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飘向遥远的星空。
“好啦，就是现在，跳过去。”许念拉了拉曲莲的脸，“跨火盆咯。”
曲莲没有说话，但是满脸都是拒绝。
许念啧了一声，拿出哄猫的伎俩，把曲莲放在火盆的这一头，自己蹲到对面去。
“来，跳过来。”许念张开手臂，微笑道，“过来就抱一抱你。”
跨火盆原是婚礼之时的仪式，但渐渐民间也用它来驱邪避难消除灾祸。
曲莲抬起脸。
——“还把我当猫哄呢？”
许念振振有词：“你不就是只猫么。”
曲莲凝眸。
跳跃的火焰后面是那个熟悉的人。
“喵！”
许念笑着接住朝自己扑来的一大团白猫。
毛茸茸的，软乎乎的猫。
——“文若，还有一件事。”
许念道：“什么？”
曲莲的琥珀色瞳孔在摆动。
——“我即便修成人形，长得和原来一模一样，但那也只是一张人皮，我……”
宋尧的声音顿了顿。
——“不同于许下灵愿的那些人，从我与腓腓签下契约起，永生永世我都只能是猫妖。”
许念的眸中映着火盆中的灰烬：“你在怕什么？”
——“我从未怕过。”
许念笑了笑：“那就好，即使你永远是一只喵喵叫的猫，我也不会改变心意，能再次遇见你就已经够幸运了，等船停靠泗州，我带你去神前烧香还愿。”
——“你对我，怎样的心意？”
许念正要回答，一只老鼠突然窜了出来，紧接着一只灰貍花跟着飞了过去。
小石头跟在后面顶开舱盖，好巧不巧地就撞见了许念和曲莲在星光下相拥的香艳画面。
“许二哥你怎么……”小石头揉揉眼睛，咦了声，“那个是火盆吗？你怎么一个人蹲在这里自言自语，还，还和曲莲一起跨火盆？”
许念松开手。
曲莲喵呜落在地上。
此情此景在过客的眼里确实算很诡异。
一人一猫，不仅抱在一起你侬我侬地对话，还面对火盆念念有词地举行着什么神秘的仪式。
许念清了清嗓子：“咳，我和曲莲……我们……”
没想到自己和宋尧之间的隔阂不仅没有消失，还阴差阳错地从一层薄冰变成了一堵厚墙。
所谓断袖余桃，本就不尽为世俗所接受，现在竟然变成了跨越物种、人与妖的感情。
真是有理说不清。
许念道：“还没来得及与你们细说，前天夜里风雨大作，我和曲莲不慎落水，天明之时才被河水冲上岸边，捡回了一条命，所以现在想来还是得跨一下火盆，驱除身上的郁结。”
曲莲：“喵~”
小石头却毫无障碍地理解了这种感情。
“我知道了，许二哥纳曲莲的时候，一定是按拜堂成亲办的仪式。”小石头笑道，“你们落水大难不死，必有福气在后头。”
许念哑然而笑。
*
一日过去，船上流传出佳话。
所有的人都希望许念和曲莲好好的。
先是丁老伯前来探望。
许念搬出一只木箱请人坐。
丁老伯坐下，把手撑在膝间：“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许念道：“只是有些困乏，睡一觉就好。”
丁老伯道：“之前我调侃你，说你只有一个猫，别往心里去，是我以老欺少了。”
许念笑道：“哪里的话，丁老伯说的是事实，我本来就只带了一个猫，但这只是开始，不意味着我到临安之后仍然只有一个猫。”
丁老伯点了点头，赞许道：“白手起家最有志气，你别不好意思，若是本钱不够暂时有困难，我可以问主家给你讨一个差事，先做几个月攒攒钱。”
许念道：“此情万分感谢，我需要的时候定会开口。”
接着是周山。
周山的担忧更加具体。
他以为许念是想不开投河自尽，所以把自己的家长里短说了一长篇，说起妻子离世那段时间他的心情也很悲恸，但是人总是要向前看才能淡忘伤疤，找到幸福所在。
许念听得连连点头。
到最后他已经忘记自己遇到的问题，反而安慰起生活不易的周坊主。
*
一路相伴，番禺号穿过应天府门前的风浪，行经永城、宿州、虹县，在三月底抵达泗州。
泗州城地处淮水下游，汴河之口，为中原之襟喉，南北交通之要冲。
淮水从盱眙流至龟山进入洪泽湖，此段河面宽阔，千舟竞发，帆樯林立。
许念刚走到甲板上就看到了与之前的港口完全不同的气象。
这是一座正在变革之中的津渡。
沿河的渔场、农田、仓库、商铺绵延数里，大批的工人在搬运木材和钢铁，一座座船坞火光冲天，一艘艘侧面带飞轮的战船排列在河道中。
沿着汴河南下的船只将在这里停止北上的使命，经过改造，再投入江东饷淮的航运线路之中。
番禺号在此地靠岸卸货，也就完成了全部的行程。
许念提起行李背起竹篓，与在泗州下船的客人挥手道别。
小石头、周山等人与许念同路要去临安，于是站在栈桥一起等丁老伯的安排。
丁老伯对转运的流程十分娴熟，先给汴河河段的船工结了工钱，然后把布告贴到亭驿中，招募下一班经龟山河段去楚州的摇橹工人。
许念道：“咱们接下来该怎么走？”
丁老伯道：“你们如果赶时间，此去扬州可以走陆路，陆路近些。”
许念道：“那水路呢？”
丁老伯道：“我走水路是要运送这批皮子，得换一艘船先去楚州，你们如果信得过我，又不急着见什么人做什么事，那就三天之后到这里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