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宫鸽子市里影绰绰的已经来了不少人，这时候的鸽子市已经不像十年前管得那么严格，但也不是可以光明正大交易的场所。
王佩武过来跟捡漏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来买粮票的。
没错，1985年，还实行粮食统购统销政策，每个人都是有定量的，想吃饱甚至吃好，就得额外想办法。
王佩武转了一圈，花一毛一斤，买了二百来斤燕京粮票，碰见豆油票、酒票、烟票这些紧俏货，他也不放过。
最后统共花了六十来块钱，都比普通职工一个月工资多了，没办法，他养的人多呀，还各个都特么是饭桶。
看他出手大方，不少人凑过来推销：看见没有，乾隆爷鉴赏过的名画、“黄带子”溜过的鸟笼子、贝勒爷吸过的鼻烟壶……
王佩武一概送给他们仨字——滚犊子！
他始终信奉两条：别人送上门的买卖，不干！别人保证挣钱的买卖，不干！
地安门内大街往西不到一里地，翻过墙，就是北海公园。
王佩武先沿着北海跑了两圈，长度有10公里。然后去往东南角，那里有几棵参天大树，树下铺了一层厚厚的炉灰，炉灰的作用是防潮排水。
炉灰是他们一帮人自己拉来的，对这种不良行为，压根没人管。
简单粗放的时代就是好啊！王佩武忍不住第n次发出感慨。
趁着大口喘气的劲儿，王佩武开始练晨功：“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不对，窜词了，这时候还没有老郭呢。
王佩武喊的就是最简单的号子：“哈、哈、嘿！哈、哈、哈、吼……”
伴随号子的是翻飞的拳头和踢出残影的脚法……好吧，王佩武又在意淫了，他的功夫也就比三脚猫强点。
“炮爷！”王佩武正练得起劲儿，突然听见有人喊他。
循声望去，来了辆三轮车。
坐在车上的小年轻老远就跳下来，一溜烟跑到王佩武身前，高兴地说，“炮爷，您回来啦！”
“四儿！”王佩武扔下石锁，在小伙胸口锤了锤，“净废话，不回来，你能看见我吗？”
四儿谄媚说：“我不是想您了吗？”
王佩武笑说：“这才几天呀？我看你是想我的肉吃了吧？”
四儿挠着寸头嘿嘿笑。
这会三轮车也到了跟前，骑车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看就和四儿是亲哥俩，长得太像了。
“武子。”骑车小伙儿叫了一声。
“欸，三哥，我不在这些天，让您费心了，这帮家伙没偷懒吧？”王佩武笑着答应，同时手脚麻利的帮忙卸车。
车上除了两个沙袋，还有散打护具，小圆盾牌以及木棍之类的家伙。
三勇笑说：“甭客气，大家伙表现都不错。”
“炮爷，这趟廣州好玩吗？”四儿问起更感兴趣的问题。
“好玩——个鸟！”王佩武拉着长声说，“差点没把我咬死！”
“啊？廣州人这么坏吗？不打人改咬人了？”四儿惊奇问。
王佩武给他一个脑瓜崩：“傻帽儿！是蚊子咬人。”
四儿揉着脑门嘿嘿笑：“廣州三月份儿就有蚊子了，稀奇！”
说话间，几人合力将沙袋吊在树杈上，说是沙袋其实里面装的旧衣服、破布头、锯末之类的东西，并不是很重。
不一会又来了四五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儿，彼此嘻嘻哈哈地叫着各自名号——“老骁”、“叉子”、“二楞”、“铁蛋”、“鱼头”。
等几个人都穿上护具，就“乒乒乓乓”对打起来。
三勇赶忙喝止，心想：你们要在武子面前好好表现，也得把准备活动做好啊，这样不是自找受伤吗？
三勇很有威信，几个小的都乖乖听话。
接着，三勇又指导一帮人怎么把动作做标准了。
接着还是对打，虽然各人都没出十成力，但也是拳拳到肉。
练完拳，又换盾牌、木棍，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
七点半，三勇先走了。
他是正经“什刹海体校”科班出身，连杰克李都认识，如今已经退役，有一份正式工作。
因为没吃早饭，不到九点，几个人都已手软脚软，王佩武就让收摊。
分成两伙走，王佩武自己一路，四儿他们一帮人去送板车。
王佩武将两只白条鸡、一捆粉条交给早餐铺老板娘时，四儿一帮人也连跑带颠地赶来了。
这会早餐铺已经没有顾客，老板娘笑呵呵问：“这就开做？”
王佩武笑答：“做吧。”
老板娘笑说：“得嘞。”
后厨。
老板接过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不禁纳闷起来：好家伙，这鸡个头可是不小，足有四五斤，鸡皮上的检疫戳子，居然还是洋字码。
老板正要把媳妇儿喊过来问问，随即自嘲一笑：关我屁事，人家又不是没给加工费？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帮大肚汉还要从自家买主食，又能赚一笔。
饭堂。
看着小哥几个为了几根烟打打闹闹，王佩武从兜里掏出一盒“北海”丢给领头的肖骁。
这帮人也自觉，出门蹲成一排，嘻嘻哈哈地吞云吐雾。
王佩武则一个人坐在板凳上闭目养神，昨晚没睡好，早上又一通折腾，就是身体再好，也乏了。
半小时后，老板端着个大号铝盆出来，里面满满的鸡肉炖粉条。
老板娘则麻利的从屉里往出捡大白馒头。
“武子，你这鸡哪弄的？可真爱烂！”老板随口问道，接着又标榜了自己一句，“幸亏我经验丰富，不然一不留神可就煮飞了。”
王佩武打着哈哈，说在早市瞅着不错随便买的。
老板就知道自己多嘴了，早市自己从头走到尾，哪见过这东西？于是嘿嘿一笑，麻溜滚回后厨了。
一帮小子眼里只有鸡，至于老板说什么，谁管他。
王佩武一手抓馒头一手操起筷子，说声开动，首先叉起一块鸡腿肉塞进嘴里。
有他带头，可就没人谦让了。
风卷残云，十分钟不到，桌上除了鸡骨头，啥吃食也不剩了，包括盆里的菜汤，都用馒头刮得干干净净。
王佩武挺着肚子给了老板娘六块钱、五斤粮票，算是馒头、小咸菜钱，还有鸡的加工费。
几个人说说笑笑来到一排倒座房前，这是经过改造的，不但对着小巷开了门，上面还有换气窗，可以当门面房用。
四儿抢着跑过去开锁。
进门就见到之前那辆三轮车，于是有人直接坐车帮上，有人找马扎，都吃撑了嘛，得坐下歇会儿。
王佩武径直走在一道铁门前，掏钥匙分别打开一明两暗三道锁。
王佩武从里面拎出个大号蛇皮袋。
四儿抢着问：“炮爷，这都是刚进的货吧？”
还没等王佩武回答，已经有人惊叹了：“嘿！可真不少诶！”
“都别吵吵！”王佩武呵斥住一帮小子，随后打开袋子，露出码得整整齐齐的录影带。
有阿美利坚影片：《比弗利山警探》、《目击者》、《都市热战》；当然更多的还是香江片：《圣诞快乐》、《福星高照》、《恭喜发财》、《智勇三宝》……还有许多虽然盒带上画片十分诱人，其实里面什么都不露的所谓三级片。
骁子、四儿、叉子、铁蛋、楞子、鱼头几个都围拢过来。
“哇哦！好多新片欸！”
“陈龙！我最喜欢他的片子了，打得有趣。”
“我喜欢李林杰，李林杰打得最帅！”
“还是红鑫宝有才！”
“这下录像厅老板可要乐坏啦！”
“你怎么不说我们发财呢？”
“赶快放出来看看怎么样，知道内容也好出去推销。”
“滚犊子！”王佩武笑骂，“陈龙、李林杰、红鑫宝的片子用什么推销，你只管拿去收钱就是了。”
“也是呀，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