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婆站在原地，并未有所行动，墨镜覆盖下那张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还是对我们有所忌惮。她扫视着我和林靖，似乎还在为是否动手而感到犹豫不决。
我一边紧紧注视着老妖婆任何细微的动作，一边又将注意力放到周围。
在和老妖婆废了那么多话之后，大黑豹子依然不见踪影，这种情况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在我原先的预想中，老妖婆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拿出鞞鼓拍下，紧接着就是大黑豹子的天降雷霆。
但是现在的局面是，鼓没有出现，大黑豹子也没有出现。老妖婆就跟个柱子似的杵在那，只是跟我们大眼瞪着小眼。
我和林靖两个对老妖婆一个大概是没什么问题，关键是还得防一手可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出现的大黑豹子，实在有些头疼。
“她好像在拖延时间。”林靖在心内道。
确然如此，就是不知道她等的到底是大黑豹子，还是这场咒祝的完成。但无论哪一种，都表示时间不能再拖了。
我手腕一动，吞命剑刃向前，径直取老妖婆而去。
老妖婆却只是站着，不闪不躲，伸出一只手横在我剑刃之前。
“砰”！
霎那之间，她的手臂上紫光爆闪，仿佛有雷电缠绕其上一般，形成了一道屏障，硬生生抗住了我这下斩击。
我双臂向前用力，剑身却纹丝不动，就好像砍在了一块坚硬的岩石上。
侧面风声忽至，林靖以鬼魅般的速度瞬间突进至老妖婆身畔。
老妖婆神色一凛，抬手将我的剑刃弹开，另一只手上紫光盛起，携带着雷电一拳朝林靖打去。
“轰”！
林靖侧头闪过，手中银光仿佛一把锐利的刀锋，斩在了老妖婆的护臂紫电之上。
数秒之间，两边银色与紫色的光芒交接，已是碰撞了数个回合。
林靖仿佛一头恐怖的人形格斗怪物，手部、肘部、腿部、足部，等等，攻击的衔接流畅协调，好像在弹奏着一部优雅的奏鸣曲，动作漂亮的同时攻势又宛若暴风骤雨一般，就如同整具身体都化作了她的武器，速度快到令人目不暇接。
更恐怖的是，她的每一次攻击都未曾开口，银光却始终伴随，甚至能够自由地游弋在身体的各个部位。
对于银色光的运用，她几乎可以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尽管威力尚小，但林靖更多是将其当作一种进攻的辅助和对身体的保护。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林靖全力出手，换做是我都不一定抵挡得住。即使我明显能够看出在她的格斗招式中存在着不少的破绽，但在高速与银光的作用下，这些破绽近乎被完全掩藏，就算能看到也是转瞬即逝，想抓都抓不住。
从某种角度而言，这些破绽其实都可以算做不存在。此刻林靖身体的攻守之势流转，可称无瑕！
不对不对不对，现在不是站着欣赏林靖打架的时候。我赶紧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直接提剑加入了战局。
要是跟邪派术士还讲什么一对一公平公正公开，那纯属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反正哥们打架从来不管这些，先打赢再说，打不赢说什么都是屁话。
老妖婆在之前和林靖的战斗中，早已落了下风，几乎只能维持着被动的防守姿态，在我加入进来后更是招式全乱，只能勉强用环绕的紫色闪电保护住自己，半天都没能成功反击一次，照着这样进行下去，老妖婆败局已定。
然而激斗之间，一种奇怪的感觉却始终在我脑中挥之不去。尽管老妖婆身处下风，动作僵硬而杂乱，但她的一招一式间却仍看得出精妙非常，倒像是这具身体拖累了她一般。
例如偶尔招式使出，身体却突然无故一滞，又用更急切的其他动作填补住空隙；或者一招用出，速度却慢了一些或者干脆短了一截，匆忙变换其他应对法子。
眼下并没有功夫去确认老妖婆如此怪异的原因，不过我能看到林靖心中也存在着和我相同的疑惑。
一瞬间在脑内和林靖快速交流了几句，手中招式不停，吞命剑连刺数下，吸引了老妖婆的重点防守。
紫电随着她的双手向下一按，如同一条铁索，勉强挡住了这几下进攻。
林靖的攻势紧随其后。在我剑尖连刺之时，她一步跃到了老妖婆背后，攻向老妖婆下盘。老妖婆一个急转，前去抵挡林靖凌厉的进攻，其上身却门户大开。
我挺起吞命，朝老妖婆门面直刺而去！
老妖婆刚将林靖的招式化解，又急忙转身回来应对我这一剑。
突然之间，她的身体再度停顿，双臂仍悬在腰间，就像是在一瞬间失去了运转的动力，重新启动之后已是来不及回护，整个头部要害完全暴露在我的剑尖之下，最多不过一尺距离。
眼见得下一秒老妖婆就要脑袋开花，我倏地调转剑尖，从老妖婆的脸侧划过，留下一条血痕。
“呲”——
墨镜也在这一击之下四分五裂，掉在了地上，发出“哐当”的一声响。
老妖婆连退数步，弯着腰，用手捂着脸上的伤口。
“怎么，心软了？”老妖婆低垂着头颅，发出一阵阴沉的笑，笑声中却似乎又藏着一丝苦涩。
“当然不是对你心软，”我擦了擦剑尖，收归剑鞘，“是对你这具身体心软。”
老妖婆缓缓抬起头来，失去墨镜的掩盖，她的面部一览无遗。
她头上那道伤口从眉心延伸到耳旁，伤口不深，却不断渗出鲜血，沿着侧脸徐徐淌下。
更瘆人的是那对向外凸起的眼球，充斥着血一样的鲜红，仿佛下一刻就要炸裂一般。从眼球处向外蔓延着无数紫红色的筋络一样的条纹，像是两张蜘蛛网在眼眶周围的皮肤上铺开。
这副模样绝对称不上是人，倒像是戴着一张恶鬼面具一般。
“果然。”我看着老妖婆道。
“噫。”林靖此刻已经回到我的身旁，看到这副景象后不由得倒退半步。
“什么时候发现的？”老妖婆看向了我，声音沙哑。
“一直有这种猜想，”我平静说道：
“直到打碎你墨镜的那一刻才确定。”
“啊，这样。”她慢慢站直了身：
“虽然我也没想隐瞒，但还是会有些不甘啊。”
在方才的交战之中，我向林靖传达了我的猜想，并立即从两个方向同时进攻，逼迫老妖婆的这具身体出现破绽。
在破碎的墨镜后面，我看到了我想看到的东西。
“附身术。”我缓缓道：
“一种将鬼物俯身于人类身体中的咒祝。被附身者能够得到鬼物的力量，而附身的鬼也不会被一般手段察觉。但如果被附身者本身太弱，或者没有受过一定训练，就会出现你这样的相斥现象。”
“是啊，”老妖婆，不，应该说俯身于其上的鬼物说道：
“但是能有一具身体我已经很满足了。”
“为什么庞老太太会将她的身体借给你？”我向鬼东西沉声问道。
这是在我确定了附身术后，最不能明白的一点。
附身术的施放必须建立在双方都认可的基础上，一旦有一方拒绝，附身术都不能够成功。并且附身术的主导者一般都是宿主，完全由鬼物主导的附身极其罕见。
“嗯，她是个好人。”它竟然真的回答起了我的问题，“在她听完我说的话后，就答应了我的请求。”
这个回答让我始料未及。我本以为的是另一种情况，即鬼物通过某种手段不断折磨宿主的心神，使其精神濒临崩溃之下主动接受这种附身，也就是民间所谓的鬼上身。
但它居然说老太太在听了他的话后同意了请求，这得是说的什么？
“我不信，”林靖开始套话，“你也对着我说说，看我同不同意。”
“只是一个老旧的故事而已，没必要再讲一次。”鬼东西不为所动。
“至少你可以讲讲，”我说道，“你到底是谁？”
这是我最想知道的另一个问题。大部分的隐界鬼物并没有多少灵智，虽然凶猛，也只是如野兽一样。眼前附身在庞老太太身上的这头鬼，却有着极高的灵智，不如说，它更像是一个人。
但如果这种猜想成立，这就意味着……
“张修驰。”
它抬起了头，神情似乎还有些骄傲：
“我之名讳无需遮掩。”
短暂的震惊之后，我连忙让自己恢复过来：
“这么说，你经历过……”
“嗯。”自称张修驰的鬼物只是简单应了一声。
“塔上的那具骸骨，”我接着问道：
“就是顾镇书，对吧？”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倒是知道不少。”
这一条信息仿佛缝衣的针，将许多线索串联了起来，但同时也催生出了更多的疑问。我刚想更进一步地追问，却被张修驰抬头向天的动作打断。
“马上就要完成了。”他看着天空道。
糟糕！我猛然反应过来。
狂风不知不觉间已经息止，碎石与落叶胡乱撒了一地。半空中此时聚集了一团巨大而浓密的乌云，乌云之中雷电闪烁，仿佛就在我们头顶，看样子这场大型咒祝距离完成只差半步。
他奶奶的，我在心里骂了自己无数遍，看到姓张的停止了念诵，就以为咒祝的施放也跟着中止，一心沉浸在追问上，根本没注意头顶。
这下是真他妈出大事了。
“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离去。”张修驰淡淡道。
“即使把塔毁掉，你想躲避的东西也不会消失。”我向着张修驰道。
眼下任何一个瞬间咒祝都可能完成，到时候他只要动动手指雷暴就能落下，根本避无可避，也无法阻止。
我不太甘心就这样结束，但我更不可能拿着林靖和我的小命去开玩笑，
他的脸上再度浮现出惊讶：
“你知道的还真多。”
“如果你是在害怕什么，”我望着他道，“明夷自会处理。”
“那管什么用？”张修驰轻蔑道：
“我本就是明夷的一员。”
尽管之前隐隐有了这种猜想，但当我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还是愣在了原地。
林靖看向了我，心里满是对我的担忧。
“走吧。”她轻轻拉住了我的手。
“跟着女娃子走吧，”张修驰道，“在我改变主意之前……糟了！”
话音刚落，他的脸上愀然变色，注视着石塔的方向。
“轰隆”！
数秒之后，一道通天彻地的雷霆自九天而降，贯穿了整座石塔，巨大的声响在群山之间回荡，恐怖的冲击力自塔身蔓延而出，推着我和林靖倒退了好几步。然而雷电似乎并未对石塔造成什么损害，反倒像是将其包裹了起来，融为一体。
雷鸣消散之后，塔顶上赫然出现了大黑豹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