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眠缓缓挪动视线。
模糊的视野里,程逾眸色清暗。他颜色本就偏淡,一双眸子却好似夜晚寒星,搅乱一片虚无后清晰的落入她眼里。
迷蒙间,好像有冰凉的指尖轻轻触上她的脸颊。
纪眠朦胧的看着,此情此景恍惚与记忆里的某刻重合。
一样的山,一样的夜,一样的少年。
她所有刻意遗忘的,深埋在心底的回忆尽数喷涌而出。
这样的月光过于刺骨冰凉,心脏的跳动似乎就要慢到一个临界点,纪眠终是缓缓闭上了双眼。
寒幕夜里,如何皎洁的月色都难免染上落寞的荒凉。
那头的吴然一边记路一边大喊,祈祷有人能回应自己的呼救。
树影斑驳间,有人的身影从穿插的树丛间走来。
她近乎是飞奔过去,口中恳求的话语在焦急下显得那样语无伦次。
“救命!纪眠在那边!!”
江知野看着面前泫然欲泣的少女眉心微拧。
情况很不好。
吴然一边带路一边抹掉止不住的眼泪。
这一次她不会再记错了。
江知野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个与他有血缘关系的私生子,死了他也应该庆幸才是。
这样的想法几乎在他看到纪眠的瞬间荡然无存。
或许是月色太凉,也或是风太清浅,少年悄无声息的趴在程逾背上时有一种黯淡的苍白。
江知野远远的看着,那二人的姿态好似亲密无间的眷侣,却因纪眠灰败的面色多了几分夜幕颓废之意。
瘦削的少年好似勾魂索命的鬼魅,亲昵的贴在生人温暖的躯体上取暖。
“纪眠……”吴然踉跄了几步,满含泪水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纪眠。
江知野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上前去,和往常不一样的是,纪眠那双眼轻阖着,没有再落到他身上片刻。
呼吸紧促了一瞬,他揽着纪眠的腰将她从程逾背上夺了过来,这动作如何也算不上轻柔,可少年依旧了无声息。
程逾没有阻拦,无声看着江知野背着纪眠奔跑的身影快速远去。
纪眠头很昏,她好像变成一条会飞的小船,在广袤无垠的天空里浮浮沉沉。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进入了那什么贤者时间,整个人都轻飘飘。
有一瞬间纪眠怀疑是自己灵魂出窍了,以至于大脑都不清醒,思考事情都模模糊糊的。
她要升职加薪,嗯……009说等她转正就送她回家看看。
家人在等她,除了家人……还有人在等她……
是谁呢?
她想起来了。
或者说,她从没忘记过。
一梦惊醒。
纪眠睁开眼,入眼是疾驰而过的灌木丛林。
飞掠过身旁的风凉凉的,给她一种穿梭在云里的错觉。
身下少年的臂膀宽阔滚烫,夜色冰寒之下,是她温暖的慰藉的源泉。
……是程逾吗?
纪眠视线还是模糊的。
她微微侧脸去看,冰凉的唇瓣无意识的擦碰到少年的耳尖。
分明是温凉湿冷的气息,却如烛火般灼地江知野耳垂发烫,叫他奔跑的步伐蓦地顿了一瞬。
像是看清楚了他的侧颜,背后少年轻轻开口,声音微弱的好似叹息。
“……为什么救我?”
脖颈相交下,彼此的体温成了脉搏相交的桥梁,这般姿势太过亲密无间,以至于纪眠的话像极了情人间的呢喃细语,扰的他心跳紊乱了一瞬。
他嗤笑了一下,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又像是闷哼,好似在掩盖什么。
“你这条命本来就是欠我的,什么时候死我说了算。”
开口的话语依旧是那么不可一世,透着少年人独有的乖张气息。
这样嚣张的话听的纪眠有些想笑。
她越来越看不懂江知野了。
“我想救就救,想让你什么时候死你就得什么时候死,早一秒都不行!”
江知野奔跑着,纪眠看不出他是个什么神色,但从那咬牙切齿的话里大抵能猜出来是发狠的。
她又有些累了,山间的风吹的人冷得慌,叫她忍不住将环着他的手臂拥紧了些。
少年微微的收力让江知野愣神片刻,不再发出声响,可身后紧贴着他的微弱心跳无端叫人心里安定了几分。
良久,绵长的风声里,纪眠好像轻哼了一声,似是回应。那胸腔轻微的震动叫他久久不能平息。
山脚下,学校配备的救护车就在大巴后面紧紧跟着。
手忙脚乱的一阵抢救护送,鸣笛声好像在纪眠耳边响了很久。
不记得浑浑噩噩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多日之后了。
病房里没有开灯,拉着的窗帘隔绝外界的光亮,叫她分不清是晨昏还是破晓。
纪眠掀开被子起身,床帘因着这微弱的风轻轻掀起一片小角,透过的光就如破云见雾一般投射进来,驱散了一片黑暗,映照出一缕飘在空中的余烬。
脚步有些虚浮走至窗边,她一把拉开窗帘,正午强盛的日光照在纪眠身上,她方才体会到了些许活着的实感。
江知野推开门进来时,少年一身病号服站在窗前,温暖的日光映着她肌肤是皑皑白雪一样的颜色。
她就这般沐浴在阳光下,无端给人一种枯木逢春之意,却在回眸的刹那多了几分衰败感。
瘦削透明的指尖虚虚搭在窗户上,好像要融进光里。
江知野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他掌握不住、留存不住的感觉。
少年此刻好像那掌心里的一捧水,滴滴答答的顺着指缝流走,下一秒就会化为虚无。
纪眠看见江知野手里还掐着根烟,应当是听到动静就进来了。
丝丝缕缕的烟味飘进纪眠口鼻旁,这股味道并不刺鼻,大抵是因为有钱人抽的都是好烟,居然还有股淡淡的香气。
消毒水味里骤然混入这样的气味有些突兀。
她似乎很久没说话了,闻到这味道嗓子变得有些干涩,没忍住轻咳一声。
江知野夹烟的手顿了顿,随手将其掐灭丢进了垃圾桶里。
“我睡了多久?”
纪眠声音有些沙哑。
他两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兄弟,也称不上朋友。加之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病房内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三天吧。”江知野随意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架起腿好不乖张。
三天时间,华中的璐江游差不多也快结束了。
纪眠晕倒后被单独送回来治疗,其他人应该照常继续旅行。
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
剧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纪眠趁热都能把它一口下。
009自那次突然露面后又消失不见了,独留懵逼的她现在忐忑无比。
乱了,全乱了。
大抵是纪眠思考的时间太久,还是什么旁的原因,江知野向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