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刘海洋不得不开始思考对策了,平安地度过这些年,他的心里一直没有轻松过,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来找他的,但是他绝对想不到的是他会被几个业余到极点的吃瓜群众给拿获了。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非常聪明,尤其是男人,刘海洋也不例外,就叫他刘海洋吧,知道他原来的名字也没有必要了,他用这么个普通的名字也就是怕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
他在老家高中毕业后就直接被招工到了县里的保险公司,那时候的保险公司算是国有事业单位,后来才逐步改革成为私企的,国有事业单位在农村开展业务,主要的手段就是依靠政府行为,强行向老百姓摊派各种保险,当然少不了跟乡镇政府有分成比例,或者对某个决策者有利益输送,这样就能在村组干部向老百姓收取“四粮七钱”的时候,把保险费一并收上来,这里面有大病保险、养老保险还有麦场失火保险,等等名目繁多。
刘海洋一开始就是做一个农村的保险员,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到各村把收上来的保险费取走,上缴给县里的公司。
他刚入手就发现这是一个非常混乱的管理模式,有些费用的收取是没有任何手续的,好一点的能打个便条,再好一点的会给老百姓一份保险合同,但是村组干部根本也没有那个耐心去填写一家一户的保险合同,大多数都是扔在村部的角落里了,过一阵子就卖废品了,而老百姓呢,也不知道自己缴的都有哪些钱,没人会想到还有什么保险合同。
到村里收取这个钱也没有正式手续,不过也确实不能有什么正规的手续,因为镇里的决策者和村里的具体执行人都需要打点,公司里定的标准是按10%提取公关费用,但是可以向公司领导申请提高标准,很多时候都被随意地提高的30%,这些公关费用都是不能入账的,让刘海洋这些人拿着这么多不明不白的公关费用,在乡镇做事,那还不一路顺利?
镇政府干部一年工资才五六千的年代,刘海洋可操作的费用就有五六万了,具体这些费用都用在哪儿就全凭他的良心了。
全凭良心做事,这个就简单了,刘海洋的眼光长远,不像有几个他的同事那样,在老家建了大宅院,起了高楼,后来东窗事发全部被没收了。
他刘海洋运用手中能调度的资金去疏通了公司的一把手,没两年,他就被提拔为片区经理,掌管了8个乡镇的费用收取,他大胆改革,把公关费用都给统领起来,到各乡镇、各村打点都由他亲自去,同时他又怕伤害手下人的积极性,暗地里用自己手中的权利,把他们的工资提高了一半。
同样地他收来的保险费也是都几乎没有手续的,一年就有上百万,眼前这些花花绿绿票子让他欲罢不能,怎么能把这些都弄成自己的,他昼思夜想,从各种媒体的看到职务犯罪案例都成了他的借鉴蓝本。
很多人弄到钱以后的招数都成为了他的笑料,那些守财奴一旦案发,不敢用也舍不得用的钱财,有藏在农村老家米缸的、化整为零分散在亲属手里的、买成贵金属的还有买房置地的都悉数被全部抄走,就是政府的储钱罐,只要是有关联线索的,就跑不了一个。
刘海洋认为,应该建造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收藏那些不义之财,他想藏在树洞里、埋在绿化带的花坛里或者找个废弃的旧工厂放在某一个垃圾堆里,这些都被他否定了,因为一旦人被纪委“请”去喝茶了,到那里不交代是不可能的,于是他想到最重要的得是把人也要藏起来。
于是他想到最关键的是把他自己的人也得消失,且不能在案发之后逃跑,那样就会被通缉了,得在一切都正常的情形下,把人和钱同时弄出去,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此时不能不想到他远在农村的父母,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给家里任何回馈,他在家里排行老二,上面一个哥,下面两个妹,他们三人都没有读过初中,父母都务农,生活非常清苦,他父亲属于下放户口,落实政策以后,因为家里只有刘海洋读到了高中,就被安排招工进了县里的保险公司,领了工资之后,父母说他在城市里刚开始奋斗,也就没有叫他向家里交钱,他自顾自地一个人在城里租房子住,父母和兄弟从来没有来打扰过他,老家人的心里唯一的追求就是有个儿子在城里工作,将来讨个城里的媳妇,这在老家就是无比荣耀的事了,所以就等着哪一天儿子能带信儿来说要结婚了,叫父母准备张罗喜事,就是他们最大的盼望。
刘海洋想到了“玩消失”的计谋后,也犹豫过,父母还没有享到他一天的福,他这就要从此在他们的生活中彻底消失,这和父母失去子女有什么两样,他们肯定会因此而悲痛欲绝的,可是没有办法,刘海洋眼前的东西诱惑太大了,他时常想到有很多的场景里,他一瞬间的消费都够他父母在老家一年的开销,所以他必须想一个万无一失的对策才能迈出这一步,而且再无回头机会了。
他动了多少脑筋,才决定到外地的一个人流量大的批发市场里,租一个不起眼的门面房,看着大把的钱,做点小生意,等风平浪静了,再享受有钱人的生活,再用非常隐秘的方法报答父母。
于是他选择了关山萍所在的城市,在城郊的批发市场转了半天,他就以极低的价格偷偷从一个生意不景气的老板手里转租了市口很差的门面房,没有用身份证,就签了个协议,写上了他认为很一般的“刘海洋”大名,并且把原来老板的货底子也盘下来,做起了老板,经过多次的往返,把他弄到的钱分批转移到这个门面房里,堆在墙角的几个破门框里,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从此他就在老家消失了,因为那些保险款子也没有帐,公司也没有人追查,很长时间联系不到他以后,公司就派了新人过去,也谈不上接班,就另起一年重新开始了。
保险公司那边也是一笔糊涂账,没有报案,可能就没有人发现这个问题,也可能他的领导就是投鼠忌器,没有人想揭开那个盖子,那时候农村的保险真是太乱了,没有发生大额的赔付,也就没有人会想到还有那些收上来的款子,镇里、村里都以为他把钱交到总公司了,总公司以为他没收上来多少钱或者是公司领导根本不愿意提及这些钱。
老家的父母和兄妹也没有觉得他长时间失去联系感到意外,本来他对家庭也没有什么影响,没有人享受到他的一点回报,连他在城里租的房子在哪里都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日子还是照着往常一样朝前过着,过了几年,直到全国人口普查时候,才被申报为失踪人口。
刘海洋的门市开业没几天,就招到了秦小凤做店员,他谨慎地从小事做起,办理业务登记信息啥的,都用秦小凤的身份证资料,用她的身份证开银行卡,秦小凤也没有在意,认为是老板信任她,他把藏在那墙角的钱都存到了秦小凤新开的卡上面,由他自由使用,秦小凤一点也不知道,渐渐的门市的承租合同、大小订单都是用秦小凤的名字了。
后来,再开的银行卡、手机号都是以秦小凤身份证办的,他用钱转钱都不沾到“刘海洋”的一点信息,当然本身也没有信息,“刘海洋”就是一个名字,在这个城市里没留下任何痕迹。
好巧不巧的就能让他在这新的生存之地上遇到了一个原来h县的老相识。
那是他初步站稳脚跟之后,和秦小凤已经结婚了,他在做电信公司装修业务送货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比较熟悉的身影,那人也同时发现了他,刘海洋快速地想起这位是他曾经多次去收过钱的一个村会计,还在一起喝过几回酒,想躲过去装作不认识,不行,已经照面了啊,他估计h县肯定不是人人都知道他玩失踪的,而且这位村会计也是大概率的不知道。
他又快速地设计话题:就说原来那工作不做了,现在出来自己做生意了,用这个意思见机行事地简单聊聊。
这个村会计确实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经在h县已经消失了,看着他觉得很面熟的那个人正在汗流浃背地搬着材料,就以为“刘海洋”是在h县混不下去了出来打工的,他是过来走亲戚的,身上穿的整整齐齐的,还拿着能显示点身份的手包,倒是他有点不想跟他以为是“刘海洋”的那个人打招呼。
刘海洋正在不知所措,见那位会计的目光游离,不想相认的意思,他立即收回已经显示出了四分之一的“他乡遇故知”的表情,搬东西时的肢体动作更夸张了,把自己装的更加狼狈。
算是躲过了这一劫,从此他再出现在公众场合时候,目及之处必先扫视一圈,以防再遇到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