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刘海洋早早地就在公司旁边找个安静的小馆子,要了个包间坐下了,不一会儿,宋总就来了,他还带了一瓶算是比较高档的白酒。
他们点了几个非常有地方特色的土菜,把酒倒在一次性塑料杯子里就开喝了,这样的情形在他们刚开始运作公司,开始设计程序时候也有过好几次,那时候两个人是对他们期待的目标满怀希望,预测着成功以后的各种场面,他们当时还想象着能带来什么样的社会效益。
可是后来到了实际运行时候才发现,现实的市场根本不是他们当初憧憬的样子,就像开一个饭店,本来认为凭一两个口碑爆棚的菜,就会有很多人因为喜欢而光顾,可实际情况是天天门可罗雀,导流才是大难题,幸亏他们理智地及时放弃了,否则如果再往里面烧钱,那才是万劫不复呢。
今晚是他们商量把项目停止后的第一次小聚,原来的豪言壮语都还历历在目,他们都没有抱怨先前的冲动,两杯酒下肚,就谈起了各自现在都干什么了。
宋总的工作是一如既往的,有没有五色石他都是公司经理,那一大摊子老老少少的吃喝拉撒就是他的日常生活,他讲到了上次县里有个小的杆线迁移工程,本来要是能干的话,他还想让刘海洋去干,弥补点损失的,可惜后来被邱县长给否了,说是干那么点工程不需要什么钱,找两个农民工几百块钱就能搞定了。
刘海洋听了嘿嘿笑笑,说:“那些政府里的活也不是那么好干的,能按时按比例付款就烧高香了,就怕工程做完了,拿钱时候还要开发票,他们连一半钱也付不到,我们还得先垫付税收去开发票,最后还要扣质保金,谁能受了?”
宋总问:“那你现在又回去卖门了?”
刘海洋又笑着说:“我还卖门?去卖门票还差不多,那些路子早断了,再说要是卖门,我还得去市场里租门面,进点货底子,又得不少钱,想是想过的,干不起来喽!”
宋宝安说:“你老兄还是有点神通的,真就没做点什么?”他是努力地要把自己加进刘海洋的思路里,但是实在找不到进入的契机,所以就还得让刘海洋讲点东西,寻找机会。
刘海洋可没有这些心思,老朋友见面还是有点惆怅的,他对宋宝安没有什么防备,在他的心里,宋宝安是欠他的,哦,不能说是“欠”,也不能说“坑”,怎么说呢?都是双方自愿的,他一个异乡人,能有这么一个朋友也就不错了,何况人家还是个当官的呢,而且官还不小。
他说:“我们做的那个平台是不能再推了,后来有人来找我,利用那个主程序嫁接点新东西在上面,就能再运作一个新模式出来。”他把蔡明团队加入进来,如何打造五色石的一些做法,简单地向宋宝安讲了,他认为钱仍然都是自己投的,与你宋总也没啥关系了。
他说的无意,可宋宝安是带着意思来的,不是他想当小人,表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有什么压力,可是实际上他被那块大石头压的喘不过气了,他想化解自己的难题,可是思前想后只有刘海洋这个路子是最稳妥,也是“最有理由的”。
他在心里又把“看似无理,实则有因”的理论依据复述了一下。
从刚才刘海洋的只言片语中他似乎听出来什么了,也就是他们注册的公司不仅没有注销,而且应该是在起死回生了,先不说与他宋宝安还有没有关系,哦,肯定有关系,在刘海洋心里是不是这样认为的,他就不敢说了。
心里不坦荡,难免会露出一些异样,宋宝安急忙问:“新的程序运行的怎么样了,有收益了吗?”
刘海洋说:“还在修正、调整着呢,测试还没有开始。”
宋宝安想:草率了,哪儿能就关心收益的事,再说收益不收益与我还有毛关系?也不,毕竟当初的平台是依据我的创意弄的,现在既然说主程序还用我的,那就不能说与我无关,有关无关先不谈,我的步子不能乱,得稳住喽。
宋总举杯与刘海洋喝了一口,问:“那你又投入了多少钱?”
刘海洋直接说:“没有再追加多少,二十几万的事,关键是蔡明他们团队暂时不要工资,说是等有了收益再说,这就给我减轻负担了。”
再加二十几万就能运转了?这说明我当初的主程序还是很有用的啊,宋宝安立即就这么想了,转而就想到他找刘海洋拿点其实也不是那么无理的。
刘海洋心里想的是,这里说是只投了二十几万,其实要是算上蔡明团队的工资,那也不是个小数目,只不过是现在他们没要,但是不能说明我以后也不算给他们啊,可是他此时根本不知道宋宝安的真实意图,也就没有表达出这个意思。
两人很快把一瓶白酒喝完了,都有点微醉,刘海洋觉得白酒是宋总带来的,他又叫了四瓶啤酒。
宋宝安说:“老兄你是敞亮人,我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也是三生有幸了。”
“我这才是高攀了。”刘海洋急忙说:“宋老弟你没拿我当外人,我才荣幸呢,来,我敬你一杯。”
两人共同干了一杯啤酒。
“在这小县城里,我们弟兄一定要互相帮忙,……才能把事业做大。”他差一点把自己的真实意思说出来了。
第二天早晨,他醒了但没起床,首先想的还是自己的债务任何偿还问题,接着就回忆昨晚与刘海洋的小聚,觉得他的目的达到了,不仅让他的形象重新回到刘海洋的脑袋里,还探听出了一些十分有用的项目进展情况,心里的石头轻了十分之一。
洗漱之后,他又精神抖擞地上班了。
大约十点钟,办公室的敲门进来,报告说是信访局一位科长来访,宋宝安就吩咐叫他们自己接待吧,他觉得好像不需要麻烦他。
办公室主任接待小武后,不一会儿又来报告,说是来人要求把公司里这几年的工程类支出查看一下,说是有人反映公司里的一些工程承包方面有问题。
这个一点也没有激起他的警觉,他认为自己坦坦荡荡,不会有任何问题的,而且信访局毕竟不是纪委,可是有什么人会来反映电信公司的问题呢,是不是那些没有被选择中标的单位,就这也不需要坑同行啊,反正他自信没有任何问题,于是就叫办公室主任去财务科把相关资料复印一份给那人拿去。
办公室主任顺便还拿了一份材料给他看,是公司对扶贫任务完成情况的工作总结,并说这两天县里组织部要到各个帮扶单位扶贫点上去督查,看看真实的扶贫效果。
汇报材料里,上级下达的规定动作已经全部完成了,他们电信公司还做了两个自选动作,一是为他们的帮扶村里所有农户免费安装了网络电视;二是为两家因病致贫户各买了两头苗猪,另外还各送了200斤精饲料。
宋宝安叫办公室主任准备一下,下午再组织十来个人去扶贫村看看,还有什么没有做到位的,他对县里安排的工作就是这样事事上心。
办公室主任出去落实几件工作后,又来汇报,说是信访局的人还要经理您的简历和家庭成员及社会关系,宋宝安问:“这是做什么的,看样子这问题是针对我的?我不相信能有谁跟我过不去。”
办公室主任说:“我问他了,他说是局长安排的,他也不知道细节。”
宋经理说:“以前像这些资料我们企业性质的单位都是不填报的,现在市公司的人事部门也跟政府里学了,要了解我们八小时以外的‘朋友圈’,所以也叫我们填了这些个表格,我看是无关紧要的,你那里不是有吗?就复印一份给他吧,我抽空去他们局长那里聊聊看,看他们是啥意思。”
办公室主任说:“我那里是有的,但如果要复印给他们,我是肯定得跟您汇报的。”
魏子俊看到他想要的资料后,却没有发现一点可以让他能有所联想的东西,所有的工程都与五色石无关、与刘海洋无关,宋宝安的社会关系里也没有与刘海洋相关的任何元素,他大失所望,把手里的资料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仍然没有任何端倪可供他再往深处研探,难道是老婆听错了,或者这个宋宝安就不是老婆听到的“宋总”,还有别的“宋总”,打偏火了?
他今天上午安排小武去电信公司的时候,脑海里时时浮现的就是“无冕之王”的影子,他把自己化身为“无冕之王”来看问题、想问题,所以任务布置的圆满,小武干的也好,他到电信公司里找办公室要材料很有自信、有气场,把魏科长要的材料全部拿回来了。
他有点按捺不住了,直接用电话把情况告诉了老婆,并把他的猜测也跟老婆说了,会不会是搞错了啊,老婆没有着急,叫他晚上把资料带回家,她看看再说。
下班后,对于老魏能周密地完成昨天的计划,老婆为了表示出赞叹,顺道从菜市场上买了半斤大青虾、一盘通过摊主亲手搅拌揉搓而丝丝入味的夫妻肺片来犒赏老公。
魏子俊想去厨房把虾子做了,老婆说:“你先别动,那个我来弄,很快的,先看看你的成绩。”
老魏把带回来的资料一一铺陈在茶几上,关山萍像审视学生作业一样,逐一翻找她预想的蛛丝马迹,可惜让她失望了,失望之余她欣慰地看到了老公在“用心工作”方面又上了一个台阶,今后他们就更有共同语言了。
她从沙发上坐起来,起身去厨房把优质的食材创作成为美味佳肴,不一会儿,就端出了四个菜,其中那个小青菜末炒鸡蛋更是香气扑鼻。
“我就不相信‘宋总’不是那个‘保安’,从你拿来的资料上看,他的家庭正常收入很高,过的很富足,看样子,他还应该是个为政清廉的好官,不行,越是这样,越值得我们把玩。来,得喝点,庆祝一下。”
老公说:“就我们两人在家,喝个什么劲,再说这次不是找迷门了吗?线索断了啊。”
关山萍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金牡丹,用玻璃杯给两人都到了一杯,说:“怎么能叫断了呢,你拿来的资料里都是线索。”
老魏顺势就一边喝酒一边说:“这条线索就这样了啊,你还能把为他们做工程的老板都拿来翻查一遍?”
关山萍说:“有什么不能?你要是给我几个人,不用多,5个就行,你看我不能找出他们的问题?”她用大勺子在汤盆里转了几圈,捞出了一勺汤,用另一个手指指着里面的一个素丸子,说:“我就不相信捞不到你,喝!”
魏子俊朝她嘿嘿笑着:“嘿,老婆的手段就是高超,在你手里就不会有漏网之鱼的。”
关山萍说:“这条路要是走不通,我再想想其他法子,不应该啊,那是谁找那个人要30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