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
我在。
——《大魔王日记》
*
有水珠滴落到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他原先写的字有些模糊了。
他伸手，随意地擦拭了几下。
那些原先清晰可见的字，变得模糊。过了会儿，他察觉到了，动作顿了顿。索性，也就不擦了。
水珠越来越多，从他的发梢往下滴，本子湿了大半。
他的动作顿了顿，开始动笔写自己的名字。
动作很快。
他把本子往朱昌茂眼前递了递，伸手，指了指上面的字，又指了指自己。
示意这是他的名字。
朱昌茂楞了几秒，接过本子，看了眼，不大的本子上写着两个大字。
——秦厌
写字的人很用力，带着几乎要穿透纸页的力道。
“秦厌？”他下意识地跟着念了一遍，又问道：“你是叫秦厌吗？”
秦厌点了点头，垂着眼，没有再说话。
他的身形很瘦弱，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他蜷缩在角落里，身上依旧在不断地滴水。
他脚下的一小团地方已经有一小团水渍晕开。
他似乎是很冷，在不停地打着哆嗦。
狼狈不堪。
朱昌茂向来是个老好人，看到这样的状况，想了想。就从包里掏出吃的，递到秦厌的面前，憨憨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秦厌，你拿着吃会儿吧。”
秦厌微怔，抬起眼，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朱昌茂似乎看到了他脸上有红色的印子，他似乎是扯开嘴角笑了笑，朱昌茂有些愣住了。
秦厌从本子里重新抽出笔来，打开笔套，一笔一划地写道：“谢谢你。”
朱昌茂揉揉头，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笑了笑，说：“没关系的。”
秦厌没有再说话，他捏着包装袋的手紧了紧，没有拆开。
朱昌茂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索性就不说了。两人没有再说话，室内很安静。
秦厌静静地靠在那边，没有出声，像是被隔绝到另一个世界的人。
孤僻而荒凉。
没有人去靠近他，而他也拒绝去靠近任何一个人。
*
雨势渐弱。
天空上方积着的几朵乌云，渐渐散开。有些许光线，从云层里头透出来。
雨是淅淅沥沥的，落到水泥地上。有雨水顺着泥地，直往下渗。
微风摇曳。
由于嘴里含着糖，许陌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小白……”
陈琛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许陌重复道：“小白，我们回去吧……”
语气有些急促。
话还没有说完。她听到有脚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像是一脚拖着另一只脚走路发出的声音。啪嗒，啪嗒，一只脚落下，一只脚又起来。那人走得很费劲，一点儿都不协调。她张了张嘴，没有再发出声音。那人已经走得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许陌的身体有些僵硬，时隔多年，她实在是不想再次见到他。尽管那天已经见过一次了，在今天，她已经不想再看到他了。
那人像是半点都没有察觉到许陌的不情愿，依旧坚定不移地往前走。越来越近，然后，在她身前不远处站定。
她垂着眼，长睫微颤，瞥见了那人白色的鞋面。她站在那里，紧张地抓住校服下摆，不知所措。她没有想到秦厌会找过来，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秦厌。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身后突然抬起一只结实的手臂，隐隐可以看见上面的青筋。男生的声音清朗，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懒懒散散的：“许大圆，我们回教室吧。”
空气中似乎有草木的味道。
许陌抬眼，男生挡在她的身前，背影高大挺拔。
怔住。
好半天都没反应。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往后瞥了眼。俊眉一挑，唇微弯，低声笑：“怎么？许大圆，这是看我长得太帅了，沉迷我的美貌无法自拔。所以，没反应了？”
声音里带着呵笑，有些得意。
许陌回过神来，舒了一口气。垂眼，看着自己的鞋面。没有半点儿犹豫，已经伸出手。紧紧地拽住了身前男生的衣服：“小白，我们走吧。”
陈琛眉眼一挑，勾起嘴角：“恩，走吧。”
眼前又重新陷入黑暗。
她伸手，抿了抿下唇，紧紧地拉住他的衣摆。耳旁传来男生的呵笑声，由远及近。耳廓处，痒痒的，有些发麻。她听到男生的声音，像是在某种管弦乐器上，敲击发出的声响。
“许大圆。”他在叫她的名字。
“恩？”
男生的声音夹杂着轻笑，调侃的语调：“别抓这么紧啊，我不会跑的。”
——“呦呦呦，跑什么啊，阿琛。”
——“啧啧啧，阿琛，你变了，你变得我们都快要认不得了。”
——“我弱弱地抱住单身狗的自己，哭唧唧。”
——“拿什么来拯救你，我的单身狗联盟。”
场上哄笑开来，许陌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没再出声，只是手指松开了些许。
“走啊，小傻子。”
他道，声音压得很低。
从鼻腔里带出的声音。
他在笑。
草丛上的水珠在风中摇曳。
闻声，许陌的耳朵尖儿都染上红晕。她平复了呼吸，轻声嗯了一声。
他的步子不大，她跟着他。从始至终，再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步子一浅一深。
两人在雨中离去。
*
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
打破了寂静。
几人回头，见那包零食砸落在地上，染上了些许污垢。
没有人理会它，零食的主人像是没有半点察觉。
众人视线上移，男生的手指微微蜷着，还保持着捏零食的姿势，无知无觉。他的手苍白瘦弱，可以清楚地看见上面的青筋。他垂着眼，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是已经变成了一座雕塑。
没有呼吸，没有温度，没有灵魂。
别看朱昌茂在感情上，是个不开窍的人。但是，在平日里，是个心细的，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而卫昊这个心大的主儿，就是场上最迟钝的一个了。半点都没察觉到。
冲着秦厌大声嚷嚷道：“同学！你的零食掉了。”
“……”没人反应。
“秦厌！你的零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