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低下头摩挲袖口：“我尚还不想去见父亲。”
宋尧道：“有什么心结吗？”
许念道：“春闱那年朝中纷争不断, 我遭诋毁免去任官资格, 父亲让我暂时忍耐, 与你们家撇清关系, 还劝我娶亲辟谣。”
宋尧道：“现在想来不难明白。”
许念道：“我自是不肯的，当堂顶撞，还说了一些放肆的话。”
宋尧道：“说了什么？”
许念道：“我回他说——‘宋尧是我的夫郎, 我要为他守节。’”
此话一出，他便知道失了口。
那大相国寺上写着二人生辰八字的竹片原是因赌气而挂上的。
宋尧闻言果然笑开了花。
许念走过去解释道：“我是真心的, 我已经没什么好顾忌，只是那时不知你还会回来。”
宋尧一把将他拉近怀中。
许念眨了眨眼。
宋尧道：“我好气啊。”
许念道：“你气什么？”
“什么都没做过，就让你背上所有的罪名。”宋尧的喉结上下滚动，灼热气息喷吐在许念的耳边，“倒不如好了呢，你我再成一次亲，我想听你喊我夫郎。”
许念微怔，听得耳根泛红。
宋尧低下头，双手滑过他的脸颊，吻住他的唇。
“唔……”许念依偎在怀。
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有过一样的恨，越发感念上苍的眷顾。
宋尧轻轻拉开彼此的距离，看着那双迷离的眼睛，忍不住又吻了下去。
这一次的吻更加深入。
许念抱住宋尧，踮起脚，和对方紧挨在一起。
流云渡月。
风吹叶落。
初秋的一丝凉意让人恢复神思。
许念微微撇开脸。
宋尧：“嗯？”
许念道：“你碰到我了。”
宋尧一笑，不仅不撤，反问道：“热不热？”
许念抬起眼。
宋尧笑道：“别恼别恼，我是知道礼数的，还没成婚，不能洞房。”
二人依依不舍地分开。
许念静默片刻，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了怕你难为情，不问又下不了决心。”
宋尧道：“你问，我不生气。”
许念深吸一口气，看着宋尧的面具，神情认真且虚心：“你化为人形之后那儿还有刺吗？”
宋尧微笑咬牙，手握成拳。
骨骼咯吱的声音清晰可闻。
——“喵！”
人变回了猫。
许念顾看左右，觉得甚是不好意思，只好抱起曲莲。
曲莲：“╭(╯^╰)╮你真是太不正经了，你以前不这样的。”
许念笑道：“哎呀，看你这气鼓鼓的样子，我早就和从前不一样了，你又不是头回见识。”
一整宿，任凭许念怎么呼唤，床头的白猫再也不肯变成人。
*
次日天明，窗外鸟儿叽叽喳喳叫。
“醒了没，没醒就在我背上再睡一会儿。”许念挑了一套称心的衣裳，驼起曲莲，往御街朝天门牌坊走去，“我们一起给貍奴馆选个好地方。”
珠子市的璀璨珠宝唤醒了曲莲。
金饰以花木、柳叶为花纹，银饰雕刻如鱼子纹也以精湛的工艺和优美的造型而着称。
翠玉、玛瑙、珊瑚等物通过雕琢打磨呈现出云叶、凤鸟、兽面等形态纹理，栩栩如生。
“喵喵喵。”曲莲张嘴打了一个呵欠，在笼子里伸懒腰，“这儿发光发亮，真好。”
许念微笑：“还没到。”
曲莲：“喵～”
许念继续往南走，来到市河的折弯处曾经逗留多次的地方。
珠子市以南、市河以西、朝天门牌坊以北的楼群之间嵌着一座小楼。
楼门朝东开，屋顶两侧各有一只石雕白泽，铺青瓦，横梁和斗拱涂有青底花纹。
门口贴的桃符与左右两家商铺相比显得陈旧，门屋敞开，内里昏暗，如兽口在召唤路人。
许念在店宅务看中的正是此处。
从地形上看，这座小院背靠吴山，吐纳民间烟火，亦可远望皇城气象，且由于御街在此处移位，店面不至于临街直面嘈杂，如一颗珍珠藏在蚌壳之间，既显眼也有所依托。
曲莲舔了舔嘴唇：“这地方的气味好独特。”
许念道：“店宅务的小吏说这里原是一家画馆，前段时间主人搬走了，我们可以进去看看。”
走进楼中，可见正堂面积虽小却格局齐全，台柜、屏风、桌椅和楼梯色调统一，显出铺主极高的品味，尤其正堂与后院之间的四扇格门引人注目，格门裙板浮雕画的是西湖晴雨，格心花纹与门后草木组成一幅图画，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意趣盎然。
许念打开中间两扇格门，穿过正堂来到后院。
一片竹林映入眼帘。
此间原本是深巷，由于前任铺主疏于打理，竟然形成了一片狭长的通往吴山的竹林。
曲莲从笼子里冒出来：“文若，我喜欢这里。”
许念摸了一下窗柩，看向深巷两边的红墙，笑道：“前铺主不愿往楼后建造房屋，意让此间生长出这样一片茂密的竹子，可惜被左右人家挡住视线，恐怕要上吴山才能觉得开阔些。”
曲莲叼起笼子跑进竹林。
——“总要有些缺憾，若十全十美，也不是这个价。”
一阵风吹过。
深巷里的竹子东摇西摆。
许念见红光隐隐闪动。
片刻之后，一个人形朝他走来。
宋尧换好了衣服，戴好了面具，手里还提着刚才装着自己的笼子。
许念道：“诶，你不生气啦？”
宋尧走上台阶，来到许念的面前，一手拴住门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