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马慢行,走入小镇,不巧的是正好赶上休市,镇子里的人不多。
耶律彤牵着马走到夜晗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说:“这儿人穿的衣服跟平时见到的不一样耶。”她很好奇的四下张望,南朝女子仪态婉约基本都是上着短襦,下着裙,有的佩披帛,有的套半臂,多为色彩艳丽十分典雅,而这里的姑娘们穿着交领上衣,下着百褶裙,头戴各色银饰冠帽,非常特别。
“一般少数民族着装跟汉人是有些区别。”夜晗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你们跟我们不也不一样。”
耶律彤挑眉斜睨了她一眼,咧嘴不怀好意的笑道:“也可以是一样的呀。”为了行路方便她没穿裙装,不过还是入乡随俗的换了汉服,不是一身草原上夺人眼球的红衣猎服。原本还有模有样的盘过发髻,这几天露宿在外被打回了原形,就随便的编了个麻花垂在身后,就五官来看,不需要胭脂妆点就十分深刻而浓郁,瞧上一眼就知道不是汉人。
“还是不一样的好。”夜晗笑了笑,牵着马儿走向前面不远处一个茶摊,用竹竿支起的布棚下有三张桌子,此刻正好都空着。
耶律彤咬了唇,一手挠了下脑袋,虽然心中暗恨他的不解风情,但又觉得这也不算是个大事儿,总有一天能被她掰正过来的,她在心中给自己打了气,然后拉着马跟了上去。
她随便找了棵树把马给栓了,回来时茶铺老板已经把夜晗要的茶点送上了桌,两杯清茶和一碟米黄色的芸豆糕。夜晗捧杯饮茶,耶律彤也跟着她喝茶,两人一杯茶喝得见底,老板提着长嘴茶壶上来添满。
夜晗看她只顾埋头喝茶,不禁问道:“不饿吗?”算起来他们也走了快两个时辰了,路上只是喝了点水,也没东西果腹。
耶律彤从茶杯里抬起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十分铿锵有力的回答:“饿的呀!”她都能吃下整只烤全羊了!他还问她饿不饿。
“那给你点的芸豆糕,你干什么不吃?”夜晗觉得她是不是被日头晒的犯傻了。
耶律彤与他大眼瞪小眼,“你不是说不能乱摸的吗?我不敢瞎碰呀……”
夜晗被她说的无言以对,只好将放着芸豆糕的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这个可以吃,没事。”
耶律彤也不多说,右手拿起一块芸豆糕就往嘴里送,左手也不闲着的拿起另一块递到夜晗面前,以目色示意他也吃。
“我不吃。”夜晗推拒,他不喜欢在正餐之外吃东西,与夜馨比起来两兄妹简直就是极端,夜馨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吃吃。
“你真没劲,什么都不吃。”耶律彤咕哝了几句,这么些日子下来她也摸清了夜晗的脾气,还真是不吃零食,所以也不勉强他,只是很可惜,“你这样得失去多少乐趣。”她三两口的吃掉芸豆糕,又捧起茶大口的喝,她不懂品茶,反正上好的君山银针给她也品不出高低来。
茶铺老板又来为两人满茶,长嘴壶汩汩的倒出热水,“两位也是来这儿作买卖的吗?”老板闲着没事儿,就跟两人攀谈起来。
“不是,我们只是踏青游玩途径此处,不日便走。”夜晗很礼貌的回答,老板是苗族能讲汉语,但是不太利索,所以另一个汉语也不怎么样的耶律彤就只能捧着茶喝,听老板跟夜晗随意寒暄。
“说来也怪,往年这段时候是会有汉族商客来我们这里收购白附子,但今年来的人特别多。”茶老板很是疑惑,而他口中所说的白附子为一种多产于麓山附近的中草药,不算十分罕见。
“很多人?”夜晗好奇的多问了句。
“可不是。”茶老板正说着,又有四个汉人摸样的客人来到茶铺,在最外那张桌子旁坐了,老板忙上去招呼斟茶。
夜晗瞧那几个人衣着寻常,但体格魁梧健硕,目光炯炯,坐姿也十分挺拔,不像普通商客百姓,他盯着那几个人,微眯起眼。
耶律彤瞧他看的专注,也好奇的回头看了眼,除了看出那几人可能是打架好手外,也没瞧出什么特别,“这几人有什么古怪吗?”耶律彤好奇不迭的问,一碟芸豆糕被她吃的七七八八。“他们在找一样东西。”夜晗闭起眼,以念观心,回忆方才所探信息,眉头不自觉的蹙起,“可他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就怪了。”耶律彤听他这么说,又不自觉的回头去看那四个人,而耶律彤特别的长相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四人目光齐齐向她看来,耶律彤从小被人看惯了,浑然无谓的转过头对夜晗道:“会不会跟你的目标一致?”
夜晗睁开眼,淡淡瞥她,反问,“我知道我要找什么?”
“不知道呀。”耶律彤笑嘻嘻的挪了挪身子,往他更靠近几分,“反正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要找什么我就帮你嘛。”她露出小女儿般的娇憨,与草原上威风凌然大杀四方的摸样简直不似一个人。
夜晗抿了唇,目光纠结的看着她,觉着带她来到麓山似乎不是个明智的决定,“你只要不给我找麻烦就算帮大忙了。”
“放心,肯定不会。”耶律彤单手支颐,满面春风笑意盈然的望着他,越看越觉得他就是那么符合自己心意,怎么看都觉得不够似的。
茶老板又来为两人斟茶,夜晗借机探问麓山内部情况,是否能够踏青游历,有没有什么特别景致十分与众不同,值得一观。老板也很热情的同他介绍麓山各处奇景异秀,还不吝好心提点两人,“只是麓山深处你们外人最好别随意进去,那里面住着的人都会用蛊,你们要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被不知不觉的下了蛊毒可不划算,两侧的腹山倒是有很多好地方不错。”
“黑苗族人皆擅蛊术,可是不一般。”夜晗笑说,语气中略带敬畏。
老板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是谁都想跟虫子呆一起的,这镇上多的是不会蛊毒的苗人,不过麓山里面可都是会的。”他三言两语说着的时候也不忘提醒他们,另一桌的四个人彷佛是在喝茶实则拉长耳朵也在听着。
耶律彤意兴阑珊,对他们谈话没什么兴趣,倒是对周围竹木搭出来的房子和大街上来往的苗族姑娘们比较好奇,她转着脑袋四下张望,目光不经意的眺向远处麓山,那郁葱青绿的高山周围云霞蔚蒸,烟云缭绕,彷佛仙山胜景,她不由多凝目看了几眼,忽然觉得层层叠致的云絮里有一道光霞穿云透出,那光芒越来越炽。
“我的天。”耶律彤目瞪口呆的瞧着那震慑人心的场面,伸手胡乱摸到夜晗的衣袖扯了,语气飘忽的说道,“那只鸟是不是传说中的凤凰?”她暗叹了一声,也不等夜晗说话,又自顾自的低语,“可凤凰怎么会有九只脑袋呢?”
夏雨泠泠,细雨如织沿着宫檐滴落,微风吹动檐角挂着的风铃,清脆的声音悦耳动听。
斜卧锦榻上的女子,似醒非醒的靠着玉枕,手中纨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空气中飘着的薄荷香清冽芬芳。
环佩声动,柔软的宫缎绣鞋踩在地上,悉索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珠络珠帘之外,眉眼鲜灵的小宫娥禀说是五公子来访。
本来还在休憩午歇的女子听闻后,忙自榻上坐起,疾步往外殿走去,迎上来人,“五哥!”她走上前,不由分说的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拉到桌旁,娇声笑嗔,“你可算是回来了。”
“瞧着你气色也好很多了。”夜隐幽倚桌而坐,看着面前芳信正好的女子,“哮病还是常犯吗?”
凰毓嫿摇了摇头,手中纨扇搁回桌上,笑意宛然道:“这些年五哥给我配了不少药,我的哮病已经好很多了,今春都没再犯。”她拉了拉椅子,往夜隐幽坐近了点,“五哥,快说说这次在外面又有什么好玩的事。”她自打出生就身体羸弱,尤其是哮病,季令气候一有大的变化她就会犯病,严重时几乎喘不上气,不知有多少次昏厥在榻,连她自己都觉得生不如死,太医也说无法根治,是夜隐幽遍寻世间灵药为她煎熬入引,倒也将她身子调理的越来越好,这十多年来她从未踏出过这长春宫半步,宫苑外的广阔天地是怎么样的,她一直好奇,哪怕自己看不到,但能从他口中听来也觉得满足了,所以年年月月相似无趣的日子里唯一盼望的就是他能来。
“我去了次古兰。”夜隐幽不出意外的看到她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到了坤桑。”
“天呐……”凰毓嫿难掩惊讶,那个只在史书里看见过的北国大地,有最广阔的草原和万里冰封山色,一直是她所向往,却只能是个梦想的存在。
在细雨飘飞的夏日午后,他娓娓说道北去一路的奇趣见闻,她听得兴致勃勃,时不时的打断问话,一件非常小的事情都能让她兴致盎然的追问半天。
宫人奉来一碗刚熬好的汤药,腥浓的中药并不好闻,连清爽的薄荷味道都被盖了过去,宫娥奉药侍候在她的一旁,她端起药随意吹了两口气,眉头也不皱的一饮而尽,宫人忙奉上蜜茶供她祛除口中涩苦,她也很随便的喝了两口,十分利索的把每日定醒要喝的药给喝完,就催促夜隐幽赶快多讲些。
他却又突然说道:“听父王意思,晋国的风华宴,是让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