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火猴身上火焰复燃，但这次的火光却很微弱，就像一团即将烧尽而将熄未熄的煤炭。它呲着牙，瞪着眼，身子却抖得像筛糠，趴在地上像条行将就木的虫子一般。
想想它其他三个兄弟给我们造成的麻烦程度，这最后剩下的一只简直能丢光它们的脸。
……不对不对，不能这么想，应该希望所有恶鬼都像它这副德行才对。
“你要拔剑不？”林靖询问道。
“搁这大炮打蚊子呢，”我答道：
“消灭鬼怪的办法很多，拔剑只是干净利落一点。不过看它这样子，我还是留点力气给大黑豹子吧。”
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我们谈话的内容，烤火猴吼叫了几声，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它瞪着硕大的眼珠子望了望我和林靖分别所处的两个方向，停顿片刻，看样子自知逃跑无望，摇摇晃晃地朝我撞来，就像个喝多了的醉汉。
而我的手里握着一截削尖了的桃木钉，早在刚刚就从提琴盒内取出拿在了手上。这种桃木枝经过特殊处理，对着鬼邪有着一定的杀伤力，虽然不多，但以这只烤火猴目前的状态，只要击到其要害估计也就足够了。
“嗖”！
当下我手部运劲，桃木钉疾射而出，刺入烤火猴灵台正中。
它本就扭扭歪歪的步伐终于停下，身形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上，很快化成一缕青烟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半截被腐蚀得漆黑的桃木钉。
“走吧，”我拍拍手，“接下来就是正事了。”
朝着目标方向再度进发，这次没有了讨厌的遮目境阻挠，一路通行无阻。因为之前被烤火猴耗去了一点时间，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穿过刮痕石室，又到了地下石厅，来不及再欣赏一下这宏伟的地下奇观，就一头栽进了前往降生塔的通道。
从地下石厅处开始，隐隐的雷声就在整个地下洞窟间回响。随着我们和塔之间距离的不断缩短，雷鸣声越来越大，不断轰击着耳膜，整的我整个脑壳嗡嗡作响，甚至洞穴的内壁似乎都为之震颤不已。
连续的巨大声响让我的步子都开始有些不稳，扶着岩壁才得以继续前行。
林靖紧紧捂住了耳朵，脸色相当难看，当我看向她时她也抬起了头，和我视线相对。
“你有没有耳塞？”我听见了她内心的声音。
“没有。”我苦笑一声，在心里回答道，这种嘈杂的环境下正常说话声音根本听不见。
扶着墙勉强向前又走了一段路，眼前终于出现了隐约的光亮，洞口就在不远之外。林靖眼里冒光，几乎和我是手拉着手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山洞，结束这段令人折磨的旅途。
当我们站上地表的那一刻，立刻感到了一阵轻松愉悦。
在洞内的时候更多是因为狭窄空间里岩壁对声音的传导以及恐怖的回声，而到了空旷的地表，雷声的威力便小了许多，至少现在能算在可以接受的范畴。
“看那。”林靖在心内道。
此刻我们回到了地面，立即蹲下找了个灌木丛作为掩体。
在我们眼前的这片平地上，正呈现着一种奇异的景象。
暗红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似乎正向着地面冲来，绕着中心缓缓旋转，就像正在酝酿中的风暴。地面上大量的碎石与枯枝，也被不知名的力量升起，悬浮于半空，跟随着云层旋转。
狂风在这片平地上呼啸着，将周围的树木吹得向下弯曲，又裹挟着威势席卷到最中心的位置。
风暴的中心处站着一个人，看模样正是老妖婆。
她的衣服被大风吹得乱舞，本人却于其中岿然不动。她的口中似乎念念有词，一手指向天空。紫色的雷霆顺着她这一指而降下，在我们头顶上方轰鸣。
它们在空中分散又交织，就像天空中覆盖了一张紫色的巨网，每一条网绳都是由凶猛的雷电织就，正在朝此地落下。
风雷交作中，我还隐隐能听到老妖婆念诵的声音。
随着老妖婆念诵声的加急，天地间盘旋的狂风与雷电愈加暴动起来，其内蕴藏的能量恐怕能将此地直接彻底摧毁，连灰烬也不会留下。
只有石塔依然静静地伫立在一旁，仿佛置身事外，一切都与其无关。
“老妖婆在施放某种大型的咒祝。”我在心内向林靖道：
“不对，按这个规模，叫祭仪都没什么问题。看样子还是威力超大版攻击性质的咒祝。”
“这一带全是荒山，只在这边的话伤不到什么人。”林靖道，“她应该没有能力打那么远到山外去吧？”
“不可能，”我赶紧否定，“她要有这能耐，早就在刚见面的时候一招把我干掉了。”
“这里的目标就只有这座塔了，”林靖看向石塔，“没有人烟，也没有其他建筑。要是她只想在山里面放一把火也太奇怪了。”
林靖这句话让我心下一动：
“说不定呢？她可能真是想毁掉这座塔。”
“为了什么？”林靖不解。
“好问题，”我也只是猜测地说道，“或许是要把什么东西藏起来。”
“你这么说的话，”林靖思索道，“在石桥那回，她好像就因为黑衣混账知道她太多事而动手，她对自己的秘密暴露特别敏感。”
“她有不能让人知道，甚至说必须向世间隐瞒的秘密。”我顺着林靖的思路道。
“因为那些妖怪浮雕吗？好像不是。”林靖瞬间否定了自己。
“说是那句尸骨的话感觉也有些牵强。”我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塔底下的地洞里空空如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林靖与我对上了视线，“那只能是……”
“顶层的树根！”
我和林靖同时在心里道。
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前辈惊恐的表情与警告，这件事我并未向林靖提过，但因为此时思维相连，我脑海中的记忆立即自动被传递到了林靖处。
“还有这种事啊。”林靖若有所思。
不对，我看得到她在想什么，应该叫确有所思。
“看来那些像树根一样的雕刻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重要，”我在心内道，“或许指代了某些我们不知道的信息，非常重要的信息。”
“如果任由老妖婆把它毁掉，我们就永远不知道了。”林靖道。
“说得对。”我略微起身：
“虽然她这回没有要害人的意思，但我们还是得打断她了。”
更重要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老妖婆，而是因为那个黑衣混账。老妖婆到目前为止都是孤身一人，最多算上个大黑豹子。
但是黑衣混账，当然他本人我没什么所谓，我在意的是石桥那次老妖婆所说的黑衣混账“身后的人”。
听这意思，黑衣混账还不止一个人，背后恐怕有着更大的势力。
这些邪派术人自己狗咬狗我管不着，但这些术人我可管得着。既然降生塔是它们争斗的核心，那我可不能让这条把他们全挖出来的线索断掉。
我刚想走出去，却猛然想起一件事：
“大黑豹子呢？”
林靖也才反应过来：“我没看到。”
我望了望周围，目光所及之处都没有大黑豹子的影子，只有老妖婆一个人在那。
算了，等会再说，我一咬牙直接走出了灌木丛。
大不了待会小心一点，要是继续蹲下去干等大黑豹子现身，说不定先等到老妖婆把这地儿炸了。
“喂！到此为止了。”我冲着老妖婆喊道。
老妖婆注意到了我，停止了念诵，指向天空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你又来做什么？”她的声音竟然清晰地传到我的耳中。
“当然是来妨碍你的啊，不然呢，散步吗？”我和林靖牵着手，朝风雷的中心走去。
怎么说呢，这场景壮观是挺壮观的，就是石子和树枝被风卷着打在身上火辣辣地疼。我一边走着，一边护着林靖，勉强走进了风眼，这里面倒是相对风平浪静。
“既然无冤无仇，你不免有些多管闲事了。”老妖婆讥讽道。
“没办法啊，我也不想见你那张老脸，但我就是吃这口饭的啊。”
我从口袋里取出证件在她眼前一亮，黑色的封皮上是两只朝下的银色蝉翼图案，与塔顶尸骸背后的图案极为相似。
“眼熟吗？”我晃了晃证件。
我估摸着这老妖婆肯定知道那具骸骨是谁，亮出银色蝉翼就是为了扰乱她的心神。
然而老妖婆毫无波动：“那又如何？”
“呃，”我略微尴尬道：
“只是觉得这个图案好看，和你分享一下。”
“我知道你是谁，”老妖婆负手在后，“此事与你无关。”
“那可说不准。”我针锋相对。
“呵。”老妖婆冷笑一声：
“这么说，你们倒是一路人。”
“我们？”我看了一眼林靖。
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老妖婆第一次见到林靖，要不是林靖自己一再坚持，我都不打算带她出来。
这个“你们”，怎么都感觉不像是在说林靖。
“这次还带了帮手啊，”
老妖婆看向林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诧异：
“天生洞观？”
这可轮到我惊讶了。我看了看林靖，除了长得白长得高腿长身材好脸蛋好看之外，好像也没看出什么特点。
硬要说的话就是林靖的瞳孔和虹膜全是纯黑色，还是那种幽邃到不会反光的黑色，但我记得这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异常现象。
这婆子怎么一眼看出来的？
但老妖婆很快恢复了平静，她高高昂起头颅道：
“我倒要问你，此次出行，你可曾见我害过任何一人？”
“呃……”这一句把我噎住了。虽然她这番话听起来像狡辩，但仔细想想，记忆里老妖婆确实半个人没伤过。
“废话，”林靖开口反击道：
“在商场，在学校，每次都放出一大堆鬼。要不是我们回回赶来收拾局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为你所害。你还敢在这自吹自擂，脸不脸红啊？”
“没错！”我赶紧附和了一句。
“这么说，我的小鬼全是折在你们手中了？”
老妖婆神情冷漠：
“我自己手里干净就行了，其他的，我管不着。”
奶奶的，这人还有理了。自己亲手干的坏事才叫坏事，纵容手下干的坏事就不叫坏事了？
我懒得再跟她废话，右手一动，吞命剑握在手中。
“动手吧。”我朝着老妖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