攥住一般疼痛：
“听话...乖，你吃药，吃够了病就好了，爸就带你去游乐园——”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
“是丰大夫啊，我们小水银刚刚还在说，自己今天一定乖乖吃药，是不是小水银？”李治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想再哄一哄女儿。
“我不吃药——！！！”看到那个丰大夫，小水银反应更剧烈了，已经是歇斯底里！咆哮过后，她又惊恐地挪到李治身边：
“爸！我求求你...我求求你让他走吧......他想害我，他要害我......”
李治赶忙伸出一只手抱住女儿，另一边又扭头冲着那个丰大夫说道：
“对不住啊丰大夫，她这会犯了病，你把药留下，我一会一定喂给她吃...”
说完，又带着一丝卑微的语气追问道：“还有大夫...我们的住院费，能不能......再宽限两天...”
“没事没事，孩子治病最重要，住院费可以等一等。”
丰大夫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将一枚单独包装的药片留在床头，“只要孩子一直留在这接受治疗就行，一定不能走。”
他拿起床头果篮里的一枚橙子，又像是喃喃自语一样重复道：
“一定不能走...”
李治拿起那个果篮递给他：“大夫，这个你拿去吃吧...”
丰大夫也摆摆手，“不用不用，我拿个橙子就行，最近有点缺维c。”
李治也陪上笑容，又一直把丰大夫送出病房，才回来准备喂女儿吃药。
“爸......”
看着哭成泪人的女儿，李治一时也于心不忍...
既然孩子今天这么抵触，要不...要不今天就少吃一天？
如果小水银妈妈在，听到这话她一定激动地要和自己动手，李治心想。
为了给孩子治病，她简直也被女儿传染上了几分疯癫，任何有一点希望的治疗方法她都愿意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任何阻止她给孩子治病的人她都能毫不犹豫撕破脸皮，大打出手。
“那是我的骨肉啊！！！那是我的骨肉啊......”，李治耳边好像又回响起妻子的哭泣。
李治看了看药片，又看了看女儿，说道：
“...小水银，今天咱不吃药了，好不好？仅此一次？”
“真的？！”小水银惊喜地望着他，脸上的泪痕还清晰可见，可是嘴巴却已经挂满了笑意。
“嗯...真的...”李治说完，心里泛起了嘀咕，晚上妻子回来，发现药片还在，自己该怎么交代呢...
“要不...我自己吃了？”
这个念头一蹦出来，连李治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可是这药片十分昂贵，他是怎么也舍不得扔掉的。
他也记得丰医生说过，这个药是用来破除幻觉的，正常人没有幻觉，吃了自然也就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李治打开药片包装，一仰头就吃了下去。
“爸！”小水银突然喊了一声，随后又着急地跑了过来，“我的头，我的头被那个人拿走了！”
李治心里有点后悔，自己刚把药吃了，女儿这就犯起了病，早知道就和以前一样硬塞给女儿吃了。
“头？你的头不是好好的吗，不是还在这吗？”李治笑了笑，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不是我的头，是我的头！”小水银举起果篮，指着中间一个空荡荡的位置，“那个姓丰的把我的头拿走了！”
“那只是个橙子啊。”
“那就是我的头，爸，你去帮我寻回来...”
李治苦笑一声，心想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况且还只是一个水果。
但他还是应和着女儿：“嗯，好好好，爸给你保证，把你的头寻回来。”
去医院外面再买一个橙子不就行了，李治心想，哄孩子真不容易啊。
正想着哪里有水果店，李治突然感觉头脑一阵昏沉——好像是药片已经起效果了！
“这药见效这么快？不行，我这会还不能睡着，得坚持到妻子过来换班...快去洗手间洗把脸...”
说罢，他将女儿扶回床上躺下，自己就一摇一摆地朝洗手间走去，刚走出病房，突然感觉腿脚一软就倒在地上。
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就变成了一团流体开始胡乱组合。这过程奇异无比，他一会看见天花板像海浪一样起伏涌动，一会又看见墙壁凝聚成各种诡异的面孔。
他拼命眨眼，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可越是集中注意力，眼前的景象越发离奇。走廊两侧的灯光突然变成了眯着眼的小人，他们手持蜡烛和钢叉，发出低声的窃窃私语。
“你...还...想...跑？”
“抓住他！让他跑了我们都要被师尊撕了喂狗...”
那些小人开始从墙壁里探出半个身子，嘴角带着奇异的笑容，朝他挥动手臂想抓住他的四肢。
突然，响起一声什么东西被扭掉的声音，头顶的灯泡一下子全灭了，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爸，快跑！你现在打不过他！”
是女儿的声音！
“你在吗？！小水银！你在哪？爸爸又在哪！这是哪里？”
这次无人回应，留给李治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阴冷的气息，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李治的全身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那股寒意顺着脊椎慢慢爬上来，像无数细小的冰冷触手在他的皮肤上爬动。
“好笑，好笑，头刚被我扭掉了，这会自然又看不见又听不见...”
“...师尊我也要感动落泪咯，自身难保还要劝你快跑，真是父女情深呐！”
“父女情深呐！”那一堆小人附和道。
有人抓了自己女儿？！这几句话像是利刃刺入李治的耳膜，为人父的责任感让他一下子爆发出了所有的身体潜力，刚刚还陷在泥沼里的身体像被电击般地猛然弹起！护女心切，他一瞬间忘记了刚才的恐惧：
“我c你m！我不管你是谁，你敢动她我一定杀了你全家！”
他一边说一边冲向一个拿着蜡烛的小人，一拳将那人打翻在地！又捡起掉落的钢叉，作势就要往另一个小人身上捅去！
“住手啊！住手啊李治！你在干什么！”
是，是妻子的声音？
李治一下子慌了神，身体一僵，一瞬间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还在医院的走廊上！李治这才发现自己的膝盖死死压在一个病人家属身上，手里还拿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抢来的水果刀，刀尖正对着另一个病人，闪着寒光的刀刃差一寸就要刺进那人的肌肤！
“你干什么李治！！你也要疯是吗！你也要犯病了是吗！这个家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是妻子的声音，她跪在医院走廊上嚎啕大哭，全然不顾围过来的人群。
那病人家属刚刚被李治狠狠揍了一拳，嘴角还在流血。李治回过头，双眼通红地看着妻子：“不，不是的...我...”
他这才发现，丰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此刻正握着那个橙子，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
妻子站了起来：“你闹吧！你闹吧！大不了我们日子不过了...我们哪里还有钱赔别人啊...”
“房子卖了，女儿没治好，现在老公也疯了，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无穷无尽的绝望席卷了李治，他松开水果刀，任由它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怎么会这样？
然而下一刻，女儿的一句话又让李治愣在了原地。
“爸爸...你没逃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