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殿下今日遇见那人,都说了什么?”
“殿下说要和那人说贴心话,然后就到茶楼里去了,属下不敢探听殿下的贴心话,便在外面守卫着……属下,属下以为那人和殿下是熟识……”
“熟识?能让殿下说贴心话的,除了贾……还能有谁?他又在祉京,不可能回沉国,今日之人若是心怀叵测之徒,你们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邢徘厉声道。
“属下失职,请统领责罚。”
“请统领责罚。”暗卫们脸上皆有自责之『色』。
“算了,退下吧,保护好殿下便是将功赎罪了。”邢徘有些无奈,自女帝崩,殿下的行事便开始让人揣摩不透,连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若不是因为那人……殿下或许还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今却要为了遮掩行迹荆钗布裙……
是夜,薛笺辗转反侧,泪水洇湿了枕头。
贾放,贾放,昔日裴郎,今日死敌。
当初有多爱,如今这恨,就有多浓烈。不,恨比爱更甚。
翌日。
“您要回祉京,为何?”邢徘讶异道。
“昨日,昨日我遇见一位故人,他告诉我我仍是长公主。既是如此,我为什么不能回去?裴隐既然没有废了我,就必定要做出仁德的样子,即使我回祉京,他也不敢动我,以免叫天下心寒。我为什么还要在这儿,在他的故土,过这样的苦日子?”薛笺语气激动。
“可您回祉京,势必会遇见他……”
“那又怎样?哼,我偏要回到他眼皮子底下,好好过我的日子,气死他!”薛笺眼珠转了转,“你们听阿姐的话,让我隐姓埋名在这里生活,不就是因为阿姐害怕薛隐对我下杀手吗?可难道你们在祉京就保护不了我了吗?我不想在这种地方寂寂终老,我是大飨长公主啊!”
你想回到那里,是不是因为,心里还眷恋着他……邢徘注视着薛笺,压下心底的苦涩,开口道:“先帝只是希望您能远离是非之地,但既然回祉京是您想要的,属下定会帮您达成。”
“邢徘,不用为我担心,我会过得很好,为了阿姐。”薛笺说完最后一句,笑容变得有些奇异,邢徘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沉国到祉京,不过月余的时间,当薛笺踏上熟悉的土地,不由得感慨万千。
我曾在这里懵懵懂懂地快乐过,因为一个人的庇护。
而今,她尸骨深埋在晴山上,过往数年,我只能在文山遥遥拜祭。
当我重归故土,就必定要用仇人的鲜血,为她祭奠。
四
“侯爷,门外有人为您送来这个锦盒,说是,故人来访。”
“锦盒里是什么?”贾放扫了一眼做工精巧的盒子。
“老奴已验看过,是,桃花饼。”侯府的管家一抬头,居然看见年纪轻轻便被授予爵位,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勇穆侯,双手在微微颤抖。
“她……她可还在?快,快宣她进来,不,我,我自己去迎她。”
听探子说长公主府有动静,他还不敢相信是她回来了,没想到……
贾放几乎是狂奔出府,看见门口那个少女,笑意盈盈,依稀当年模样,忍不住上前拥住她。“便是来寻仇,也先让我好好,好好抱一抱你。”
薛笺被紧紧搂住,怔忡了一瞬,笑起来:“寻仇?是,是该寻仇!裴郎,当初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只是普通的官员?阿姐从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你们为什么都没接住她?”语毕,再也没忍住哭了出来。
她不知道?贾放心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看向不远处的邢徘,对方目光冰冷,他心里却确定下来。是啊,他怎么能让她知道真相,她这么单薄的肩膀,承受不住这些的,不如一直懵懂下去。
“是,我的错,我错了笺笺,你不要哭好吗?”贾放稍稍松开手,扶住颤抖的她,“各为其主,谁都有不得已之处,我其实也不想的。”
薛笺只是哀哭,泪水从粉嫩的脸颊上滑落,贾放心中更是愧疚,“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怎样?”薛笺抬起头,泪光盈盈,“除非……拿你的命来还!”话音刚落,她掏出匕首刺向他胸膛,他侧身躲避,还是被她刺中了肩膀。
侯府精锐迅速出动,不及轻功好的邢徘反应快,迅速带着薛笺消失。
“不必追。”贾放喝止属下,脸上没有怒容,反倒是解脱的神『色』。
长公主府,脸上有怒容的邢徘把薛笺摔在地上,吼道:“简直是胡闹!你知不知道他手里有多少精锐?居然在侯府行刺他!”
薛笺坐在地上,仰视着邢徘,脸『色』倔强:“他心里有愧,不会动我。”
“可是万一……我不会再让你去侯府了。”
“你是谁?也敢干涉本宫的决定?”
我是谁?我是愿意为你去死的人!邢徘几乎要吼出来,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冷冷地看着薛笺。
“邢徘,你僭越了。”薛笺叹一口气,起身走开,四处潜伏的暗卫呼吸声更轻,生怕被主子或统领迁怒。
邢徘笔直地立着,暗卫们瞧着他的身影,感觉他像满身覆了霜雪。半晌,他默默跟上薛笺。
从回到祉京起,就更应该时刻警惕,千万不能再让她受伤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
她愿意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她能快乐。
五
祉京不知何时起了流言,说帝王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意图刺杀勇穆侯结果未遂。有人嗤之以鼻,陛下和勇穆侯关系何等亲密,再说若是刺杀何以勇穆侯只有肩膀上有伤看起来还不重,也有人说空『穴』来风其必有因,保不准陛下真的这么做了,毕竟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发生太多。
但是勇穆侯和帝王的关系看起来仍然和睦,过了一阵,传言也便散了。
摘星殿,薛隐和贾放在对弈。
“你今日甚是不专心。怎么?前一阵子祉京的流言令你忧心了?总不能告诉他们刺杀你的人是谁,当年城楼上的士兵都被杀绝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达成共识,皇室秘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薛隐落下一子。
“要担心也该是陛下担心,这段流言里名声不好的可是陛下。臣只是在考虑怎样追回笺笺。”
“当年之事她应该不知道,她对你的怨怼也不会太多,只要下功夫,总能挽回佳人芳心的。”
“臣也希望如此。”贾放心里有说不明的隐忧,他费劲心思制造偶遇,几次见面感觉最深的却是薛笺的眼神变复杂了,不复当年天真明澈。
也许只是因为伤心。他自我安慰着。
“真羡慕你……”薛隐低语,贾放却是不敢接了,说什么,怕是都会触碰到帝王心里的隐痛。
而此时,宥国王宫里,顾迤在自己和自己对弈。
他捻起一颗棋子,注视了一会儿,勾起唇角。
“薛笺这颗棋子可真令我满意,薛隐,你且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