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鲜血骑士似乎只是在虚张声势。
赫尔瞥了眼被刚刚打开的房门推到他所处位置边上的地上的蔷薇戒指,忍住想要一脚踢开的冲动。
鲜血骑士站在门口堵住了去路,现在还不是行动的时候。
从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赫尔这才想起屋内还有另外一个人,从刚刚起他就把注意力全集中到了鲜血骑士身上。
布鲁诺吗……
赫尔回想着这个童年时的玩伴,想要确定对方是否是个可信的人。
似乎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他想不太起来这位童年伙伴的一些旧事。唯一印象比较深的回忆是他当年代替了布鲁诺参军的事。
布鲁诺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听说为了不让他接触家族里的繁杂事务,他家里人才把他送到了修道院。结果为了打仗的原因又想要把他带回家族代替大儿子从军。
赫尔静默,笼罩在一股难言的氛围当中。许久后,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那时候听到布鲁诺说出这些事之后,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火,就朝着来修道院接布鲁诺的他家里人发了脾气。
那时候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沉默着低头的布鲁诺。
他家里人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还有边上修士们的窃窃私语。
玛利亚修女皱着眉不说话。
自那天以后,他就多了个外号。从“捣蛋鬼赫尔”变成了“反抗者赫尔”。他不知道他在反抗些什么。
布鲁诺还是被带走了。但那天在场的一个布鲁诺家的仆从却在之后来见他,说只要赫尔代替布鲁诺参军,布鲁诺就可以避免从军。
而给他的好处是布鲁诺家的家长会收他为义子。
他当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也不想莫名其妙多一个爹。他只答应了代替布鲁诺从军的事。
后来他才知道那时候招的兵士基本上就是去送死。
他们只短短训练了半年不到,就被拉上了战场。
布鲁诺的眼睛里好像映出了那些兵士的身影。那些带着梦想眼睛闪闪发光的孩子在他们不知道的残酷战争下变得支离破碎。
三个月内同期的士兵就只剩下了他。而他因为布鲁诺家族的关系,在三个月里接连升了几级,成了那只军队里的一个士官。
是的,布鲁诺家族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秘密将他收为了家长的义子,似乎只有有了这层关系之后,他们才能操作代替从军的事。
而他也在之后的军队生涯里确实得到了好处。
这导致他本以为在军队里升职是件很容易的事。而在一次聚会当中通过一位老兵的口他才明白自己得到了多少优待。更多人就像那位老兵一样,空有一身本事,却得不到提拔的机会。
只有老兵自己说真有本事的人谁会来军队里讨生活,他也只不过是跑得比别人快,能混个日子。
这件事对赫尔当时造成了一定的冲击,他一直以来都只当自己是平民的代表。
而后来发生了一场决定性的战争。
他在这场战争里成为了英雄。
关于这场战争的记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模糊不清,或许是触发了人自身的防御机制吧,他只记得最后在士兵们的欢呼声下,他被高高抛起,落下,又被抛起……那时候他还是个瘦弱的孩子。
而在战争结束归来后,他被安排加入了裁决院。似乎是布鲁诺家族在背后操作。
他也在那段时间里第一次见到了布鲁诺的家族,他名义上的新家族。
他们看向他的眼神有股疏远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们对他来说只是陌生人。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相处。
他一直都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出生在贫民窟,妓女纽曼收养了他。后来贫民窟被拆除,纽曼迫于生计不得不将他抛弃,就在他流落街头的时候,玛利亚修女将他带回了修道院。
对于玛利亚,他有股莫名的感情。
玛利亚之于他,就像是严厉的姐姐,又像是温柔的母亲。他总是会忍不住地对她恶作剧,然后好整以暇地等着对方的批评。好在那时候他特别叛逆,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所以玛利亚只会觉得他像个小孩子在撒娇。
只有他自己不这么认为。
他知道自己喜欢玛利亚,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可是世俗像一把枷锁牢牢锁住了他跟玛利亚的可能性,所以他只能当一个小孩子。
只有小孩子才有任性的权利,他们的天性会使他们把自己想要的东西牢牢抓在手里。换句话说,任性的人大多都没有长大。长大意味着妥协。
赫尔垂下眼睑。
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这是他时隔多年再次见到玛利亚时的想法。
就在前一天,他走进修道院,看见玛利亚修女保持着虔诚的姿势站在圣像前。
她还是那么年轻,充满魅力。
而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他是裁决院的骑士,战争归来的英雄。
赫尔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可是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想法。
他想要立刻见到玛利亚。
必须先解决眼前的困境。
还有布鲁诺。
见到他的家族的时候听说了他还是回到了修道院,仆人说这是对他的保护。赫尔心里明白,布鲁诺恐怕一生都只能待在教会而不能回到家族,因为他的家族是有封地的贵族。世袭轮不到他,更别说他的身体还那么差。家长不会想要一位带病的继承人。
“很有趣的记忆。”
他听到一个声音。声音的方向来自门口。
鲜血骑士轻抚着门后的血迹说道。
“神父最后的记忆里,有个脸上蒙着修女戴的头纱,却穿着不合身的短衣长裤的女人。布鲁诺修士,你知道她是谁吗?”
“……并不认识,骑士阁下。”
赫尔松了一口气。他如今的样貌布鲁诺不会把他跟赫尔联想到一起。
鲜血骑士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认识也好,布鲁诺修士,你看这就是你说的有人躲在这个房间吗?”
赫尔看到布鲁诺出现在门口朝里望了望,他静静不出声,眼睛紧盯门口的两人。
“也许是靠某种能力躲了起来。”
“我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鲜血骑士冷笑了声,“刚刚我用了让血液沸腾的能力,可以让我身边的生物不受控制地倒地,我能感觉到能力发生了作用,可是对方依然藏得很好。”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试试拆了这个屋子,看看对方还能不能继续躲着。”
修士皱眉。
“还请别那么做,骑士阁下,这里毕竟有院长的遗骸。”
鲜血骑士闭上了眼睛。
“我想也是,不能在这里大动干戈。我需要的信息已经到手了,接下来就是揪出躲在修道院里的老鼠。”
他张开眼睛,表情凛然。
“一个小时后守城骑士团会将修道院层层围住,到时候纵使是一只苍蝇也别想活着离开!很会躲的的小老鼠,看你能躲到几时。”
鲜血骑士转身离开。
等到骑士的脚步声从外室渐渐远去,赫尔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看着门口的布鲁诺,眼神复杂。
该跟他打个招呼吗。
可是有鲜血骑士在,布鲁诺不一定会帮他保守秘密。
他到底该不该相信对方。
不等他继续多想,他看到布鲁诺眼睛在地上扫了一周,然后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的身体顿时一僵,强忍住想要跑开的冲动,他明白对方只是看到了地上的蔷薇戒指。
可随着布鲁诺的脚步声逐渐接近,赫尔只觉得精神越来越紧张,然后他随之一愣,发现自己的视角开始变得奇怪。
自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后脑勺,从一个比自己高的视角。
他就像是飘在了空中一样看着自己的身体。
他看到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地开口说道。
“好久不见,布鲁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