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宾馆的这一夜我睡得并不是很好。或许是觉得这张宽大的床对于我而言太陌生了,而且我心里还想着它曾经被许多人睡过,那种膈应感一直让我久久地不敢进入深度睡眠,也或许是觉得自己在这里无依无靠,所以一直难受得根本就睡不熟。
第二天早上我五点钟就醒来了,不是睡醒的,是根本就睡不着所以没办法才睁开眼睛的。我想着既然醒都已经醒了,也不想再把眼睛给闭上,便一个翻身坐起来,穿上拖鞋就走向了洗手间。
妈妈昨天晚上给我买的那些衣服我都还舍不得穿,因为我总觉得新衣服只要一穿就会变成旧衣服,如果我一直都不穿的话,那些衣服就一直还会是新的。所以我今天随便地从我的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件普普通通的红色格子衬衫穿上后,就走出了房间。
其实昨晚失眠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今天要做的事情,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我不可能就天天待在宾馆的房间里,之前预定的那些计划还都是要做一做才行。去自己熟悉的地方看一看,那些从小到大我待过的地方,如果我现在重新都去走一遍看一遍的话,其实就相当于是又重新经历一遍我的童年和青春了。
首先就从我的幼儿园和初中的学校开始,再来就是我自己一个人,或者是和我以前的同学一起去过的地方,我都自己又走了一遍,虽然那些经历如今离我已经很遥远了,但是当我重新踏入那些地方回忆着以前发生的事情时,我还是会感觉到熟悉和温暖。而高中的话,因为我在火车上思考出来的那些原因,所以我就把它在我要重走的路线里去除了。
我用双脚一步步地丈量着那些我曾经走过的路,以前觉得每条路对于小小的我来说都是那么的长,每次走都要走好久,而如今当我再走那些路的时候,却又觉得很短了,总是还没有走尽兴,回忆完以前的事情,那些路就已经走完了。
就在我游神的时候,我不知不觉地就绕到了那条熟悉的河边,对我而言,熟悉的并不仅仅是那条长长的河流,还有那棵比之前来时,似乎长得更高更大了的树。在离树不远的地方,依旧坐着那个熟悉的老大爷,他的面容比上次见时要更苍老一点,但是他的形象却依旧没有变化,他仍旧拿着那个收音机大声地播放着广播,另一只手上还拿着的那个看似普通的拐杖,要不是亲眼见过,任谁也不会想到那里面其实还装着一根可以伸到那大树最顶端的伸缩杆吧。
克制不住的情绪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当我看到了那个老大爷之后,我的悲伤就像是浓浓的烟雾一样,从我的心底蔓延开来,呛得我的眼睛和鼻子直难受,又想要打喷嚏,又想要流眼泪。
我吞了一口口水,想要把喉咙里堵着的什么东西给咽下去,可是那东西完全就卡在我的喉咙之间,不管我怎么咽都咽不下去。我强忍住情绪走到那棵大树底下,刚刚从远处看的时候,就好像这棵大树的头顶套了一件红色的裙子,如今靠近了看,才发现那些红色的布带子,似乎比我之前来时更多了。
有情人一对一对每天都在增加着,但是谁又能保证,那一份份热烈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变质和分裂呢?只有这树枝上的红丝带,依旧还在冷风里面飘摇着,我现在才明白过来,它象征的并不是永远的爱情,当每一对情侣把它系上树的时候,它见证地就只是那一刻的爱情。
我以前还傻傻地以为只要我把它系上去了,我和汤浩瀚就会永远地在一起,但是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我心里臆想的美好童话罢了。
我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虚假的,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更没有什么永不变心的爱情,以此想让自己的心肠变得硬一点,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昂着头,固执地想要从那一条条悬挂着的红布带子中,找到属于我和汤浩瀚的那一条。
当时我在上面写的是希望我和汤浩瀚能够永远在一起,也不知道他写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也是有关于想要永远跟我在一起之类的话?但是如果他现在同样在这棵大树底下的话,会不会也觉得自己当时的行为真的是荒唐又可笑?
我也觉得这很荒谬,但我却实在没办法忍住不让我的眼泪掉下来。汤浩瀚现在不在我的身边了,曾经是我们两个人甜甜蜜蜜来过的地方,如今就只剩下了这棵大树和那条红布还是我的见证者和老伙计了,如果在它们面前哭,它们应该都能够体会我现在的心情吧。
路边不断有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很多对小情侣像是连体婴一样地黏在一起路过我的身边,他们无一例外都用那种奇怪又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因为我站在这棵象征着爱情的大树底下哭泣,所以我想他们应该都能猜得到现在的我是个失恋之人了吧。
但是我却并不想继续站在这里被他们当成是猴子一样地围观了,我赶紧擦了擦眼泪想要快点离开这里,可当我路过那个老大爷的时候,他却突然拖着似乎是卡满了痰的嗓子叫住了我。
“小姑娘,我记得你啊,这次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来了,你的那个高高瘦瘦的男朋友呢?”
原来这老大爷真的还记得我,我以为他见过了那么多对的情侣,挣了那么多笔无赖的小生意,早就已经不记得我了,可他竟然不仅记得我,并且还记得和我一起的汤浩瀚是长得高高瘦瘦的,这让我好不容易强压下去的情绪,又再次克制不住地冲出来了。
因为不愿意让其他的路人看到我这副难过的样子,我便把脸对向了他,哭着向他喊道;“你,你可不可以帮我把我以前挂在树上的那条红布给取下来?我给你钱。”
老大爷心疼地看着我,他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巾递给我,无奈地说道:“不可以啊,小姑娘,已经系到树上去的爱情,是不可以再取下来的,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就算现在没有了,你也不可以否认它曾经存在过。再说了,你也看到那棵树上现在已经有那么多条红布带了,我就算是想取,也不知道你的那条到底在哪呀?”
一听到他这么说,我感觉我就更加悲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