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舟渡确实是忘了这一点。
时间安排得太紧,事情也多,顺次排下来一件件便很容易把日期忽略。
gsa的人正在逐渐配齐,再加之收容的多是uma,没有太高的威胁度,何舟渡最近便没有过多动用狼人。
他这段时间的心思基本一半在本体上,而另一半便是在过山黄身上。
或许金虎已经不该称为过山黄了。
据三花猫所言,一般的过山黄虽有灵智,但做不到像他这样与山沟通。
所以实际上那只访问体得益于何舟渡自己的体质,已经在向另一个方向靠近了。
不过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局长?你要去看看吗?”谢玄洲回看了一眼电梯方向,有些担忧地问,“伊凡先生已经三天没怎么出来了。”
何舟渡将手中档案打上最后一个字符,颔首应道:
“我去看看,你不用跟。”
说完,他起身,在谢玄洲的注视中迈步。
只余下面板上崭新的档案留在桌面上,而档案起头的一行字赫然是:
bpc_01_f07_et_山君。
边走向电梯间,何舟渡便抽回了金虎身上的意识。
金虎受到山反馈回来的氛围除了加强访问体自身之外,同样在缓缓加强他的意识。
他有预感,距离他三开的时机已经不远了。
电梯门关闭,而躺在房间地上的狼人睁开了眼。
乍一睁开眼,狼人是恍惚的。
那双蓝眸蒙上一层浅淡的阴霾,仿佛阴云覆盖的海面,看不真切。
而狼人最先听到的,赫然是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他的呼吸声在不知何时变得极为粗重,与其说是呼吸,倒不如说那是属于野兽的喘息。
而除了喘息声之外,强烈的心跳声占据了听觉的剩余部分。
噗通、噗通。一下,又一下。
狼人仰面朝天地躺在屋中的地板上,那双眼睛却好像透过基地,直直地看到了外面。
天色已然昏暗了下来,外界的天空除去城市的灯光外,便尽是黑暗的。
但在这种黑暗中,狼人仍能看见那轮月亮。
银月完整,无一丝缺憾,月光晕染周遭云层,无声地对狼人发出邀请。
确实是邀请。
就像是虎能听见山的呼吸一样,狼人也可以听见月亮的呼唤。
甚至于那种呼唤感比山对虎的要强得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地只有一头狼人。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狼人更清晰地听见了属于月亮的呼唤。
狼人是属于月的,银月告诉他。
这具身躯的血脉与银月密不可分,作为仅存的狼人,银月将呼唤倾注到他的身上。
在粗重的喘息声中,不同于平常转换的剧烈疼痛猛然袭来。
骨骼肌肉拉伸,撕裂衣物,银色的、宛若月光洒下的皮毛生长,蓬松的尾随着一记横甩抽打到一旁的柜子上。
银狼四爪着地在屋中站起,他仍然维持着仰望的姿势。
银色的月盘倒映在他属于狼的眸中,他是追逐月亮的狼,是月下的朝圣者,是天生的神圣,是月光照耀在地上的影。
……
青年摁着太阳穴站在门外。
脑中完全不同的境遇和狼人感官所接收到的信息混杂,让他此刻有些迈不动步子。
三花猫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何舟渡。”
青年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意识到猫在喊的是他的名字。
“你有点迷失了,”猫看着他,又转头看向封闭的宿舍,“不要忘记自己是谁。”
“嗯…”
青年应得含糊,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未曾听到。
他眼前一边仍是封闭的门,门的另一边亦是在他眼中,却染了层朦胧的血色,看不真切。
血色中,银月的声音似乎具象化为了个失真的女音,正轻柔地呼唤着狼人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去吧,孩子。祂说。
于是银狼撞开实木的门,门板撞击在墙上砸出巨大的回响,连带着整个宿舍楼道中都是撞击声。
青年是知道狼即将撞出来的,在门被撞开之前,就一把带起猫,提前避到了走廊的别处。
与之相对,狼也知道人躲向了何处。
在门被撞开的第一时间,那双布满血丝的狼瞳便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人的眼中倒映出狼喘着粗气的起伏,对上的是狼充斥杀意的眼眸。
狼的眼中看见的不是熟悉的自己,而是需要狩猎的对象,是银月指定的猎物。
三花猫折着飞机耳喵了一声,大概是句脏话。
何舟渡现在的感觉很奇妙,狼人那一侧的思维几乎可以说已经不受他控制了,现在在影响狼人的并非是他自己,而是银月。
银月对狼人的影响远比他预料得要大。
而现在撤掉意识同样不行,他有种奇妙的预感,如果他取消与狼人的同步,恐怕入住狼人意识的就会是银月的氛围了。
不过,他对此也并非毫无准备。
狼卷起嘴唇,将锐利的牙暴露在外,从喉咙里发出的是威胁性的低吼。
何舟渡的目光看向的却是狼的脖颈间。
早前的项圈从一开始就没脱下来过,平常被狼人高领的衣服遮着看不明显,但那东西确确实实是在狼人脖颈上。
于是在狼扑过来之际,何舟渡一手带着猫一手打开另旁宿舍门,躲入其中。
门板扣合,何舟渡没什么表情,开口道:
“普罗,开启项圈电击,注入麻醉。”
身后的门传来撞击的闷响,紧跟着出现的是狼的呜咽。
何舟渡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伸手摸了脖子,怀中的三花猫担忧地看了过来:
“你还好吗?”
“不太好,”何舟渡说,同时起身拉开了门,“但控制住了就是好事。”
电击加麻醉能控制住狼人的时间不算多,不过足够何舟渡完成对狼人的转移。
收容室现在是更合适的地方。
待到狼人被转移,三花猫以一种明显有话要说的姿态,得到了与代理局长的单独相处空间。
“你听到什么了?”猫问。
“月亮,”何舟渡抬头看了看基地的天花板,“月亮在呼唤狼人。”
“祂醒着?”
猫险些从沙发上跳起来,下一句话便是直接冲着人工智能去的:
“普罗维登斯?祂醒着?”
【并未,月之暗面尚未苏醒】
人工智能的回答肯定而确切:
【其能量读数仍旧很低,维持在我们所规定的苏醒线之下】
“月之暗面还没有苏醒,那就不是月亮的问题,而是你本身的问题。”
猫看向何舟渡,那张毛茸茸的脸上显得尤为严肃,后者此时仍然抬头望着天空。
“你的超自然适体比我想得要更具适应性,这是好事但也是坏事。”
猫指向的是何舟渡胸前此刻正散发着微光的龙角,那是如玉一般的断角:
“这枚龙角是你父母给你申请回去的,我不知道你对小时候还有多少印象,但你小时候就可以看见常人不可见的东西。”
“换个贴我们这边的说法,你是天生的通灵眼和通灵体质。”
猫晃了晃尾巴:
“在你的父母和我提交了申请后,这龙角就被他们借了回去。”
“啊…我有印象,”何舟渡握住了那枚龙角,感受着手中如玉的触感,“我小时候确实有那么几个看不见的朋友,不过自从这东西带上之后,那些朋友就一个个不来了。”
“我小时候为此失落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看着天空,笑了一下。
“这是超自然氛围之间的压制,龙死余威在,所以其他超自然不会靠近你。”
猫解释道,不过话音迅速迎来了转折: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龙角的庇护已经越来越弱了,我原本预估还需要一段时间,只不过现在看来他已经在起到反效果了。”
“这枚龙角配合上你的体质…正在不断的吸引更多的氛围汇聚到你身边。”
何舟渡看了一眼手中那枚龙角,猫的话语还在继续:
“实际上我怀疑你的情况和那只过山黄也有关联,越是吸引超自然氛围,你本身便和超自然氛围越近。”
猫的绿眸中染上担忧之色,何舟渡的表情似是有些无所谓,他的注意力并不算集中,因而被猫瞪了一眼:
“感知太高不是什么好事,就像是这次属于月的声音,那不是你现阶段应该接触的。”
“和狼人本身应该也有一定关系,”何舟渡平静地回答道,“狼人月圆之夜变身的传说一直都很盛行。”
“也许吧,”猫叹了口气,“你有把握的话我不会插手,毕竟现在你才是局长。”
代理局长的表情平静得有些吓人,似乎他们正在谈论的并不是与他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而是毫无影响的杂事。
“我有把握,现在可以麻烦你出去吗?”他面无表情地说。
猫皱了皱眉,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起身从桌上跳下,离开了何舟渡的办公室。
何舟渡目送着猫离开,转而低头看向手中未完成的档案,继续填写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他填写档案的手是发着抖的。
……
临近半夜的大厅显得有些空荡,除去一个愁眉苦脸在补报告——早前的收容行动中,他开了两枪——的谢玄洲之外,便没了什么人。
“喵。”
三花猫的嗓子不如其他猫那样软萌,反而显得粗哑,因此她的叫声格外有辨识度。
“嗯?怎么了?”
被猫看着的谢玄洲从手上的任务报告里分神,蹲下相当熟稔地摸了根猫条在猫眼前晃晃:
“饿了?”
一边问,他边看向大厅墙边的食盆和水盆——都是满的。
果然,猫没有接受他的猫条,但谢玄洲倒是习惯了,警官只是耸了耸肩便收起猫条:
“好吧,彩霞小姐一直都很有自己的想法,你有什么需要?”
猫往代理局长的办公室方向走了两步,便又转过头来看谢玄洲。
“嗯?”谢玄洲略带诧异地一挑眉,“要我跟着去吗?”
猫点点头,没有掩饰自己的聪慧。
而谢玄洲并不意外,因此确定了猫的意图之后,他便走向大门紧闭的局长办公室。
猫停在了办公室的门口,人立而起,轻轻用爪子拍了拍办公室的门。
是再明显不过的明示了。
谢玄洲了然,只是仍感到有些古怪:
“是局长先生怎么了吗?他晚上好像确实只出来了一次?”
问是问了,谢玄洲倒也没想让不会说话的猫给自己答案,便干脆利落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门中无人回应,只有谢玄洲的询问空荡荡地落在地上。
当下,谢玄洲其实是怀疑人是不是睡了,但某种不太好的预感让他没有就此离开。
猫跟在他脚边,隐隐约约做出了阻拦他离开的姿态。
那双翠绿色的眼睛看看他又看看门,无声地流露出请求的意味来。
于是谢玄洲皱着眉,又一次敲响了门:
“局长先生?你在里面吗?我要开门了?”
他可以肯定人确实是在里面,毕竟他是看着那位代理局长走进去的。
除非局长办公室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密道,否则对方就是彻彻底底没出来过。
第二次敲门仍旧无人回应,谢玄洲便不打算继续再等了。
他抬头,尝试着呼唤局内的人工智能,然而诡异的是,哪怕是普罗维登斯也没有任何回应。
全视之眼的图标没有照例出现在墙面上,基地中安静得有些诡异。
“希望等会局长先生别叫我赔门锁钱。”谢玄洲喃喃道。
话音还未落下,他便不再有任何犹豫,抬起一脚直接踹在了木质门板门锁的下方。
实木的门其实质量不差,但奈何谢玄洲的体质很好,又确确实实懂得破门的方法。
因此那扇门也不过撑了半分钟,便被强行突破了。
门板撞击在墙面上回弹带起巨大的响声,谢玄洲伸手一拦才看向局长办公室里。
然而办公室中一片漆黑,谢玄洲暗道一声不妙,脚边的猫便冲出去开了灯。
骤然一下亮起让谢玄洲下意识挡了挡光,还没等他看清情况,最先冲入鼻腔的赫然是血腥味。
眯了眯眼,谢玄洲再度抬眼去看办公室内,却正好看见他的上司回看了过来。
青年的脸色是苍白的,只有那双眼睛闪着有些诡异的神色,比狼人更像是野兽。
更引人注目的还是他嘴边和手上大片大片的血迹。
何舟渡缓缓将手臂撤开,于是谢玄洲便得以看见代理局长手臂上清晰可见的牙印。
“谢玄洲…劳驾你、滚出去。”
谢玄洲听见那人喘着气,手按在座椅扶手上发着抖,近乎咬牙切齿地说。