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小一些的石床上,另一只小赤鬼发出稚嫩的声音,没有发育的外骨骼铠甲看起来没有一点威武的感觉。
大赤鬼长吐口气,冲过去抱住自己的阿弟,这一刻他心里的石头落地。
一切都来得及。
熊熊的篝火将两妖拥抱的影子投在石壁上,温暖的火光圈出一个舒服的家。
祈源默默看着它们俩。
赤鬼在这一瞬间卸下了所有的压力与负担,没有一丝防备。
冰冷的气息吹拂,赤鬼后背一滞,仿佛死亡在亲吻自己的脖颈。
从未被仔细打量的石洞顶落下一道苍白的雷霆,不,不是雷霆,是一条白色的大蛇,其身躯如离弦之箭扑杀向两只赤鬼。
憔蛇盘踞在过于高阔的洞顶,也多亏当时赤鬼挑选了这么开阔的洞府,现在刚好成了完美的坟墓。
跳动的火焰如同在夜幕里起舞的憔悴女子,舞动罗衣。
但是舞女的舞蹈是有限的,她给予归家之人温暖,却无法观见藏在幕后准备屠缪的凶兽。
鳞片与岩壁发出让人头皮发麻声音,藏在暗处的猎手嗅到了猎物的气息,随之毫不犹豫地出击,带着它的冷血与阴险。
琥珀般的竖瞳锁定赤鬼,锋利的獠牙上早已备好毒液。
憔蛇猛地咬下。
可是自己理想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憔蛇感受着身上突然出现的四道血淋淋的伤口,愤怒。
赤鬼影子里,祈源抬手,无情碾碎了憔蛇的暗算。
憔蛇嘶吼,鳞片张和碰撞如同雷鸣。
祈源看了一眼崩裂的利爪皱眉。蛇蜕与本体的鳞片坚硬程度有这么大的差别吗?无往不利的爪子竟然吃瘪了。
憔蛇不是祈源看见蛇蜕时的黑色,而是白,鳞片锋利光滑,头颅上长出长长的犄角,而盘踞在头顶乳石上的蛇躯上竟然生出节肢动物的附肢。
蜘蛛?
看来它的本体已经融合了缚蛛。
妖怪使用妖刀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以自身催动妖刀,另一种是与妖刀相融共生。前者稳定,不易被妖刀影响;后者则更加强大,缺点也是更加容易受到妖刀影响,甚至被妖刀控制。
很显然,憔蛇是后者。
赤鬼站到祈源身边,面色冷得吓人。
赤鬼不知道自己选这么一个洞府算不算幸运。说不幸却恰恰因为它的开阔而救了阿弟一命,说幸运却差点将自己和阿弟一起害死。
看着祈源,他从未有过的觉得自己做出了如此正确的决定。
“感谢阁下,希望阁下能帮我保护好阿弟。”赤鬼眼中跳动着暴怒的火焰,鬼牙咬的嘎嘎作响。
祈源退后一步,来到小赤鬼的身边。
点点头。
赤鬼瞬间进入鬼解,“憔蛇!你该死!”
憔蛇大尾猛扫,“小鬼!都是你逼我的!”
刀剑与蛇鳞碰撞发出金属的声音。
赤鬼倒飞,它没想到憔蛇现在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地洞随它撞击颤抖。
憔蛇不放过任何机会,庞大的身躯收缩碾碎盘踞的巨石,而后卷起用尾部抛向祈源。
祈源一手拉起小赤鬼,另一只手拔出暴君泪将巨石斩碎。
咔咔咔~
让祈源没想到的是,巨石裂开后竟然从中爆出无数的蜘蛛,它们细细的蛛腿在地面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凿痕。
小赤鬼惊呼,而祈源肌肉下意识挥刀。
在老头子的千锤百炼后斩出完美半圆,暴君泪的剑锋触碰蜘蛛斩成两半。
咔~
蜘蛛裂开,是石头。
祈源收刀,只见憔蛇巨大的口咬向赤鬼倒飞的地方,赤鬼大嗬一声,双腿猛的一踹,一块大石砸在憔蛇的眼睛。
憔蛇琥珀般的眼睛紧闭颤抖,洁白的蛇腹起伏,全身鳞片诡异的立起渗出鲜血,鲜血滴落在地变成一只只蜘蛛爬向赤鬼。
赤鬼手持双刀,脸色沉重。
缚蛛的大名赤鬼当然听过,其与憔蛇共生一定会衍生出相应的能力。
赤鬼没有祈源那么精湛的刀法,也没有任何元素方面的天赋,只有着强健的体魄和坚硬的外甲。
所以,他从小就讨厌这些成群成群的节肢动物。
连续挥出双刀,但是赤鬼的刀上少了利气与架势,只是随着本能催动肌肉蛮狠出刀。
许多血蜘蛛被刀锋碾为血水,可也有蜘蛛爬上赤鬼的身上,一口咬下。
赤鬼愿意相信自己的甲胄。
但是他错了。
血蜘蛛密密麻麻爬满他的身体,每一口撕咬都会让一只蜘蛛爆开,伴随着钻入灵魂的蜘蛛爬行声,咬住赤鬼的灵魂。
它们没有咬开赤鬼引以为豪的甲胄,但它们无视物理防御可以直接咬向灵魂。
这些被拘魂的血蜘蛛释放自己的怨恨,一口一口将赤鬼当成自己的死仇。
赤鬼瞳孔一缩,每一个经脉和血管内都仿佛有无数蜘蛛爬行,每一个细胞都传来剧烈的痛苦。
祈源知道赤鬼可能要败了,可让祈源没想到的是,这一刻憔蛇出了问题。
憔蛇肉眼可见的干瘪一圈,身长出来的附肢破开血肉长大一节,鳞片上出现细细的蜘蛛绒毛,蛇腹的每一节都有一对眼睛钻出,头顶眼中的清明渐渐消失。
祈源拉住想要去帮他哥哥的小赤鬼,往火堆走去。
使用妖刀是需要一定的资格的,特别是与妖刀融合共生更要有对刀的绝对掌控。
很明显,憔蛇无法控制缚蛛这把邪刀,甚至反过来被妖刀控制了。
向恶鬼索要力量时,你本身必须能威慑恶鬼,否则,将会立刻被吞噬殆尽。
憔蛇开启了无法掌控的潘多拉魔盒,嗯……或许能掌控一些,但是现在它一定逾越了那条安全的界限。
祈源随手拿起一根燃烧正旺的木柴,拔下几根长发放于火上。
漆黑的发丝边缘渐白,火焰慢慢蚕食发根。
祈源将发丝缠绕在木柴的火焰里,发丝没有燃起,只是缓缓消融为烟。
老头子曾经发现他的头发有着“驱邪”的效果,还调侃过他“如果在外面地界,你一定能靠头发就过上不错的生活,没有哪种妖怪的头发有这样的效果。”
每每想到这,他都有些恍然。
是啊……
没有哪种妖怪的头发有这样的效果。
老头子不知道祈源是什么妖怪,祈源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没有源的妖怪,是没有根的悲哀妖怪。
火焰升腾,照在祈源脸上,将影子拉的很长。
手腕发力甩出木柴,准确无误地命中赤鬼。
被火焰缓缓蚕食的发丝触碰到赤鬼的身体剧烈反应。
赤鬼感觉自己怀里暖暖的,而从灵魂深处传来蜘蛛被烈焰焚烧而爆裂的炸响。
赤鬼恢复清明,向祈源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憔蛇十多双眼睛看向赤鬼,缚蛛控制着的这具身体传来愤怒的情绪。刀会影响妖,妖也会影响刀,融合共生的这副躯体憎恨着眼前这只妖怪!
二十多年的恩怨,双方都想打败对方吞噬他的名,成为这片地的霸主。
赤鬼的鬼掌静静握住双刀,火光将双方对峙的影子投在山壁。
赤鬼是一只喜欢“惹事”的妖怪,小时候与阿弟的痛苦逃亡让他知道了力量的重要。
长大后他拥有了力量,却也从来不认为一定能保护住与他相依为命的阿弟。
因为阿弟没有一样的力量,早年阿弟被种下的诅咒让其永远也长不大,他会一直是一只弱小的幼妖。
他害怕某一次回家会看见阿弟冰冷的尸体,他害怕整个流荒川都没有了牵挂他的妖怪,他害怕失去他唯一的弟弟。
被屠族的痛苦已经要将他击溃,他绝对不能再失去阿弟!
所以他选择打,选择杀,他要获得更多更多的名气,暴戾也好,嗜血也罢,流荒川教会了他去拼杀!
他要让四周的妖怪听赤鬼就会害怕,这样……在威严的名下,所有的危险就会远离阿弟。
他答应过妈妈,一定会照顾好阿弟。
作为一位合格的哥哥。
赤鬼强健的尾巴甩出破空声,大量的蒸汽与热浪排开,甲胄全副武装昂首挺立。
他知道,这一次,这场二十多年的鏖战会画上句号。
他一定会成为这里最有名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