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我毫不犹豫夺回灯笼,走出门。
十年前,我初遇萧怀景,视他为毕生倚仗和所有愿景。
十年后,我珍爱的一切,早已天翻地覆。
江渊被官兵带走后,直到傍晚才一瘸一拐地回来。
彼时我刚好走到城门口,在夜色朦胧时,及时为他照了一盏回家的灯。
他身下的衣摆染满鲜血,见到我的瞬间,像是一下子失了力气,紧紧地拥住我,嗓音喑哑。
“姐姐,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心疼地为他擦着汗珠,“你若是真为了我,以后万不可再如此莽撞,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江渊目光间满是愧疚。
“姐姐,终有一日,我会让自己拥有站在你身边保护你的资格。”
当晚并没有因为这场风波的平息继续安稳下去。
二更天,我被邻村来求医的老妇人唤醒,声泪俱下地求我去救救她的小孙子。
她跪在我面前,颤抖不已。
“求求女医救救我孙儿,他高热不退,我本想抱他前来,可我抱不动他……”
“我这就去看看。”
我推门跟着她出去,萧怀景和江渊都紧随其后,江渊迅速为我披上了一件披风。
终于紧赶慢赶到了老妇家中。
看着四面漏风的屋子,和床上紧闭双眸的小儿,我俯身搭上脉。
片刻,心下一凉。
那孩子面色青紫,分明是胎里的哮症被这次风寒引了出来,气息已经极弱。
老妇哭着求我救救他,才知道他们祖孙二人是相依为命。
自从边关战事征兵以来,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
家中惟有她和小孙子相依为命。
如今好不容易熬过了时疫,孙儿却又病了。
前不久,家中还被强盗洗劫一空,靠着家里米缸的余粮度日。
萧怀景矗立一旁,眉头紧皱,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而此刻小儿的情况再也耽误不得。
“阿渊,布针。”
江渊为我打着下手,又马不停蹄去煎药,一直折腾到天亮。
那小儿终于退了些热,呼吸脉搏也变得平稳下来。
老妇人谢天谢地,跪着向我致谢,便要拿出所剩不多的铜钱给我。
我摇头拒绝,留下几副药,叮嘱了她如何煎药几时服下。
离开时,萧怀景垂眸跟在我身后,喃喃道:
“本王只看到京城脚下的繁华,却不知很多地方的百姓仍过得如此艰难。”
“原来,这就是你离开京城以后选择的人生,救苦救难,布施行善。”
我不禁长叹一声。
“王爷看到了吗,世道的艰辛就是如此。”
“天灾,苛税,酷吏,百姓民不聊生,二男战死之家,尚且看不起病。”
我停滞了脚步,像在质问,“而王爷身在高位,如何才能与市井中的他们感同身受?”
山巅之上的骄鹰,不食人间烟火,与我这溪水之鱼,如何同路?
萧怀景失魂落魄,终于肯带着奕儿离开。
临走时,他沉声探询:
“秋荷,我明白了。等我做到这一切时,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回到我身边。母亲那边我会解决好一切,你不必再受委屈。”
许是我看错,萧怀景的眼中竟有泪意。
“从前的许多事,是我对不起你,你能原谅我吗?”
连萧云奕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绝望地拽了拽我的衣角。
我没有回答,也丝毫不为所动。
或许我的回答已经没有了什么意义。
因为江宁,我亦不会待久了。
此番别离,将是彻彻底底的永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