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乾陵见尤三姐和闫欣一块过来,皱了眉,问:“都吩咐下去了?”
尤三姐下意识要起身,被闫欣压了回去。
“三小姐是尤府半个主子,她该在场。有什么吩咐,我这个侍从去办就好。”
尤乾陵盯着她看了一会,有责怪有审视,不过最后没说话便别开眼,将视线重新落在了徐臻身上。
尤三姐大气不敢出,这时候才松了口气,感激地看闫欣。
闫欣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徐臻身上,无知觉地挨近她问:“我还以为这个徐大人更凶一点,没想到态度好和善。”
“和善?”尤三姐看了一眼虎背熊腰的徐大人,着实没从这个身条魁梧的男人没看出和善来。
闫欣低声和她说:“你看他……”
徐臻身形虽然高大,面容偏黑一副活脱脱的凶相。但他说话的时候五官和缓,说话不急不躁,举手投足也不带蛮横力道。
这是跟人讲理的姿态。
只见他无奈的大叹说道:“郡王爷,昨夜天音阁的事已经传遍整个盛京,国子监的事瞒不住了。您也看得出来这事越来越严重,现下我担心徐致那边已经失控……万一他出事了可怎么办。”
他低着头,双肩颓丧地耷拉着,丧气地说:“我没办法,只能再来求您一次。只要您劝老师暂停这一年,阿致便能平安无事。”
尤乾陵深吸了口气,元硕带来徐臻找上门的消息他就大致捋过了和徐致有关国子监发生的案子。
不出意料,几个案子和闫欣所说背后有明显的人为操控。但明显里面丝毫没有徐致的痕迹。
因此,就跟他们第一次在尤府见时一样,他依旧对徐臻认定徐致和国子监发生的案子两者之间有关系这点抱持着怀疑。
他坐正了身,对着徐臻问道:“有件事本王不明白,你先回答这三起案子,你到底是如何认定和徐致有关?”
徐臻茫然道:“死的都是国子监的学生啊,阿致给我的信上也说了,他无法控制住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为何要杀国子监的人?徐致和他是什么关系。”
徐臻摇头。
“我……去问过老师,但他也不能确定那人的身份。只跟我说是国子监中的学生,可徐致关系好的学生太多了,根本确定不下来是谁。”
也就是说人大概率还在国子监内。
那么这就不是徐臻的问题了。
尤乾陵决定暂且将国子监之事搁着,等会再问邱韦。
事情有些繁杂,他觉着头有点痛,又道:“既然无法控制,他为何不自己来说服祭酒大人?”
徐臻忧心忡忡。
“这正是我担心之处,徐致已经失踪了将近一年,是生是死杳无音讯。现下我已经不求他能平安无事,但求能为他保住国子监的学生。”
尤乾陵问道:“徐致的那位同修好友,你当真没见过吗?”
徐臻凝重道:“徐致曾经试图引荐给我,但我在礼部,对方执意要去的是工部。双方道不同,我便没有答应。”
尤乾陵朝元硕使了个眼色,元硕便凑过去,两人耳语了一阵,元硕便从偏门走了出去。
徐臻有些焦急,上前迈出一步,问:“郡爷,今日大约是我最后一次出来了。”
尤乾陵抬手打断他,问道:“本王还有个不明白的地方,盛京那么大,连国子监祭酒你都只找过一次,为何你偏偏要来找本王,还一连蹲守了好几次。”
徐臻立刻显出了一点心虚的神色,这是他第一次开始斟酌,堂上安静了许久,尤乾陵道:“是不是有人让你来找我的。”
徐臻跪了下去,他伏地拜了两下,再抬头,一脸凌然地看着尤乾陵。
“不瞒郡王爷,正是有人指点了下官。”
尤乾陵问:“他怎么说的?”
“他说,”徐臻停顿了下,旋即像是下定了决心,“他说谁都救不了徐致,除了一人之下的平南郡王。”
尤乾陵心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个忙,本王很帮不了你。”
“三姐,送客。”尤乾陵起了身,转身往侧门走了。
徐臻大惊失色,顾不着起身,跪着往偏门那边走了几步。
尤三姐上来拦住他,伸手将他扶住,温声道:“徐大人起来吧,我送您。”
徐臻仰着头和尤三姐对视,眼眶浮红,他又低下头,伸手抹了一把脸,一手撑着地想站了起来。
结果那么壮的男人,竟没站起来。
他沮丧地看着尤三姐。
“小姐,方才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尤三姐摇头道:“我也不知。”
徐臻有些手抖,他弓着腰身跪坐在地,显出了一副卑微的姿态说:“那我求求小姐,替我在郡爷面前说说话。阿致他……真的只有郡爷能救他了。”
尤三姐抿着双唇,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一只素白的手忽然越过了尤三姐,拉过了徐臻。尤三姐愣了下,扭头看到一直没出声的闫欣站在了她身侧,朝徐臻说:“我来送吧。”
尤三姐愣了下,看着闫欣拽着徐臻往外走。
徐臻一个大男人,被她拖了两步才稳住身,低头看这个瘦小的侍从,说:“哎,我没……我不是。”
闫欣压低了声音。
“请大人闭嘴,出去了我有事要问大人。”
徐臻被她凶了一下,当即没吱声,带着些许不知所措地被侍从拉出了门。
闫欣特地拽着游魂似的徐臻出了尤府大门。引了一堆尤府内的小姐小少爷扒在大门上往外看。她只得又走远了些,低声和徐臻说:“这里够远了,他们不会追出来。”
徐臻倒也不怕这些细胳膊细腿的公子小姐们,面前这个劲儿和小身板的人相对来说还让他意外了一点。
闫欣朝他伸手,说:“信给我。”
徐臻不明所以。
“什么?”
闫欣说:“信,你给郡王爷看过的信,给我看一眼。”
徐臻:“……那不是能给你看的东西。”
闫欣说:“我是郡王爷贴身侍从。你不想我帮你跟郡爷说话吗?”
徐臻到底是礼部官员,不至于一个侍从说啥他就信啥,他打量着闫欣说:“我不信你,你们郡爷什么品性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闫欣道:“但他没答应你不是吗?现在你没有路可以走了。”
徐臻道:“信我可以给你看,但是要当着郡爷的面。”
闫欣道:“我说了,你没有第二条路了。”
徐臻不解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当然是因为要查凶手。
虽然这并非唯一一条路,很明显尤乾陵那边的效率应当更高些。
但闫欣方才看到徐臻绝望的那一幕,忽然觉得如果不做点什么,那个叫徐致的人真的会走上不归路。
“我也不能保证可以救你弟弟。”她正色道,“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徐臻喃喃道,“连我都不知道真相是什么。那封信上其实也没说细,郡爷刚才问我,到底徐致口中说的这个人究竟是谁,我都答不上来。”
“徐致引荐的那个人,”闫欣说,“你为什么没有去找?”
徐臻一瞬间语塞了一下。
闫欣说:“是让你来找郡爷的人跟你说,人他们会找,对吧。”
徐臻神色复杂地看着闫欣。
闫欣道:“那人单凭一句话,一封信就让你信了他的话。我是站在平南郡王身边,从尤府走出来的活生生的人,你却又不信了。”
徐臻给她说得面露羞愧。
此时他已经走投无路了,礼部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倘若他再在外传谣,礼部也供不起他这尊大佛了。
“我……”
忽然闫欣又说:“你给我看信,我帮你一起找人,如何?”
徐臻迟疑道:“可是……郡王那边……”
闫欣道:“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不管是郡爷还是祭酒大人,都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瞒着这件事了。工部实习必定会暂缓。”
“这是郡王爷没答应你的原因。”
徐臻眼神亮了些。
闫欣却又补了一句。
“但只是暂缓,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凶手,找到徐致。”
徐臻还是将一直随身携带的信拿出来,万般不舍地交给了闫欣,他低声喃喃地说:“这是阿致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亲笔信。我原本想着……即便他最后不在了,这封信我也要将它放在他的衣冠冢内。”
闫欣小心翼翼地接了这封沉重的信件。
“那么,接下来我想听你说说徐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臻沉默了半晌,最后哑声应道。
“好。”
尤三姐在他们进门的时候迎上来。徐臻不好意思地给她行礼,低声说:“叨唠了,三小姐。”
尤三姐和气地笑道:“不客气,徐大人。请稍等片刻,我和她说几句话。”
闫欣被她拉到一边,悄声问道:“临渊都说不见了,你怎么又把人带回来了。”
闫欣说:“该问的东西都没问清楚,如何找人。”
尤三姐被她说糊涂了。
“找谁?”
闫欣认真道:“找徐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