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然的确不喜欢吃鱼,也不喜欢腥味,但眼下景象竟让他生出“起锅烧油”的冲动。
钓了三天的鱼,每次都是你这个货,真把我这里当食堂了是吧?
饶是以孟然的好脾气,也是感觉有些胸口发堵。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一定把你炖了,然后喂狗吃!”
孟然没好气的揪起那条大花鲤的尾巴,不顾对方的挣扎,用尽全力丢入湖水之中。
噗通!
湖面溅射起巨大的水花,洋洋洒洒好似下雨一般。
孟然摇了摇头,拎起鱼篓就打算离开,却在此时,忽的感觉似有什么东西落入鱼篓之中。
他低头一看,却见鱼篓中正躺着一个圆形吊坠,此物并非是他所有,仿佛凭空出现。
孟然下意识望了眼湖面,却见水面之上正露出半个白花花的大额头。
此时似是发现孟然看过来,立即狼狈地缩回水中,不一会便完全消失了。
“有点意思。”
孟然捞起吊坠,笑了笑,随手揣进怀中,回青龙观去了。
不多时,孟然又拎着两壶清酒重新出了道观。
搬运灵气、点亮心灯最适夜间进行,孟然白日无事,垂钓也失了兴致,于是便想着去师父坟前看看。
这个世界只有如“清明”、“中元”等特殊节日才会扫墓,有些人家甚至连死者“忌日”都不会特意去记。
因而孟然对此也有些疏忽,过了三个多月才想起这码子事。
当然也是因为之前手头拮据,凑不出买酒钱,若是空手去,那还不如不去。
孟然也不着急,道人装束手中拎着两壶清酒,在薄云晨雾映衬之下怡然行走,更有几分洒脱自然的韵味。
行不多时,孟然顺着石阶来到四方村中,远远便看见夫子与裁缝等村里人朝这边走来,离得近的,双方互相见礼。
老裁缝道:“小孟道长终于下山了!裁缝我还正打算去找你哩!”
林夫子补充道:“铁匠前几天忽然暴死,村中有些谣传,说是横死的,想请道长驱邪做法。”
夫子语气轻蔑不屑,显然对于这些鬼祟之谈嗤之以鼻。
村中习俗是这样的,人死之后要在家中停灵三天,之后才可送出安葬;童铁匠孤身一人,便由乡里乡亲代劳。
至于童铁匠做的那些腌臜事,孟然倒是没有与村民提及,其它人似乎也刻意避讳。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说的太多,还会造成村中恐慌,实无必要。
李寡妇人善心细,定然也考虑了这一点,至于鲁药师更不会主动提及。
“人死如灯灭,不必搅扰死者安息了。”
孟然对着众人略一稽首,便要离开。
一旁,林夫子忽然像是对他低声说了什么,孟然表情微动,点了点头。
五日之期已到,明日胡员外他们便要来了。
……
师父被安葬在一个名为“祇山”的半山腰处。
在风水上看来,此处“上呼于天,下乘于地”,乃是气脉灵秀,极具灵韵之地。
这里与青龙观所在的无名山原本有条羊肠小路连通,但几十年前涌江发过一次大水,将两座山之间的联系就此切断了。
孟然顺着崎岖小路行走,虽然山势陡峭,却也并不觉得多么劳累。
火心宫之中,三盏心灯明亮璀璨,蕴含着充足的旺盛生命力,似乎也将他的体质提升了一大截,远非之前可比。
约莫走了半个钟头,孟然在一处平坦之地,见到了被砖石垒砌成一个半圆的坟冢。
前方立有石碑——尊师张梦龙之墓。
这处位置是师父一早就选定好的,当时没人认为“半仙”张道长会死,只以为是胡扯玩笑,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孟然也不得不感慨师父果真是“未雨绸缪”。
将两壶清酒放在石阶上,孟然不经意间扭头望了望,略微有些诧异。
此时他才发现,这处位置不只是“风水”独到,连视野都是极妙。
祇山荒凉,并无甚草木生长,站在这里,孟然可以将整个四方村的全貌尽收眼底。
包括那好似四个小白点的四尊神像……
此时他也忽然想起师父在日记之中提及到的,关于这四尊神像的信息——
“四象神像之中的德性灵气已是不多,不能再等明年庙会开启了,必须找到白云洞。”
……
“神像、白云洞……”
孟然清楚记得,《太上经》的出现,正是与村东的青龙石像有关,而这与白云洞又有什么联系,师父又为何要寻找白云洞?
他找到了吗?
孟然沉默少顷,摇了摇头,与他而言师父已经是一具枯骨,思考这些也并无意义。
将其中一壶酒的酒塞拔掉,孟然先自己小啜一口,登时脸色涨红,喉咙之中似是燃起一团火,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东西真是人喝的吗?”
“哦,现在是给鬼喝的……那没事了。”
孟然毫不吝惜的将酒水洒在石碑前,刚放下空壶,想要再取另一壶时,手上动作忽然微微一顿。
目光落在坟冢一侧的石砖之上,只见砖缝七扭八歪,好似蜗牛爬过,更有砖角翘起,显得狼狈不堪。
孟然微微皱起眉头。
当初着几块砖可都是他一个一个亲自砌上去的,虽说手艺不佳,却也不至于如此吧?
难不成遭遇盗墓贼?
可当初师父下葬,穷的差点连棺材板都买不起,哪里有什么值得掘坟来偷的呢?
难不成……
孟然忽然想起师父日记中提到的两个“妖灵”,心中生出不好预感——难不成是结怨太深,死也不让师父死得安详?
想到这里,孟然几乎毫不犹豫的动手扒坟。
当然不可能空手去扒,火德灵气加持双手,犹如一双加热过的大铁锹,三下五除二便将不大的坟包铲平。
而今踏入开窍境,火心宫之中无时无刻不在搬运灵气,再不必担忧灵气不足的问题。
费力的将棺椁抬了出来,孟然看着眼前的狼藉景象,忽然又有些心虚……如果待会将棺椁打开,发现师父仍然安详躺在里面,那他此举算什么?
帮师父换换新鲜空气?
孟然定了定神,缓缓上前将棺椁撬开。
棺材板被缓缓推开,孟然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目光如胶似漆紧紧凝视……
几息之后,孟然缓缓后退两步,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凉气直窜脑门。
不是空的。
里面的确躺着一人,但……并非是他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