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洞穴之内就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数秒之前还能切身感受到的自然气息与人间烟火，仿佛骤然间被抽离一般，只剩下了嶙峋的怪石和枯瘠的岩洞。
洞内的空气显得尤为湿冷，温度一下降了好几度。
耳旁围绕着的嘈杂也在那一刻完全消失，只剩下了令人心悸的静谧，眼前能看到的的一切逐渐被黑暗填满。
我打开了手机的闪光灯，然而这点光亮在幽暗封闭的洞穴中显得微弱之至，只能说是一步步摸索着道路。
“虽然上次是从这儿出来的，”我开口打破这种难以忍受的寂静，“但是再走一遍还是跟没来过一样。”
“上次只想着走出去，哪里会关心路长什么样子。”林靖道。
“走出来和走进去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我看了一眼地图：
“下面应该是往左。”
“你……应该不会再带错路了吧？”林靖怀疑道，“要不你打着灯，我来看路？”
“怎么可能？”我赶紧给林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海胆地图照片，“上次纯粹是意外。”
根据这只黑色大海胆上的其中一根弯弯绕来看，我们大概要经过十一个岔路口，并且大部分都是向左手边转。
这表明地下石厅大致的位置，是在大学城的西北，也和我们之前出来时的记忆吻合。
如果我和林靖速度快一点，算上到了石厅之后走的另一条通道，大概也需要两个多小时才能达到降生塔下的地洞出口。
从地面直接走过去的话，确实会快一些，但因为担心过早碰上大黑豹子而计划作废，选择从复杂的地下系统绕点远路。对地洞内部已经有了个大致清晰认识的我们，走起路来不再畏手畏脚，大步地朝着更深处挺进着。
下一个岔道口很快到来。
“嗯？”林靖停下了脚步。
“发现什么了？”我看向林靖。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岔道跟前面那个有点像？”林靖问道。
“这些岔路口都长得差不多吧，”我看着黑漆漆的两条通往不同方向的洞口，她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有这种感觉。
一模一样的路口，一模一样的岩壁，一模一样的方向，就像是岔路中的双胞胎。我们上次走的时候并没有这种记忆。
“你做记号了吗？林靖问道。”
“没有，”我回答道，“因为觉得有地图，记号就没什么用了。”
“要不做个记号吧。”林靖提议道。
我顺着林靖的建议拿出了特制记号笔，在入口和出口处各画了一条横线，即使她不说我也正打算这么做。上次的记忆确实有可能是因为在匆忙之中出现了疏漏，但稍微谨慎一点，也是挺有必要的。
按着地图的指引选择了左侧，快速行进五分钟后来到了下一个岔路口。这次的路口与之前的倒是长得完全不同。
“没问题吧？”我问林靖道。
“没看出什么奇怪的。”林靖摇摇头。
下面的几个岔道都算顺利地经过，期间并未再发生什么。甚至我们的速度还比预想中的要更快，照这个进度我们能够提前十到二十分钟到达中心石厅。
然而到了第七个岔道口时，一种奇怪的感觉又让我们停下了脚步。
“我们有没有来过这？”这次是我先开口。
“我不知道，”林靖眼中也满是困惑，“有种熟悉的感觉。”
确实很熟悉，就好像是之前走过的某一条岔路口，但更具体的又想不起来。
这些岩石构成的小道彼此间都没有什么特征，长得差不多一个样，还处在幽暗而狭窄的环境中，实在是有些分辨不出到底走没走过。
我打开记号笔尾部的灯具，用那里面发出的紫光照射了一圈周围的岩壁，但并未发现任何做过的记号。
“看样子是没走过。”我有些不确定道。
“我看看地图。”林靖向我说道。
“没问题啦，”我把手机递给了林靖，“方向都是对的。”
林靖盯着手机仔仔细细确认了一番，又抬起了头，脸上迷惑之色未消。
“先往下走吧。”她最后说道，将手机还给了我。
然而接下去的三条岔道口，这种反常的感觉不减反增。每一次的岔道都似曾相识，连带着其后的通道也像是走过一般。
我和林靖讨论了数次，但按着地图的路来走的话确实是没什么问题，并且每次新的路口也都没有记号笔的痕迹。
直到我们走过的第十个岔道口，一根从地里冒起来的突兀石笋让我的警觉拉到最大。
“这根石笋见过两次了。”我肯定道。
在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之后，我就在每次二选一之前多留了个心眼，尽量找出一个最明显的特征帮助记忆。
然而大部分的特征也就是石壁上的某一块突起或者黑斑，每次走到下一个地方也差不多都是这些内容，令我迷惑不已。
只有这根黄褐色的石笋造型过于特殊，我记忆尤为深刻。
“但还是没有记号。”林靖看着我用紫光灯照射了一周。
“不可能啊？”我看了看笔，又在旁边随手画了一横后用灯照射，记号清晰可见：
“没坏啊。”
“不会有人跟在我们后面，把我们的记号擦掉了吧？”
林靖提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这着实有些让人毛骨悚然，我刚一想就打了个寒战，但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
“不对。只要我们是走在前面的，路没走错的话，他擦掉记号也没有用。只可能是我们自己走的时候出了岔子。”
“也是。这种安静狭小的地方，如果后面跟了人，我们应该也能发现。”林靖陷入深思：
“可方向是没错。”
“这条路我们之前走过，确定没有问题。”我接着道，“回回的二选一也都照着地图再三核对过，我搞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二选一？”
林靖抬起头：
“是不是早该到三选一了？”
“啧，说得对。”我背靠在岩壁上，“只顾着在意路有没有走过，忘了这一档子。”
“还有，”林靖又道，“我们早该到那间奇怪房间了。”
我沉默地点点头。林靖说的那间奇怪房间自然是布满刮痕的石室，记忆中它位于这条地下通道的中间位置。
然而直到现在，我们还是没有经过那里。
“看来我们真是在兜圈子。”我半晌才道。
“为什么呢？”林靖摊手道。
“既然我们没走错，”我沉思着说道，“那只能是路自己错了。”
“嗯……”林靖欲言又止，“不会这洞是活的吧？会自己动。”
“也不可能。”我否定道，“如果它会自己变道的话，就没法画出来一幅固定的地图了。”
“有没有可能是这样，它会一直动，”林靖开始了她的脑洞，“但在某些时刻它会变成固定的样子，所以就只把那个样子画下来了。”
“还蛮有道理的。”我站直了身：
“不过有另一种更靠谱的可能。”
“说。”林靖双手抱臂。
我从提琴盒里取出了两片银杏叶，递给林靖一片：
“把它贴在两只眼睛中间那块地方，然后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直到你觉得你应该睁眼了，再睁开。”
“我……应该觉得什么时候睁眼？”林靖接过叶片。
“先照办，到时候就明白。”
我将叶片贴在脸上，闭上了眼睛。
一股清凉的感觉仿佛从叶片之中渗出，丝丝缕缕地进入到我的身体内部。先是头，再到全身，尤其是眼球的位置。
我感到自己的眼睛一阵放松，就好像所有疲倦都被一扫而空，只剩下了柔和。
过了片刻，身体内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有一道微弱的电流划过，提醒我是时候睁开眼睛了。
在我睁眼的同时，林靖也睁开了眼睛。
此刻我们依然身处于那根石笋所在的岔道处，周围的环境并未有任何变化，但当我打开记号笔上的紫光灯时，却发现面前同一片崖壁之上画着数道记号。
“怎么会这样？”林靖惊讶道。
“遮目境，或者就叫鬼打墙。”
我关上了紫灯：
“和那种隐蔽身形的小型遮目境不同，这种大型的依托环境的障眼法，就连你现在的天生洞观都能骗过。所以我们一直在原地踏步，也经过了这里很多次，但总以为自己是在往前走。”
“就是说，这是坏东西搞的鬼？”林靖问道。
“对，”我回答道：
“这种遮目境陷进去后很难察觉，但只要发现并打破，制造幻境的本体一定就在附近。”
悉悉窣窣的声音在不远处的一条岔道内响起，我迅速将灯光打进洞内，一只遍体如黑色焦炭的鬼物正站在那里。
“烤火猴！”林靖轻呼。
眼见得把戏被拆穿，本体还被发现，这最后的烤火猴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怪叫，身形消失不见。
我和林靖毫不犹疑，指尖同时在白玉小龟上划过，鬼猴子再次出现在了我眼前。
此时它正背对着我们，手脚并用，朝洞穴更深处逃走。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身子不住地发抖。
“跟上它。”
我话音未落，林靖已如子弹出膛一般弹射到了烤火猴逃走的那条岔道内，速度之快让人怀疑到底谁才是鬼邪。
我急忙跟上她的脚步，用闪光灯在后面打着光，偶尔能隔着林靖的背影看到正在逃跑的烤火猴，并且我们和它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让我担心的是我在跑动过程中，手中的光源不停地抖动，很难维持一个稳定的照明。而林靖手中并未拿着照明工具，她几乎就是在半黑暗的环境中保持着高速。
纵然如此，她却如同能在黑暗中视物一般，身形毫无顿滞，速度丝毫未减。
拐过几个岔道之后，我们距离烤火猴只有数步之远，我甚至能够看出它时不时回头查看状况时眼里的恐惧。
好家伙，现在居然是两个人类在赶着鬼邪跑，这场面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烤火猴脚下的步伐越来越乱，看得出它马上就要逼近极限了。
“咻”！
一道银光猝然闪出，正是来自于林靖。
仓忙逃窜的烤火猴不及躲闪，被银光正中背心，惨叫了一声后在地上连续翻滚，数秒后才停住。
林靖一个箭步越过倒在地上的烤火猴，轻盈转身，封住了它逃跑的路。我则堵住了来时的路。
“你发声了吗？”我诧异道。
林靖想了想：
“好像没有。”
啧，这个女人，无时无刻不在刷新着我的想象力上限。
刚刚看到银光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好像我只听到了林靖心里的声音，却并没有听见耳边传来响起共鸣腔。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比如斩鬼剑这种级别的法器，我在斩杀鬼物时的吟诵正名，就可以不用发声，只需默念。
还有某些更强大的咒祝师，他们偶尔也能不出声完成咒祝的施放，这和媒介有关，也和施法者本人有关。
但让我这种半吊子拿着白玉龟龟不出声地释放咒祝，我自忖还做不到，更别说林靖还只是刚刚接触咒祝不过几天时间。
没等我多想，地上的烤火猴蠕动了一下，抬起了头，身上火焰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