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衣老者眯了眯眼,目光望向远处两座山头连接之处,似乎是在那团飘逸云海之后看到了什么,轻笑一声,听不出情绪。
除他以外,石窟内的所有人都看向了这只纸鹤,情绪念头各不相同。
春分自然是认得出这只纸鹤的,目下一番思忖之后瞬间心如明镜,通过纸鹤上的灵气强度,推断道长很有可能就在附近,因为如果是从遥远的四方镇飞来的话,灵气残余不会如此之多!
狐妖白涂也是有几分见识与眼界的,心下清楚这只纸鹤本身可能并无甚奇特,但那道充盈其体表如涓涓细流一般的灵气,却是令黄衣老者露出异样的关键所在。
‘也不知这道灵气的主人是谁,竟会令句老先生如此重视?’
清明则是显得若有所思,不时看向一旁的春分,似乎从对方的表情上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来!”
黄衣老者忽然轻喝一声,那只纸鹤旋即毫无抵抗的被摄入手中,随着老者指尖轻点,纸鹤身体表面的灵气倏然逸散开来,朦朦胧胧有如雨丝般落下。
其他人都面露茫然之色,唯有老者目光微凝,似乎在脑海中正消化着什么信息,少顷面色稍缓,将纸鹤轻轻抬手抛飞出去。
那只纸鹤在石窟内缓缓飞了一圈之后,流转在上面的“水德灵气”似乎就消耗殆尽了,环绕周身助其飞行的气流也彻底消散,最终“吧嗒”一声掉在了地面之上。
“白涂。”黄衣老者忽然开口,“将事情都前因后果,都与两位少监说说吧。”
“好!”狐妖白涂上前两步,旋即后腿微屈蹲坐在地上,将粗厚的白绒狐尾护在自己身前。
春分与清明二人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在黄衣老者面前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哼!”
黄衣老者嗤笑一声,旋即抬步起身直接来到外界,瞬间有风沙卷积而来,在老者脚下形成一节又一节阶梯,即使在空中竟也表现的如履平地一般。
……
……
云海之中,峭壁之间,一座不起眼的山头,孟然收回远眺的目光,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虽然距离很是不近,但石窟中发生之事却也被他看了个满眼,虽然有心替春分二人解围,但他自身却也不好明晃晃的出面,于是便想到纸鹤传书这一招,如今看来效果貌似还可以。
其它不说,自己的面子看来还是挺管用的。
少顷,孟然见远处云海翻腾之处似有人影闪烁,脚下腾挪步步化生,托举着身躯,不多时便现身而来,与孟然作揖行礼。
“老夫荣山山神句祁,见过道长。”
“贫道青龙观孟然,并无道号,见过山神大人。”孟然见此自是不敢马虎,也是稽首见礼道。
荣山有山神存在并不奇怪,不过孟然心中比较好奇的一点是,他曾多次以法眼细致观察荣山,却并没有窥探到有山水神灵存在的痕迹。
至于人道香火也微弱的近乎没有,即便是以法眼直接注视面前的老者,也只能依稀感觉到有修行过香火神道的迹象,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与山神之位相印证之处了。
而且就连这一丝丝神道香火之气,也大概是句祁老先生故意显露出来,用以自证身份的,眼下看来,这位荣山山神大概已经完全抛弃掉香火神道的修行,如此一来,所谓山神之位其实也只剩下虚名而已。
‘鼎城百姓竟如此忽视神道祭祀?’孟然暗自皱眉。
“老夫知晓道长心中疑惑,若不嫌弃,可到老夫洞府一叙。”山神邀请道。
“贫道叨扰了。”
句祁笑了笑,随即随手一招,两侧峭壁之中瞬间盘结生长,竟在高空之中搭成了一条简单的“云桥”,孟然就这般踩在上面行走,丝毫不费力的便来到那座石窟前的地面。
而此时回首张望,却见那些延伸而出的山石则缓缓回归峭壁,一如之前那般。
山神之所以称之为山神,意思就是对方完全有能力掌控一整座山脉的走势变化,随心所欲没有丝毫顾忌,至于之前的石犰在对面面前最多算是个厉害些的精怪,不可相提并论。
与此同时,妖狐白涂也将鼎城发生的“妖患”与二位少监细细解释——
原来,所谓的“扒皮啖心”之举,完全就是百姓的人云亦云,至于尸变更是道听途说添油加醋,荣山之上虽有妖精野怪存在,但多年来一直本本分分,周遭百姓在荣山采制石灰,他们也未曾攻击过任何一人。
二人听完虽然心思有些松动,却也没有尽信,须知,无风不起浪,若是无人可以推波助澜,端端的如何会传播这种谣言?
如今鼎城近乎半数的百姓都依赖采制石灰生活,而荣山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若是因为所谓谣言而荒废荣山的石灰采制,那将是极大的损失,如此行事有何利益可图?
“那无端失踪的百姓与村庄又作何解释?”清明问道。
“那是山神大人施展法力所布置的一处幻阵,真实意图也只是打算顺水推舟,迫使乡民放缓甚至是放弃荣山的石灰采制,至于你们的那两个人,也只是我利用法力所施展的一个障眼法,他们如今尚在石窟之中,都很安全。”
妖狐白涂道,“我等荣山的妖灵精怪,也只是自保家园而已,不知为何会招惹到你们司天监。”
两位少监对视一眼,心知对方所说的大概率就是事实了,毕竟这种事情一看便知,很难作假,更何况牵扯到了一位山神,他们司天监与山水神灵素来交好为善,既然如此就更不可再揪着不放了。
春分沉吟少许,忽然瞥见依然躺在地上的纸鹤,忽然眉毛一跳,赶紧上前将之捡起,视若珍宝一般收了起来。
……
一处云海山巅,一张石桌,一张石凳,一对茶杯。
山神句祁请孟然坐在唯一的石凳上,又为其倒了一杯茶。
“我荣山的茶叶也是极好的,只不过没有石灰出名罢了!”
句老山神的语气怪怪的,也不只是自夸还是自嘲。
孟然也只是笑着点点头,全当做没听懂,默默啜了一口茶,茶水清香入口甘甜回味略涩,与他往常所喝过的茶水都不同。
句老山神与赵城隍性格不同,没有那么多开场铺垫,开门见山道:
“鼎城神道为何如此势弱?一山山神为何不修神道香火?”
句老山神自顾说着,视线远眺,翻腾的绵延云海之中,依稀可见几座巍峨山头耸立,下方鼎城地貌若隐若现,若单论景致,倒也称得上灵秀之地了。
孟然默默听着,同时回忆自己在鼎城的所见所闻,隐隐觉得,句老山神所说之事的缘由,大概率与二十年前的“天降流火”以及而今的灰户凿山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