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日记之中也提及过“天门”二字。
当时的孟然不解其意,而今看来,所指的应该就是鬼哭林这一道。
天门、真王墓、白云洞……将日记中的信息串联在一起,孟然发觉,这鬼哭林之中远比他想象的要热闹。
只是不知师父是否尚在人世,如果在的话……又是否会隐藏在这天门之后?
虽说宿慧觉醒之时师父已经不在,但十多年来的亲身相处不会改变,在这个他本是孤儿的世界,张梦龙确实算是他的唯一“亲人”。
……
身处“天门”之中的感觉就像是被裹在一团雾中,耳边是聒噪的狂风,浑身都充满了剥离感,隐约还可听闻尖锐的啸声回荡,忽远忽近。
孟然时刻保持着灵台清明,识海之中的“火德敕令”也兀自燃烁,恍恍惚惚之间,周遭的异象逐渐消失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然来到一处荒芜平地,空气灰蒙蒙的,有一种湿臭的气味。
前方不远处,身材佝偻的圣姑姑早来一步,正在观察周遭景象。
孟然与春分微微颔首,随即也一同过去。
走动起来才发现,此处居然是一处洼地,方才孟然所站的位置,正是低洼之处。
此时登临高处,视野顿时广阔数倍不止。
孟然目光朝下方望去,只见一层层灰蒙雾霭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条街道,零零散散坐落着些许商铺,街面铺设的也很是洁净,但总感觉缺了几分“人气”。
“是鬼市。”
一旁,春分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震惊,尽量平静的说道。
孟然虽然熟读志怪书籍,但对于“鬼市”二字仍是觉得新奇。
“司天监案牍库中,记录着一个案件。”春分回忆道:
“当时有一处村庄地龙翻身,死了许多人,有两位少监前去善后,结果发现,那些本该死去的村民竟仍如往常那般,做着它们生前的活计。
“这些人也不说话,只是要求两位少监花一个铜板,来买它们的东西。”
“那后来呢?”说话的居然是圣姑姑。
春分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两位少监自然无视,结果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村子,无奈只好回去花了两个铜板,这才顺利脱身。”
“那他们可真幸运。”圣姑姑怪异的语气道。
“此话何意?”春分显然有些不快。
“胡员外生死不知,边走边说吧。”孟然看了二人一眼,当先朝着那处街道走去。
那种见猎心喜的诡异情绪又被牵扯而出,孟然对这所谓的“鬼市”产生了浓厚兴趣。
寻常人都说“敬鬼神而远之”,孟然却恰恰相反,说起来颇有几分“叶公好龙”的意思,本质上却又恰恰相反。
“道长所说有理。”春分点了点头,缓缓跟上。
而圣姑姑虽然佝偻执拐,行走速度却是不慢,三人沿着唯一的平缓坡道一路向下,前方雾气笼罩之中的古朴街道也越发清晰。
“鬼市与人间一样,都有规矩限制,不仅对鬼,同样对人。”圣姑姑边走边说道:
“不可说与交易无关的话;交易过程中,若是摊主请求帮助,也不得理会;交易完成立即离开摊位;如果摊主找钱,无论多少都必须接受,也不得转赠他人。”
“那若是违反规则呢?”孟然问。
“老身还未听说过有谁违反了规则。”圣姑姑语气古怪道。
孟然点了点头,懂了。
……
说话之间,几人已然踏上了鬼市的街道。
孟然一眼扫过,两侧街铺零零散散,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有押宝的、吹糖人的、卖酒的、说书的、炼药的……
每一家面前都挂着一个纸糊灯笼,上面写着诸如一文、三文……的价钱。
明码标价。
孟然三人走走停停,时刻谨记“鬼市”中的“规矩”,不敢轻易逾越。
途经炼药人那里,圣姑姑取出半块银子,买了一株造型古怪的花;炼药人表情木讷的接过银子之后,只找了圣姑姑三枚铜板。
圣姑姑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就走了。
春分则是在押宝人那里玩“猜大小”,结果两吊钱输了个精光,一次没中。
这位司天监少监撇了撇嘴,有些郁闷,却也不敢多留,就要离开。
却听那押宝人忽然开口说话:“帮我揍那个说书人一顿,我就让你再玩一次。”
春分闻言,下意识望了眼说书人方向,可紧接着便想起“鬼市规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押宝人见此讪讪一笑,重新坐了回去。
而说书人那边,孟然礼貌开口道:“是否可以算卦?”
说书人是个穿长马褂的瘦高中年,此时略显僵硬的点点头,表示可以。
孟然看了眼灯笼上写的价钱——“参”,旋即从怀中取出三枚铜板,放在说书人的案桌上,说道:
“算一个人,他名字叫‘胡德甫’,我想知道他现在在哪。”
说书人捡起那三枚铜钱,轻轻向上一抛,而后接在掌中,低头看了一眼,沉默许久,摇头吐出两个字:
“不……在。”
随即,将三枚铜钱重新还给了孟然。
不在是什么意思?
孟然还想再问,但顾忌“鬼市规则”,也只好退了回去,摩挲着两枚铜钱,心中疑惑不减。
……
与“鬼市”做过交易之后,三人果然没有遭遇什么阻碍,很是顺利的离开鬼市,来到一处连山绝壑之地。
这里开始似乎便脱离了鬼哭林的范畴,远处绵延起伏的山峦在雾气衬托下仿佛水墨勾勒,两侧灰山之上有黑影嘶吼长啸。
“吼!”
忽然之间,一道细长身影从山石间隙之中窜出,动作极快,眨眼间便冲到圣姑姑面前!
此时几人才看出来,这东西貌似猿猴,却足有一人多高,手中正掣着一根麻绳,似乎是打算将圣姑姑捆绑起来。
“滚!”
圣姑姑张口一吐,一柄短剑倏然飞出,快若风雷,霎时间便将这只猴妖击飞出去,连同脑袋一齐被钉在岩壁之上。
才刚松一口气。
可紧接着,忽然平地起了一阵怪风,雾气变得越发浓郁,同时间,一道道宛如婴儿啼哭的啸声也铺天盖地传来。
雾气笼罩之下,视线被限制的极其彻底,隐约之间只能见到数个细长身影正在缓缓逼近。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春分脸色有些难看,饶是以他司天监少监的见识之广,也没能认出这究竟是哪种妖类。
“这是‘玃猿’,性喜掠夺女人与之结合,产子之后则会将子女送回人家,不接受就会死;擅长吞吐雾气,迷乱心智。”
孟然记起《搜神传》中的一篇故事,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