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连个棋都记不起来，看看我这老头子上千首唐诗，啊，那都是可以倒背如流的’
（这有快一百步棋啊还是两盘，到底谁背得起来）
死死盯着面前的棋盘，却还是无法想出下一步是什么
棋盘上阡陌纵横，棋子交缠却也所剩无几，一支部队扣动着皇帝的宫殿，试图更进一步
’我...’
京日青刚刚想说出我忘记的时候，看着对旁边站着的老头子手里的鸡毛掸子，立刻把头摆了回去
京日青在心里头权衡着
‘到底行不行’
‘可以可以’
京日青深深的吸起了一口气
反正不管怎样头都还是要痛的，这老头子又不会因为打了我就放过我
‘那下一步是什么’
京日青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大脑快速地运转，推动着像是齿轮一样的东西后退，齿轮慢慢滚过，时针一格一格倒退
「咔。咔。」
齿轮停止了运转，齿轮的轴承像是由意志所形成，被如此的旋转揉搓，京日青虽然可以再坚持下去，不过已经够多了，没有必要再继续
睁开眼睛，面前的棋盘略有了一点点的不同，阳光洒下来的位置也略有不同，梯形的顶点退了两格地砖回去
车三平六炮四进七
「轰隆隆」
意识瞬间退出了大脑塑造出来的空间，齿轮飞速地转动，瞬间就回到了最初的起点，缓和着意识被揉搓的痛苦，也就是几个小时前的事，还没到达京日青的极限，但也够喝一壶的
‘想到了？’
京日青用手指扶着额头，心里暗骂
我这样子想没想到心里不会有点数吗
手指艰难的举起来，将棋子推到下一步属于的地方
过去的记忆开始回流，京日青缓慢地推动着棋子，试图拖延着时间
太阳照亮了棋盘，又很快地退了回去，窗外的灯火通明，远方的那座高塔，闪耀着属于繁荣的灯火，远方那座双子星耸立在云间，八十层楼高的大厦，在这平均高度在三十层楼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壮阔
’下完了’
京日青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的老头子，老头子眯起的眼睛，皱纹深深地嵌进了皮肤，深深地嵌进了岁月
老头子缓缓地张开眼睛
点了点头
’不错，明天继续’
？（就这样？我虽然只是你从一个小山村捡出来的小孩子，不过这个小孩子刚刚覆盘了两盘近百步的棋谱诶）
心底酸然碎念着但是嘴巴还是很怂
’知道了’
老头子慢慢地走回了卧室，突然转头过来
’对了，考试没有这个重要’
反正身为班上著名的秤砣，京日青也没在乎过成绩
过了暑假就即将迈向了十一年级，极度有自知之明的京日青选择了简单好过一点的文组，过了一年，依然在学校没有什么朋友
早起的京日青翻开笔记本，写下属于这个年纪的轻狂和幻想，京日青喜欢那种虚幻飘渺的东西，毕竟现实无法带来有趣，听着楼顶天台的风，数着落叶落下，看着云彩流动，教室里的窗户限制了躯壳，却无法限制京日青那一路飘远的心思
历史与文学是京日青难得会想要学习的科目，只有在这些课的时候，头才会稍稍抬起来
’秦朝的时候，秦始皇修驰道筑长城...’
京日青望着窗外的银杏树，树梢长到了四楼的窗外，弧形的树叶，染上了漂亮的金黄色九月的风吹过，银杏花洒在了校园的绿植区，看着这从二叠纪留存至今的活化石，那年核战生化战也没能灭绝的树种，在如今散发着光芒
’刘邦率先进入关中，并与百姓约法三章，退出潼关，项羽入京后，大为震怒，焚烧了阿房宫，焚烧了春秋战国留下的书籍，五经之一的乐经就此失传...’
下课的京日青穿梭在各大圈子之中，时不时讲两句烂到掉渣的冷笑话，刷刷存在感，不要让人忘记还有一个人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别人的笑脸面具下隐藏的是什么，没有人知道那些带着尴尬的笑容是为了附和，还是满满的嫌弃，京日青想过，但没有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答案出现过
反正也没关系，嫌弃就嫌弃吧
反正自己都快放弃自己了，别人的嫌弃又算得上什么呢
回到座位上，看着窗外的银杏叶，上头的气窗没有关好，一阵风吹来，银杏叶落到了发梢上边，京日青捡了起来打开窗户轻轻一吹，银杏叶就飘出了窗外，京日青的视线一路追随，追到了金黄色的地上，今年的银杏叶落的特别早
放学，自然是没有与人有约的
小区楼下也种着银杏树，几个老人围在底下下棋，棋盘后面的桌子上压着一堆纸钞，有一块的，有五块的看着都令人可怜，京日青远远的看着，默默的盘算，快步的走了上去，从兜里掏出了一百元，红红的钞票令人眼花缭乱
‘现在还可以押吗’
‘日青啊，可以啊，不过中局的倍率要砍三分之二’
‘那我就先压在这里了’
这是那个庄家给京日青特别的优待，平常他们下棋自己赌的时候京日青总会给这个庄家教几招，专门克制对手的，让他赢得盆满钵满，而那些老人也凭藉着不服输的心理一路高歌猛进在送钱的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谢谢陈叔了’
京日青礼貌的鞠了个躬
‘我先上楼放个书包’
京日青指了指肩上的侧背包
‘去吧去吧’
其他老人看着京日青走了上楼，就抓着那个陈叔，喊叫着
’我也跟着京弟弟压’
’我也要’
’我也是’
那几个大爷争先恐后地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压箱底，要放到京日青留下的那张纸币上
’别急，一个个来’
陈叔满脸堆笑的说着
京日青才刚刚下来就已经找不到了自己留着的一百块了
’陈叔，生意这么好’
’你来了生意当然好’
一旁的大爷高兴的说着
’我就随手一压，都是运气’
’别，我刚刚看你站那站好久了’
京日青笑笑的矇混了过去
专注地看起了场上的对局，虽然这种程度的对局对于京日青来说已经没有什么难度可言，但是京日青还是装作认真的看着
‘小京啊，你要不要考虑去比个赛啊，我有老朋友在协会里工作，可以帮你报个名啊’
‘别了，我就是兴趣，上了场是要被虐的’
‘你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你这兴趣把我们打成这样，好歹我还是拿过白州省前三甲的’
‘老徐，这些话就不用再说了吧，当年就几个小渣渣，而且都多久了’
‘你什么意思，敢不敢来一盘’
‘谁不敢，来啊’
说着两个人就要拿着棋盘干起来
都七十好几了，精力还那么旺盛，京日青心底暗暗说道，不过比赛是不可能去的，万一那个老头子心情一好，让自己把所有人的棋谱都背起来，那自己就不用玩了，转过头回去，两个人的交锋已经到了残局的阶段，一匹黑马横立于九宫之上，挂角定住了红帅的路线，企图让边线的黑车准备冲底线一将，结束这局，不过红方，没有去阻挡黑马的压制，或是黑车的进攻路线，而是，中炮一出狠狠敲掉那形单影只的黑象，形成一个将军，黑方下士，红方的肋道车，长驱直入，仗着红帅的帮助，吃掉了黑士，黑将被迫上楼，红马再跳再将抽掉了黑车，用红炮换黑车完成解套，顺便锁定了这场比赛的胜利
’黑胜！’
陈叔愉快地喊出来，看着放在黑方上面的一堆堆钞票不由的心动了起来
‘小京啊，眼力..不行。哈哈哈...’
‘我还想说幸运女神怎么不站我这了’
一百块钱输掉了，京日青一个月的零花钱也就告吹了，脸上难免露出伤心的神色
’没事没事，我们输得比你还多呢，原本还以为你在那里看出了什么所以然来’
’不是说了吗，就随便一压，想说赌赌运气，但是一百还是有点痛的’
’下一盘’
陈叔没有去在意四周弥漫伤心的空气，大声的喊了出来
’下你个头，老子没钱了’
‘对没钱了’
‘散了吧散了吧’
大家收着棋盘，与棋具回到了自己的单元里，陈叔跟京日清是一个大楼的，陈叔开心的数着钱票，慢了京日清一个多身位，就被京日清一个甩门挡在了外面
‘京日青，没必要这个样子吧，不就一百吗，你之前赢我的不算多吗’
走远的几个老头子回过头来看
‘活该’
京日青与陈叔一个击掌
‘说好了，六四分啊’
京日清看着属于自己的六百块和原本的一百
‘谢谢陈叔’
京日青率先走出了电梯
‘陈叔再见’
‘再见啊’
拿起了丢在家门口的书包，转动钥匙，推开家门
‘回来了吗’
‘回来了’
‘来过来，下盘棋’
京日青的心情一下子就坏了
’…知道了’
京日青坐在了餐桌的对面，桌上放着一副棋，红方对着老头子
’下棋最重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说着就把红炮移到了五路线
京日清没说话，将黑马跟着跳了上去
’将整片棋盘掌握在手上控制局势的走向’
随着局势走到了五六炮对屏风马的局面，老头子并没有选择兑车
’攻势要稳健，要保留，出鞘的时候要不遗余力’
兵五进一
京日清默默地听着，思考着，炮九平七，对车
车三平四躲开
京日青黑炮定中路，老头子退七炮，退车，收束战线
老头子兑掉八路车，将六路炮缩进宫心
’好好看着吧’
老头子中路兵再进，就对着空空的左翼展开狂轰猛攻，借着两只马和一只炮对黑方的牵制，抓住机会，马一个跃进，打开攻势，马炮深入敌区，配合后方车炮支援，打散了士象的防守，那下了这局
’慢慢想吧’
七十三步棋，却只下了二十分钟，京日青从第二十步开始就开始被压制，满满的无力感，窝心炮配合连环马对于中路的攻势，与右线的牵制与解套，达到了非常好的效果，但是也让京日青的局势难以控制，没什么可以自由活动的棋子，也没有什么可以控制局势的方式
京日青已经想过非常多步棋了，但是还是没能下赢老头子，不要说想了，京日青已经推演过无数次的棋步，不管是哪一种开局，和那些变化
无力感，京日青体会过很多次，一百公尺的脚步，无论如何用力，那速度仍旧无法再进一步，三千公尺的肺的小腿肚和大腿，还有那酸痛的手臂，当然，还有那些烦死人的物理代号，和化学代号
躺在床上，书包里的作业是碰都不想碰，反正老师也不太检查，该被当的还是会被当掉，不差这一点点的平时成绩
闭上了双眼，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