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值初春,却近乎一月未曾有雨,村子里里外外都透着股荒凉气息。
干涸的河床上遍布沟壑,零零散散分布着许多杂草碎石,河堤上原本该发新芽的柳树也变得萎缩干瘪,如同行将就木的耄耋老人。
此时龙女应枣已经身化蛟龙之躯盘踞上空,并在体外施展了一丝障眼法使得凡人目不能视,避免提前引起轰动。
文武双判官以及数位差役也静候下方,至于土地公梁善平则是带着梁姓族人去修缮土地庙去了,毕竟日后要容纳三尊神像,地方太小气可是不行。
“陆武判,你说道长真能辅助蛟龙行雨吗?本官为何总感觉不太靠谱呢?”文判不无担忧说道。
“城隍大人命我等听从道长安排,定是有其深意的,至于其他的事,宋文判无需考虑太多。”武判哈哈笑道。
“这么说陆武判也不看好道长能成功?”
“哼哼,本官可没说这话!”
“哈哈哈…呵呵……”
……
二位判官谈笑间,目光望向前方不远处的一座低矮丘陵,清晰可见一道宽袖飘飘的道袍身影,正是孟然了。
引动天地气象化虚无为云雾,化水汽为雨水,所谓行云布雨其实就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尽管有蛟龙在此亦是如此。
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凭空出现的,无论何种气象变化,实则都需要一种途径作为连接天地的媒介;所谓“积云一日细雨连绵,积云三日大雨倾盆”,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陵河村干旱日久,空气之中早已失去了满足布雨条件的“媒介”,这样一来即便是应枣在此也毫无办法。
毕竟蛟龙无法如真龙那般口化乾坤喷吐云雾,这就好比大鹏若不登高乘风就无法振翅搏飞,实力不济,总有限制。
目下对于应枣来说,最大的限制其实就是“水汽”。
布雨需要的是天地之间的“水汽”,自然形成的“水汽”,而绝非灵气化成——那种虚假“水汽”无根无源如同河中浮萍,镜花水月一般虚妄,难以借此行云布雨。
好在孟然早有准备,而今“地母乾坤术”修炼有成,临行前又特意在“地母”内容纳了些涌江水。
四方村上空所现天河八成就是消失的陵河,涌江之中自然也有凌河之水,二者之间同根溯源,以此为布雨媒介再合适不过了。
孟然意念沉入体内“土脾宫”之中,沉心静气默默感知土德灵气在窍穴之中运转流动,随后缓缓涌入“地母”之中。
“地母”外观与寻常窍穴并无区别,但却内有乾坤,丈许见方的涌江水含于此处,视觉上看不过一粒黄豆大小,像是一颗晶莹透彻的蓝色玉石。
孟然虽说初步掌握乾坤易物之法,但将“地母”内容之物搬运外界,却是还未进行过尝试。
但好在《太上经》中对于“地母乾坤术”的晦涩之处亦有细致讲解,孟然自忖头脑不算愚钝,按部就班的的情况下倒也顺利的将涌江水导引而出。
外界忽有凉风习习,孟然迎风起步身影飘忽,好似下一刻就要乘风而起,此时他面向陵河方向,袍袖之中微微鼓荡似有风暴暗藏肆虐,空气之中也多了些湿润之感。
不远处文武双判官此刻神容也肃穆了许多,目光灼灼凝视孟然所在方向,法眼注视之下亦可窥得天地之间的气象变化,肉眼难见的晶莹水汽在其眼中却纤毫毕现。
陆武判啧啧惊奇道:“袖中纳乾坤……呵呵,妙啊妙啊!导引彼处之水救急眼下,难怪城隍大人如此重视此人!”
“于灾旱之地行云布雨,此乃大功德一件……日后不论是道长亦或龙女,都会有福报伴随,说起来还真是令人羡慕啊。”宋文判笑着摇摇头。
人间香火功德都是阴司属官最为渴求之物。
高空之上,身为蛟龙之身,又是江神后裔,应枣对于天地之间的意境之变体会的则更加深远,隐隐约约间可见半空中已有水汽聚拢形成,龙身环游之间,亦可以感觉轻舒流云薄纱般拂过。
此时她法眼凝视下首方向,视线透过已成了气候的朦胧水雾,清晰可见孟然袍袖之中有乾坤之势斗转,一缕缕水华之气盘旋飞舞、平地龙卷一般席卷至高空之上,细嗅着充盈天地之间的水泽精华,应枣心中顿时有股兴奋之至的澎湃之感。
行云布雨福泽一方,这是天下龙属共有的鸿鹄之志,就如医者行善、夫子育人一样理所当然;然单凭蛟龙之身实在无法做到如今程度,若非孟然相帮,今日雨水定然难以成就。
“道长真乃神人也。”
应枣心下感慨一声,便也腾挪蛟龙之躯在高空之中颠云倒雾,一股股裹挟着水汽的气流顺着龙躯开始有秩序的汇聚,陵河村上空已有一片厚重黑云缓缓形成。
……
天色越发灰暗,李原面色忧虑的从院子回到房间。
卧房内孩子已经不再哭泣,妻子坐在床榻边轻抚孩子入睡,脸上表情喜忧参半。
喜的是孩子下身的怪病似乎已经好转,原本完全颠倒的两个地方已有恢复原样的趋势;忧的是日后家中的生计,梁家的“保家仙”死了,村中再无任何水源,若说抛家弃业去外地居住,又有些舍不得……
“当家的,要不,你去求求梁家人,兴许能有法子?”
李原沉默,后又摇头:“我李家祖上只是梁家书童,这些年梁家来对我李家的关照已经够多,如何再去连累人家?”
“可是……”
“休要再说了。”李原摆手,双眼缓缓合上,“陵河村运势已散,收拾收拾准备离开吧。”
此话一出,房间之内瞬间陷入安静,女人不再说话,耳旁唯有孩子均匀平缓的酣睡之声。
李原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李家世代居住于陵河村,如今到了他这里,竟落得举家迁移的下场,实在是令人心酸。
吧嗒,吧嗒!
忽然有一丝轻微声响传入李原耳中,他微微皱眉冷哼一声:
“莫要哭哭啼啼,流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话音落下,声响不减反增,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李原心中烦闷,转身吼道:
“别哭了!”
“我没有哭啊当家的!”女人惊喜的起身来到门庭,望向外面,稀稀拉拉的雨点击打在干燥的地面溅起一层尘土,留下深色水渍,空气之中瞬间充盈起一股潮湿的土腥气。
李原身体颤抖,难以置信:
“下,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