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好最多五天吗?”闫欣问。
尤桂忧心,一张温柔的脸上都是不安,道:“娘娘病倒了。这回不知怎么的发了脾气,不让人靠近。三小姐略懂一点岐黄之术,给看了一会,倒不是很严重。但……”
宫闱之事到底事关皇族,里面的事拿出来说的罪名可大可小,全看掌权者们的心情好不好。尤桂一直很稳重不会随意说,这回一问便说出来了,大约还是因事态严重到她都六神无主了。
“小姐进去后没多久,将我叫进去给了我这封信,说………”
“但什么,说什么?”闫欣最怕这种说话里一半的情形,许多误会都是这么出来的。
尤桂抓了她的手。
“欣欣,我看到坤宁宫外守着不少禁军,我问小姐娘娘的伤如何,小姐让我噤声。说她要多呆一阵子,暂时回不了府里了。”
这情形确实听着让人挺不安。闫欣寻思着近日和应氏有关之人。
太子这时候正一头扎在幻香案上,没那么多精力进宫关心自己的母后。他年纪虽然差不多可以娶亲,可至今没动静。
而崇明帝至多给她找个御医,然而应氏自己不肯就医,大约叫御医的口水都省下来了,改派禁军这举动让人有些在意。
坤宁宫是出什么事了吗?
弄得应氏如此紧张。她确实没什么可信之人可以招到身边守着她。恰好这个时候尤三姐进宫,便给了她这个机会。
道理是说得通,然而尤桂会这么紧张,大约事情可能更严重些。
尤乾陵这时候也上阁楼来了,便问:“三姐带了什么话?”
尤桂福身行礼后,从身上摸出一封信来,慎重地双手奉给尤乾陵。
元硕习惯性上前接过来,拆开一看,问:“怎么里面还有?”
尤桂摇头道:“奴婢不知。这是三小姐原封不动让奴婢带回来。说是只能交予郡爷您看。”
尤乾陵会意点头,从元硕手中接过了信件,说:“元硕,你送桂儿回宫里,当面和三姐说我知道了。”
元硕退后一步道:“我把张朝叫回来。”
尤乾陵没有拒绝,尤桂便跟着元硕一同出去了。闫欣大约知道张朝最近一直在外跟着赵谦他们追查案进度,便问:“和张朝在跟的事有关?”
尤乾陵捏着信坐到窗前,先拆信看了一眼,接着说:“没关系。”
来信之人自然是称病了的应氏。宫里的事不是随意可以传出来的,她是借尤三姐的手来跟他说话。
闫欣下意识起身想凑过去。
尤乾陵低着头,说:“想看自己走过来。”
闫欣反应过来尤乾陵的老毛病,立刻小跑到他身边凑上去。尤乾陵将信纸斜放。闫欣一看,竟然说的是长公主祭日之事。
竟然和她想的求救之类的念头差了十万八千里,为何会给尤乾陵说这个?
闫欣看了一眼尤乾陵。
尤乾陵知道她想问什么,不用她开口便开了口。
“我母亲不是一般的皇族之人,每年祭日都是大祭。不过和大魏其他大祭不同,她的祭日都是在长公主府办的。”
竟然不是祭天台,闫欣有些失望,便问:“照这么说,这长公主府之所以留着,是因为它其实是你娘的墓地。”
“差不多。最主要是,”尤乾陵低声道,“恰好和太子生辰差了个前后。”
闫欣问:“生辰和祭日也要攀比吗?”皇家之人当真是吃饱了撑的,而且长公主在大魏的地位可不是尚未建立功勋的太子能比的。
这也要斤斤计较的话,那她要对朱简这个人换一个眼色去看了。
但看尤乾陵也没计较的意思,她也觉得怪异,心想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大度了。
闫欣不再多嘴问什么,继续看信。
内宫好歹是应氏管辖,长公主是家里人,她的祭日自然是应氏一手安排。闫欣见信上细无巨细地陈列了不少细则,心说不愧是大人物,排场当真不一般。
但这些不能派人送来吗?非要让尤桂如此紧张兮兮地专程跑这趟。
尤乾陵没什么耐性看这些啰嗦的繁文缛节,他随意地把信件搁在桌上,说:“她的意思是这次的祭日让我自己做主来操办。”
闫欣:“……啊?”
尤乾陵道:“这个时候病了,还把列好的单子往我这儿送。”
闫欣寻思着自己娘亲的祭日,自己操办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但尤乾陵好像并不是这么想的。
“哪里不对吗?”她问道。
尤乾陵看她一眼,又把信推到她面前,说:“民间祭祀,你应该很熟悉才对,再仔细看看。”
闫欣站在他身旁,低垂着头,盯着那张纸。
片刻后,她诶了一声:“不觉得东西太多了吗?还有不少惹人多话的东西。”
尤乾陵没吱声,看着不意外。
排场大,就意味着东西多。别人可能只看得到多,但是闫欣却从这些东西的数量上看出了别的东西。
闫欣问:“难不成这些东西是给死在长公主府里的那些人准备的?圣上看到了会怎么想。”
尤乾陵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连你能看出来了。”
闫欣没心思计较这些,这明摆在眼前的坑,分明就是想看尤乾陵要不要跳了。
尤乾陵却是不怎么在意,说:“现在明白了吧,我们朱家人就是这样的血脉。你退一步,人家立刻就会蹬鼻子上脸。”
闫欣只觉得胸闷,对太子母子俩意见也大了。
“白眼狼。”
尤乾陵没骂出口的话倒是给她骂出来了,说:“骂得不错。”
闫欣有心不想和太子玩了,可想起来这件事是应氏在办,而且也是让尤三姐先送出来给他们过目了。
也不清楚是几个意思。
尤乾陵也在寻思这点。
祭祀的东西肯定不用尤乾陵自己准备,实际上往年他带着府里的人去长公主府做祭时自己私底下自己会备多一些。
而且另外的祭礼也是在长公主祭礼做完之后,再带他们另外做行祭礼。
可私底下做的事和如此明目张胆地办不是一回事。长公主祭礼是朝臣们也要参与的大祭,这祭礼是要公开的。
祭奠那些被圣上砍了的人,这不是明摆着打圣上的脸吗?
难怪尤三姐大清早就差尤桂跑回来了。
闫欣看向另一边,问:“这是娘娘的信吧,三小姐没有吗?”
尤乾陵问:“怎么?担心三姐?”
闫欣将桂儿说坤宁宫外有禁军守的事说了。
尤乾陵立刻又拿起信封袋,往里一摸,又摸出了一张。他干脆直接递给了闫欣,闫欣打开放在他面前,边看边说:“啧,原来是内宫吵起来了,应氏拿我的事指责圣上不给太子撑场子,说他对亲儿子不如我这个外甥好。”
表面上来说,圣上其实对谁都不好。可外人并不会这么想,毕竟圣上事事想到的都是尤乾陵,关注得多。
而太子几乎是放养。
两相对比之下,确实亲儿子不如外甥。
朱明礼即便在东宫塞了许多人,但尤乾陵可以保证他们之间的谈话,除了在场的人之外,没第二个人知道。
应氏也不是什么乖巧柔顺的女人,会多此一举将做这么件事,一般来说是为了和朱明礼交换点什么。
东宫生辰宴后,应氏不大可能再为保应家出面,会让他冒着得罪自己的风险做这件事的原因,只能是太子。
尤乾陵也不难猜出应氏这是要跟圣上给儿子要权了。
这个时候要给尤乾陵各方面抹点黑的做法确实挺契合她的目的。
闫欣看尤乾陵深吸了口气,似乎对这件事不为所动。
她想了下,问:“能将清单里面的东西换掉吗?”
尤乾陵说:“能,但没必要。做什么都会让人觉得欲盖弥彰。不如什么都不做。”
为人处事上,尤乾陵是个人精,说什么都有理。但闫欣本能不喜欢他这种消极的做法,她靠在窗边沉思。
得想个办法捞点面子回来,最好让圣上觉得尤乾陵干得不错,接着发现他和太子都挺碍眼,干脆一并送去祭天台杀杀锐气。
张朝在阁楼外喊了一声。
“爷。我来回话。”
尤乾陵伸出手去招了他上来,张朝现在已经不意外尤乾陵在尤府时身边总会有闫欣这么个人,也没有要避开她的习惯,跑上来就开口说:“太子从香坊那边查出了不少东西。”
他将一个贴子放在了桌上,低声说:“这是我拿出来的清单。”
尤乾陵皱眉。
“拿?”
张朝:“……找人给我抄录出来了,您放心。”
尤乾陵这才面色好了一些,嗯了声将贴子拿过来打开看了一眼。闫欣通常看尤乾陵的脸色大多时候都可以看出一点明堂来。
今次也不例外。
起初,尤乾陵还端着他那清高的架子,面无表情地看。一会后他露出来些许冷笑,却也没有说话。
再过一会,他脸上的笑慢慢没了,那张端庄的冰雕美人脸让她觉得这盛夏好似凉快了许多。
许久后,尤乾陵忽然一把将贴子摔在了桌子上,大声呵斥道:“当真是胆大妄为!”
张朝和元硕不一样,为了尤乾陵的安全,他都会事先将过他手的东西全都检查一遍,因此这贴子里写了什么,他是最先知道的。
“兵马府黑得不能再黑了。这事得和圣上明说吧。”
尤乾陵绷着脸,说:“这事我私底下去跟圣上说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