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人也会有各种难以言明的怪癖,何况是本身就透着邪气的妖鬼精怪?
有的喜欢金银玉器,吝啬贪财;有的喜欢化形为人,与良家结为连理;也有喜欢修行仙家术法,高居神位之中享受俗世供奉,也就是常说的淫祭邪祀。
就比如同样形似猿猴的“山魈”,便喜欢将自己伪装为“五通神”,开辟五通庙,享受凡间女子祭祀,乃是世间有名的邪神。
猿猴之属最为近人,几乎通灵,若是不谙其中道理,将会极难对付!
“孟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圣姑姑显然也没听说过这所谓的“玃猿”,方才险些被其用绳结箍住脖子,令这位狐獾脸老妪第一次显露出愠色来。
“天门”之后即为“鬼界”,在这里出现的生物不可以常理看待。
此时雾气逐渐由青灰之色转化为愈发浓黑的墨色,像是清水之中被倾倒墨汁,正不断侵蚀着视线中为数不多的可视之处。
春分手中已经掣起诸般法器,驱邪镇鬼对于司天监而言,可以称得上的“家常便饭”,但眼前景象却也难免令其产生几分惴惴不安的情绪。
人对于未知之物总是怀着三分敬畏,正是如此司天监的案牍库才会如此重要,有的时候行动是否顺利看的并非是个人实力,而是对于情报的掌握是否完备。
“嗯?孟道长你这是?”
春分警惕之余,余光偶然瞥见孟然从地上抱起一块人头大小石头。
石头之上满是怪异条纹,乍一看好似有无数条细小毒蛇遍布其上,细瞧之下却又有高山流水之意,恍惚之间给人好似登临绝顶,荡尽世间鬼祟之威严。
《搜神传》之中虽然没有介绍如何克制“玃猿”,但在李木匠的《鲁班书》之中,却记载了一个可以对付“五通神”的方法——
取泰山之石,围绕五通邪庙深埋地下,据说如此就可以镇压五通凶性。
孟然不确定所谓的“泰山石”究竟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也不知道镇压“五通神”的办法对于“玃猿”是否有效,但眼下既然有更直接简单的办法可用,自然也没有必要大打出手了。
孟然将怀中之石往前一送。
那些正要围拢过来的“玃猿”忽然微微一愣,似乎很是惧怕那块石头,一时之间竟不敢向前,显得很是焦急。
约莫几个呼吸过去之后,眼前雾气变得越发淡了起来,周遭景色也逐渐清晰。
而这些“玃猿”许是因为惧怕孟然手中之石,竟将各自手中的套索都套在互相的头上,然后便如同蜈蚣行走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的转身向山里走去。
“这……就没事了?”春分悻悻然将一大堆法器收起,显得不可思议。
圣姑姑也是不由多盯了孟然几眼,吊梢眼中闪烁着奇异之色。
孟然将石头放回地上,随口解释道:“镇山之石受天地生养,有镇鬼驱邪之能,最是克制这些通灵妖鬼。”
随即又望向那些成队离去的“玃猿”,说道:“胡员外许是被它们掳了去,我们跟上。”
说罢,兀自跟了上去。
春分与圣姑姑也不知信了几分,却也没时间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当即紧随其后。
事实上,单靠所谓“镇山石”就能威慑这些“玃猿”,甚至逼退它们,其实并不现实。
毕竟也这不是真正的“泰山石”,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孟然悄悄抽调了一丝“火德敕令”的神力,加持于石头之上,这才吓退了这些妖鬼之物,令其不敢造次。
不过这些便不是与外人说道之事了。
……
三人随着成群结队的“玃猿”一路行走,穿过蜿蜒曲折的山路,行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来到了一处洞窟之中。
见有人来,围堵在洞口的“玃猿”轰然散开,口中“吱吱哇哇”的大吼大叫,上蹿下跳。
三人畅通无阻的来到洞窟内部,果然在这里见到了胡员外。
除此之外,在其怀中还躺着一个小女孩,五六岁模样,看样子是睡着了。
此时见了他们三人,胡员外显得很是激动与兴奋,不断讲述着自己如何来到这里,又是如何找到女儿。
然而却没人有心情听他说这些。
哗啦啦!哗啦啦!
洞窟背后不断传来巨大的水流之声,仿若“隔墙擂鼓”,而孟然也早已留意到,在洞壁另一侧有微弱的光源存在,地面与洞壁夹角也长满了湿滑青苔。
几人循着声源离开洞窟,随着声音越发清晰巨大,洞窟之外的景象也随之呈现出来。
首先感受到的是冷若刮骨刀一般的凛冽寒风,带着潮湿粘稠的难明之感。
入目所见是一条极为宽阔绵长的滔滔大江,波涛卷积碎砂走石拍打江岸,一条木质栈道横陈在江面之上,自内向外延伸至几人脚下。
孟然目光朝着江面眺望,隐约可见一艘舢板正缓缓停靠过来。
一旁春分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似乎是难以置信。
同时间,那艘舢板已然完全停在栈道尽头,桅杆腐朽松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随着风飘出老远。
划船之人穿了一身蓑衣,头顶斗笠,看不清面貌,此时间朝着众人,口中声音不大,但却清晰传入几人耳中。
“乘船一次,三枚铜板……”
“居然真的是摆渡人!”
春分似是终于确定,语气微微有些颤抖。
司天监案牍库中有所记载——
真王墓坐落在三界交接之处,并延伸出三条去往不同世界的支流,只要可以找到这些支流,并等待“摆渡人”前来接引,便可以乘船直接抵达真王墓!
原本以为只是臆测谣传,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等等……三枚铜板。”
春分赶忙上下摸索,结果想起,自己的铜板都输给那个“押宝人”了,不由面色一垮。
“这孩子的肉身在这,但魂魄却是迷失在了地府深处,老身要去找回来。”
圣姑姑见到摆渡人后,没有半分犹豫,直接从栈道走了过去,付给对方三枚铜板,然后上了船。
“孟道长,江尽头极有可能隐藏着‘真王墓’的秘密,是司天监一直都在找寻的,若是发现了什么,还请务必告知于我,待日后返回京城,定然会说服司天监,为道长在京城修缮一座道观,享受京城万民供奉!”
春分言辞恳切道。
孟然想了想,便也点头应允下来。
倒不是因为对方的许诺,而是联想到师父日记之中某段话——
“原来如此,原来关键是涌江!可惜没有铜板,下次一定!”
……
孟然来到栈道之上,缓缓来到船边,将三枚铜板交与“摆渡人”,便站到了舢板之上。
一旁,圣姑姑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
哗啦啦……
“摆渡人”划动船桨,江面登时向两侧排开一层层水浪。
孟然立在船尾,藏青色道袍微微鼓荡,视线只感觉被一团棉花堵住,远处山石岸边变得越发朦胧难见。
……
岸上,春分见舢板逐渐远离直至完全消失在远处,终于收回目光,郁闷的攥了攥拳。
此时见正抱着女儿的胡员外,便也再次恢复傲然本性,嘴角微微翘起,眼帘低垂道:
“胡员外,现在可以说一说你府上的事与人了吧?”
“当……当然,少监大人想知道什么?”
春分沉吟少顷,刚想开口。
却忽然看见胡员外竟一把将自己女儿的头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