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才及五月,但是南方正午的阳光已见火辣,街道周围林立的饭馆茶楼此刻正是生意兴隆的时候,几乎座无虚席,小二的吆喝声穿梭在林总的桌椅间,回肠荡气。
夜馨对站在一旁报菜的小二道:“刚才说的都来一份,然后还要来个你们这儿最有名的葵米粽子。”夜馨在小二瞠目结舌打愣的片刻,想了想后又道:“听说南秦最有名的是鄞州大曲,那给我再来壶。”
“姑娘,那么多菜您吃的完吗?”小二有些不确定的问,这分量都够两个人吃了。
“放心,绝不浪费粮食。”夜馨拍了拍胸脯,表示完全没问题。
“好嘞,您稍等。”小二用抹布帮她擦了把桌子,又为她斟上一杯茶后,下楼传菜去了。
夜馨喜滋滋的双手交叠搁在桌上,就等着大吃一顿,可没过多久,那伙计又蹬蹬蹬的跑上楼,对她报以十二万分的歉意,“这位小姐,实在不好意思,葵米粽子已经卖完了,您看要不换点别的?”
“没了?那明天还会有吗?”她可是打听清楚了,来南秦邺城不吃吃最有名的葵米粽子等于没来过邺城,所以为了它,她可以在邺城多呆上一天。
可就连这小小的愿望,老天也不愿成全,小二满面堆笑的说道:“实在抱歉,时令已过了,您要吃葵米粽子得等明年三到五月再来了,刚不巧最后几只粽子被人卖走了,您看这多不好意思。”见名知意,这粽子是用葵米作的,这种米播种不易,只在南方雨润丰泽的几个地方才有,对气候要求极为严苛,一般也只有三至五月份的葵米用来做粽子最好。
夜馨气馁,没想到来的那么不巧,她很是遗憾的叹了口气,捧着一碗茶喝,准备等菜上来后大快朵颐,以慰籍自己吃不到美食而受创的心灵。
旁边靠窗的雅座又换台子,迎来了新的客人,夜馨也没工夫多管,直到小二唱出菜名,“归邪将军,您的葵米粽子来了,请慢用。”
夜馨听到葵米粽子三个字,顿时来了精神,她一把唤住那个小二,很不满的表示,“他来的比我晚,为什么他有葵米粽子?我却被告知卖光了!”
小二搓着手,点头哈腰的解释,“那是我们这儿的老熟客,粽子是人一早订下的。”
坐在窗旁的男子听到争执声,朝这厢望了望。
夜馨盯着他桌上盛在盘子里四只叠放整齐的葵米粽子,抿了抿唇,又歪头想了想,然后做出一个决定。
“这位大哥。”她满面堆笑的走到人家桌旁,拾裙坐下,一双手搁在桌上搓了搓,“您看方不方便匀给我一只粽子呢?”
面前男子剑眉飞扬,目若朗星,虽然穿着寻常布衣长衫,但是赤铜肌肤依然可见戎马风度。
见他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头,夜馨双手合十在胸前,做出拜托的姿势,一脸灿烂笑容,“您看我这外地的难得来一次邺城,就想吃吃葵米粽子,没料到错过了时机,可下次再来也不知什么时候了,就此离开也实在让人遗憾呐,您看是不是……”她又瞥了眼那四只包裹粽叶的葵米粽子,绿油油的煞是青翠好看。
“你从哪儿来的?”男子终于开口,声音清朗温和。
“我从北齐来的。”夜馨忙道,从北齐至南秦可谓十万八千里的远,她虽然是从古兰绕境楚国再入南秦,可她确确实实是在北齐出生,也算不得撒谎。
“难怪。”南方女子身材多为纤美小巧,不若北方女子高挑健朗,眼前的女子身高已与旁边的小二差不多齐量,身材丰满匀停,不似周围惯见的南秦女子,“从北齐来我们南秦这一路上可还算方便?”他抬手做了个请便的动作,很大方的分与夜馨葵米粽子。夜馨乐不可支的道了谢,真就不客气的挑起一粒粽子在手,三下五除二的剥开粽叶,霎时葵米的糯甜清香飘了出来,金黄的葵米包裹着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看起来十分美味。她一口咬下去,没料到粽子里面还裹着清煮过的海参干贝,真是满口鲜香,回味无穷,“不是很方便,从北齐出境再南秦入境关防查的很严,一般都得多盘桓几日,有些耽误事情。”所以她一直挑偏僻山路走,她在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就这么半会的功夫,一只粽子已经被她吃掉了一半。
男子垂眸深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夜馨也乐得不说话,专心致志的吃粽子。
“哟,今日不当值呢,归邪将军。”有一道清亮的声音带笑传来。
夜馨啜了下拈着葵米的食指循声回头张望,看到一个轻袍缓带的年轻男子施然向他们走来,肤色白皙,五官俊朗,夜馨细瞧了他几眼,又转头看看面前的男子,这两人五官几乎一摸一样,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人走到这桌,不请而坐,挥手招来小二就要了壶茶,似是看到了旁边的夜馨,半是玩味半含笑的问道:“难得见你与女子同桌,这位姑娘是?”
还不待他说话,夜馨放下手上的粽叶忙道:“我只是路过,姓甚名谁不重要!”小二已经在她的桌上布置好了菜,一桌珍馐美食,夜馨人在一旁,心已飘至,她抱拳,对面前男子礼道:“多谢这位大哥了,大恩我就不言谢了!”说罢,便想走,目光却又不自觉的飘过桌上还剩三只的葵米粽子上。
男子观她言谈,知她心意,爽朗笑道:“这三只粽子也送予姑娘吧,愿你在南秦旅途愉快。”
夜馨也不扭捏,捧起碟子再三道谢后,就回到自己的桌前,搓手大快朵颐起来。
儒雅男子自顾自的斟茶端杯,浅啜饮茶,对案的男子看他慢悠悠的动作,终于按耐不住,眉梢略挑,有些嫌弃的说道:“吴归正,我不怎么想跟同桌,这很影响我胃口。”
吴归正看了看小二端上的三菜一酒,听他这话后,很不客气的拿过他面前空置的酒杯,为自己斟满一杯酒,浓醇味厚的大曲,入口辛辣劲道,“就算你我政见不同,但到底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薄情呢。”他单手倚着窗台,举止风流仪雅,俊朗眉眼间有丝笑意在。
正元二十六年,南秦三年一次的殿试上选出了文武状元,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届文武状元却为一对孪生亲兄弟,年纪轻轻的就摘得文武魁首,当日状元郎骑马游街的时候,多少人翘首探望,只盼一睹状元郎们的风采。都说那届文状元笔下能生花,武状元剑下定乾坤,又加之生的容颜俊朗,可是倾倒了无数南秦名门淑媛。
可谁都没有料到,这对文武惊艳京华的兄弟会忽然反目,一夜之间分家自立,都从祖家老宅里搬了出去,一个住到城西一个就住到了城东,有人借口上门拜会已经致仕的中书令吴雍大人,想探得一些口风,可吴雍只顾逗鸟养花,问他什么也只道不知,还说家里走了这两个吵闹的家伙,乐的清静,让一众上门嫌事不大的人都无功而回。
之后,整个南秦朝野的人都知道了,吴家两兄弟是不对盘的。
吴归邪长眉斜飞入鬓,生就英朗容貌,听他一番说辞,情真意切,可自己知道他这长兄最擅长辞令,以言语左右别人情绪起伏,他不冷不热的问:“有话就直说吧。”
吴归正手持酒杯,悠悠晃了晃,阳光落入杯中,酒水中倒映出一抹七彩霓虹,分外好看,“今日下朝,我在宫外见到一个人,你猜是谁呢?”
吴归邪挑眉不答,表示不落他的圈套,吴归正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你真无趣。”他将杯中香酒一口饮尽,搁回桌案后,拂袖落落起身,略整衣袂后,这才俯身向他,轻声说道:“你最敬慕的五公子,已经回都了。”说罢后,头也不回的翩然离座,往三楼雅阁去了。
吴归邪一时怔然,心中又是激越又是忐忑,他回都向来呆不长,不知这次几时又会走。以前总是候不到恰当的时机,有空得暇去见他的时候他却已经离开,此次刚回应该不会马上走,正好去见他。
他迫不及待的招来小二结账,桌上还未动筷的菜肴也管不得了,那小二将抹布甩到肩上,负手身前弯腰笑道:“归邪将军,您这桌的账已经有人给结了。”说着就指了指另一边的夜馨。
夜馨从满桌珍馐美食中抬起头,指了指已经让人打包好的葵米粽子,朝归邪抱拳一笑。归邪知她一番盛情谢意,也落落大方的不谦辞,同样对她抱拳拱手回礼作谢。
夜馨看他行色匆匆的下楼远去,也不多想的继续奋战美食,心中喜滋滋的想着今天真是出门遇贵人,好运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