憔蛇大口吸气，溅起水雾连同血腥气一起被吸入腹中，嘎嘎的响声不断从憔蛇的鳞甲上传出，皮与肉像气球一样撑开胀得滚圆。
祈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弹开。
憔蛇喷出狂躁的气息将祈源吹得睁不开眼睛。
“小心！”
瀑布之上，水流急坠，一个赤红色的身影随着奔腾的流水下落。
它全身皮肤赤红，胸口与手臂的外骨骼连成铠甲，强健的肌肉牵动右臂狠狠砸向憔蛇的头颅。
憔蛇被砸的头昏脑胀，摇摇晃晃一顿乱舞中大声骂：“又是你！赤鬼！你就偏偏想与我作对！”
赤鬼手臂的铠甲弹出一根米多长的角刺，角度刁钻地穿过憔蛇上下颚的最柔软处。
憔蛇挥动破烂的尾部抽打向面前这个讨厌的家伙。
赤鬼一脚借力抽出角刺，接近三米的躯体抱住蛇尾，粗大的腿肌与臂肌发力将憔蛇甩飞。
这时祈源才有机会仔细看着这位帮了自己的妖怪。
赤鬼，五色鬼类，是鬼人族最勇猛的战士。
天生为了战斗而存在的外骨骼，拥有咬断特性的牙齿，以及勘测气流的粗壮尾巴，站立时活像一位威风凛凛的赤红将军。
“尊贵的化形妖怪，即使有所冒犯也请让我解决我与它之间的恩怨。”
祈源有些意外，第一次看见流荒川本土的妖怪如此礼貌。
“恩怨？”祈源忍不住问。
赤鬼屹立弹出另一只角刺，有力的赤尾摆动扬起水浪，“我与它一直在争夺这一片山区的霸主之名，已有二十多年恩怨。我最近实力大增将其打伤，不料这个家伙竟然去抢走了名刀缚蛛来增强实力，也多亏阁下将其打成重伤。”
“阁下不要误会我抢走了您的猎物，刚刚山间野怪都看见了阁下的神威，我只是想送老对手最后一程，绝对不会霸占阁下应有的名。”赤鬼真诚地看向祈源，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又转瞬即逝。
祈源想一想后点头，他其实也是一个怕麻烦的妖怪，有赤鬼来处理倒也能偷个懒。
况且，他相信如果自己当时不敌憔蛇，赤鬼必定会从瀑布上一跃而下，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他感受到了赤鬼二十年追求的名被抢走时内心的不甘，但他也看见了赤鬼接受了不甘的事实。
这可是他追求了二十年的山中霸主之名啊，流荒川里的妖怪几乎会为之不择手段去争取，但是这只赤鬼却坦然放下。
流荒川，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还有太多自己不了解的地方了。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跟外面来的那三只妖怪接触多了还是见到了离开这的希望，他现在少了曾经的孤傲，而是慢慢开始变得温柔？
祈源不知道算不算是老头子讲的温柔。
祈源点头，双手抱胸看向憔蛇的方向。
赤鬼转头，外骨骼疯狂增长包裹全身，两根角刺脱落化为两柄长刀，尾部排出高压的热浪与汽雾。
鬼解。、。
赤鬼拖出长长的残影与憔蛇厮杀。
不愧是老对手，赤鬼将憔蛇死死压制住，一招一式全部看穿。
看着明显占上风的赤鬼，祈源却没有一丝喜悦。
他轻轻摆弄着下巴沉思。
为什么是空的呢？
冷血妖怪？心脏换位？
蛇……
蛇？
空的！
蜕皮！
蛇蜕。
祈源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刚刚没有刺穿憔蛇的心脏了，因为憔蛇根本就不在这里，这里只是它的蛇蜕！
怪不得没有心脏，怪不得身体能膨胀到那种程度，也怪不得根本没看见缚蛛这把它弄来的刀。
妖怪啊，还真是千奇百怪啊！
被一个蛇蜕耍了这么久。
憔蛇吗？能够称霸这一片小山的果然不简单。
祈源抬头，正好看见赤鬼的獠牙一口咬碎憔蛇的头部，咬断特性的牙齿在血泊中散发无法形容的魔力将憔蛇整个头颅崩断。
赤红的战士沐浴着鲜血，洒落的水滴清洗着盔甲的裂痕然后愈合褪去，变成了原本的模样。
赤鬼隔着一整个瀑布道：“阁下，憔蛇没死，这是那个老贼的蛇蜕。”
作为与憔蛇交战了二十年的赤鬼当然很快就看出了憔蛇的蛇蜕。
赤鬼望向远方，一种隐隐不详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阁下，我得回家了……”
“回家？”祈源问，这是一个陌生的词。
赤鬼看着死去的蛇蜕越来越不安，“阁下，愿意与我走一遭吗？我想我应该知道憔蛇在哪了？”
赤鬼恳求祈源，在心里的不安下，他竟然邀请仅仅认识一会的强大妖怪回到家中。在以往，赤鬼一定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但是现在带上这位面前感官不错的妖怪却能让他内心多几分安宁。
不是因为赤鬼有多信任祈源，而是他绝对不允许更糟的结局发生！
有一位实力强劲的妖怪在场可以挽救一场悲剧。
祈源其实想拒绝的，他怕麻烦。
但是对上赤鬼的眼睛后，他想说的话却全部卡在喉咙里。
或许是必须宰掉那个想要自己性命的蛇妖的原因，又或许是从赤鬼的眼睛里看到了小时候那个彷徨的自己。
祈源答应了。
祈源啊祈源，你真是流荒川最蠢的妖怪！
“走。”祈源来到赤鬼身旁，只是冷淡说了这么一个字。
赤鬼近三米的体型遮住月光，祈源默默隐藏在影子中。
赤鬼张口想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
这算是他隐晦地向祈源求助，在流荒川这个几乎让他对除了兄弟亲情外所有情感绝望的地方，他竟然找到了这样一个妖怪。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从小到大，第一次赤鬼品尝到了帮助的味道，像是自己吃了一口迟到了一整个人生的糖果，莫名有些感触。
赤鬼不敢耽搁马上出发，身体前倾，重心前移，而尾巴有规律的摆动来拉扯回重心并使速度提升。
风在耳边咆哮，无论他怎么狂奔，身后勘测气流的尾巴都会给他稳住重心。
赤鬼眼中的世界缩成一个点，所有的画面被暴增的速度拉长通向那一个点，他心里的不安被无限放大，恨不得连着血液一起燃烧狂奔而去。
那一个点，他的家，绝对不能有事！
他清楚知道自己这位冷血对手的秉性，所以他才如此担心。
祈源静静看着赤鬼焦急的面容，心里觉得这一幕似乎似曾相识。
群鸟惊，百虫僵。
赤鬼浑身因狂奔而升温，尾巴排出体内的气浪与蒸汽甚至能够烫伤普通动物。
赤鬼是没有汗腺的妖怪，浑身的皮肤就是外长的骨骼隔热，强有力的尾巴负责排出体内多余的热量。
所以如果赤鬼被斩掉尾巴的话大概率是活不了的，无法排出的高温会在体内乱撞，再强悍的身体都会慢慢崩溃，除非能够化形成功，一直化为人类形态而使用人类皮肤进行降温。
赤鬼站在一个山口，他不知道憔蛇是否知道这个隐蔽的地方。
山岳的沉重与攀岩的冷峻将山口修饰得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紫色的藤蔓如赤鬼的心一样乱搅，风灌进里面吹出赤鬼心心念念的气味。
赤鬼停住了，到了这他仿佛失了神，他害怕里面是他最不敢面对的结局，脚下的泥沙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死死拽住他，让他迈不出脚。
祈源听见了赤鬼沉重的呼吸声，清秀的手掌轻轻拍打赤鬼的肩膀。
“看看吧……”祈源轻声说。
第一次，祈源发现自己的声音会那么温柔。
如果那算老头子讲的温柔的话……
赤鬼回过神，从祈源的话中强行吸取无穷的力量，摆脱泥沙的束缚，一步踏入。
石壁上刻满了壁画，从画工上明显能看出是两个人的画风，上面全是两只妖怪生活打闹的画面。
慢慢踏入，渐渐有了火光，温热的暖色焰火扑打赤鬼的脸庞，他直勾勾看着前方的大小石床，声音颤抖。
“阿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